readx; 屋內異常和暖,乾淨且舒適,古樸的牆壁周圍立着眾多紅木雕制的藥櫃,每個小抽屜上用漂亮工整的行楷標清藥名,房屋中間立一巨大紫銅製三彩龍鳳紋鏤空三足鼎熏爐,火舌微搖,輕煙裊裊,甚是清閒雅致,只是這熏爐中間焚的不是香料,而是道地藥材,所以屋子裏飄滿素淡的藥香。
一男子正在桌案前目不轉睛地盯着書中的藥典,只見他長發垂腰,不綰不系,流星璀璨,縹緲瀟灑,又看他臉頰奇俊,鬼斧神工,鼻樑挺直,唇似點朱,再看他體量頎長,背闊腰窄,風流韻致,神貌仙姿。
只可惜他的大半容顏都藏在一張薄如蟬翼的純金面具之下,一對鳳眼暗藏禍水,既柔且媚,望之生蓮,雖是遮住絕世容顏,卻遮不住驚世的非凡氣度。
此時此刻,這翩然男子怕是百~萬\小!說看得睏倦,依依不捨將書放在案邊,眼波迴轉依舊回味書中的名言金句,雙手端起早先準備好的茶水,將浮茶用茶蓋撥開,稜角分明的唇在茶杯前清淺一嘗,柔聲道「好茶!」
飲完茶,他又拿起藥典繼續回味此書,才過一刻鐘,睡意兇猛襲上眼前,他用那保養至極,完美無瑕的玉手輕輕按揉太陽穴,還是覺得睡意難退,只好作罷,將書恭敬放好,起身來至屋內專設的軟塌旁。
「我怎麼這麼暈!」男子突然倒臥在軟塌上,雖說動作急促,卻仍然保持着優雅,慵懶地沉睡過去,不一會,均勻的呼吸聲從他好看的鼻間傳出。
見他睡熟了,我又等了一陣,才從牆角的暗室中走了出來,我的嘴角帶着張狂的笑意,囂張跋扈的在男子胳膊上推了一把。他沒有反應,仍舊優雅地沉睡着。
「藥奴啊藥奴!枉你聰明一世啊!」我得意的聞聞熏爐里焚着的「曉看紅濕處」,這是藥奴配置的極品藥香,提神醒腦,益智延年,本是良藥,可是遇上我偷偷在茶杯里加的那一丁點兒淡茉莉,就立馬變成「催命」的瞌睡藥。
「叫你再拒絕我!」我惡虎撲食一般撲到他床前,兩眼緊緊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睡顏,那雙鳳眼雖是緊閉,羽扇般的長睫毛隨着呼吸起起落落,宛若旋舞蝴蝶,那溫熱的鼻息噴在我的臉上,撓癢了我的心。
「看我今天就辦了你!」我賊笑着越靠越近,一雙手伸向他臉前的面具……
說時遲那時快,一雙滑若無骨的大手將我的手一扣,既狠且快地扭送到我的背後,火辣地疼痛讓我措手不及。
「如果把這雙芊芊玉手扭斷,你還辦的了我嗎?」金色面具下,一雙媚眼緩慢睜開,那眼底流光溢彩的霞光,比面具更加金光閃爍。
他的眼底滿溢着柔光,我簡直被融化了,他的手加力一旋,我簡直……痛死了!
「我錯了!我錯了!」我痛的大叫。
「錯哪了?」他的唇說出來的聲音宛若天籟。
「不該對你下藥!」我的眼淚要掉下來了。
「還有呢?」他雖笑,暗中依然加勁,我仿佛聽見骨頭扭斷的聲音。
「不該動你的面具!」我悔然大叫。
「發誓」藥奴淺笑盈盈,我料想世間任何女子都會為這般笑顏所傾倒,可是他的手勁一刻不消懈怠,我靠他那般親近,卻總覺得不如遠離。
我求饒道「我若再碰你的面具,就讓我死在你的奇毒之下!」
「你在說笑嗎?你的體質奇異分明不會中毒!」藥奴眼底流過一絲狠意「拿斬月發誓,如果再敢妄動我的面具,獨孤斬月立即大婚,而且新娘生生世世不是你!」
啊,天下盡有這般狠毒的誓言,我反倒增了些骨氣,白眼一翻「我的胳膊送你了。」
「呵呵……」藥奴笑起來真的嫵媚非常,「小小屁孩野心倒是不小,竟敢覬覦九尾龍族的四皇子,今日就叫你嘗嘗自不量力的苦頭!」
藥奴將我的雙手連同胳膊已經旋轉至極限,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流淌,我看他滿意的微笑可恨之極,狠狠咬住嘴皮不求他一句。
「你真將胳膊送我?」藥奴媚笑不減,手勁不削。
「這是我的氣節,不過……」我的聲音因為劇痛而變得斷斷續續「不過你這般狠猛扭法,那金甲子會因此否脫落……」
藥奴本是打算下狠手,可一聽「金甲子」三個字,立即放開我那可憐的雙臂,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折磨我,但每次關鍵時刻,只稍一提那三個字,千錯萬恨,他都會放過我,屢試屢爽。
「總有一天你的胳膊要浸泡在我的藥瓶里」藥奴將我推開,翩然離開臥榻,來至桌案前坐下,他的動作那麼輕,那麼緩,帶着波浪一般起伏的長髮,驚艷滿室縹緲。
「過來!」他拍拍桌案,示意我坐下。
「我的胳膊都被你扭斷了,也不知金甲子能不能吸到火血!」我嘟起嘴,不快地揉捏兩條胳膊「你真是笑裏藏刀,我才十歲,你就忍心下這般狠手!」我眼底含淚,委屈的模樣估計連我自己看見都要心疼。
「不來嗎?那斬月回來……」
我已經嬉皮笑臉端坐在他面前,若說「金甲子」是他的催命符,那「獨孤斬月」就是我的奪命咒。
「看吧!」我全然忘記先前的仇恨,乖順地將左手臂放在案上,長袖已被我挽至上臂處,露出潔白的小胳膊和手肘。
一隻晶瑩剔透的金甲子緊吸在我的手肘內側,它的個頭雞蛋大小,外形酷似七星瓢蟲,但生性兇殘,好嗜人血。它的八隻利爪早已刺入我的皮肉深處,將倒刺橫插在肉中以防脫落,鋼針一般的齶探入胳膊的血管處,不停地吸食我的血液。
這金甲子乃蟲中難得的瑰寶,百年才得一隻,據說世間不過數十隻,尋覓起來極端困難,但它的奇妙之處在於,只要令它吸飽血漿,就會自動進入休眠期,將體內吸食的血保存至有人使用,哪怕上千年的期限,依然能保持血液新鮮。
我不知父母叔伯,也沒見過兄弟姐妹,只知道兩年前被仇家「烈焰炃雷手」滅了全族,被他釋放的火鳶傷了血脈,導致終身血如火燒,據說是獨孤斬月救下我這孤女,用金甲子吸食我的火血為我降熱解毒,不過因為我當時驚嚇過度失去記憶,所以這些都是藥奴告訴我的。
「不疼嗎?」藥奴仔細檢查,發現金甲子宛如鋼筋鐵石牢牢吸附在我的手肘內,大約放心了才來假意關心我。
「比起你歹毒,它的嘴更毒」我說出真心話,怎麼會不痛呢?那鋼針一般的尖齶,那鐵刺一般的利爪,多少個日夜撕扯我的神經,痛得我夜不能寐,但是我不能哭泣,因為有特殊的理由。
而這特殊理由之一就是我不想讓斬月難過,他曾經溫柔地說叫我忍一忍。我想他應該比我更痛苦,所以我只能將這撕心裂肺的痛隱藏至深,直到夜深人靜再偷偷釋放出來。
不是哭泣,而是以痛治痛,只要拼命地咬着自己的右臂,才能忘記金甲子帶來的撕心裂肺,所以我的右臂總是傷痕累累,可我把右臂好好地藏在長袖裏,藥奴不知道,斬月……也不知道。
這是第四隻金甲子。金甲子吸血的速度極慢,因為吸的是血中精華,所以需要一整年才能吸滿一隻。眼前這隻金甲子渾身剔透無暇,水晶雕刻一般,因為吸食了火血,它的體內一半都是緋紅的鮮血,在晶瑩的光澤下閃着耀眼的血光。
我用手指來回輕觸這隻金甲子的硬殼,眼神卻飄至千里之外,我幽幽道「金甲子才吸了一半,還有五個月才見得着他……」一年中只有正月才見他一面,可我為何如此滿足?
藥奴把手搭在我的手腕處,閉上眼睛為我診脈,他的手不似一般男人那般粗糙,相反細白如瓷,柔弱無骨,毫無半絲瑕疵,比女子的素手勝過萬分,這都歸功於每隔一個時辰藥奴便用牛乳泡手,再塗抹潤膚軟骨的藥脂,方能保證雙手的柔弱,這般保養的纖巧玉手診斷把脈時才更加精準無誤。
「我好意提醒你,最好不要痴人說夢,更何況你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藥奴起身去抓藥。
「還好你沒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自嘲的笑道。「尋常百姓家我這個歲數早該結婚生子了!」
藥奴手中的金稱秤砣滑落。「哪有人敢娶十歲孩子為妻?」
「只要斬月肯娶我,年齡不是問題,再說……」我有點激動「我總覺得我的心理年齡比身體年齡大的多!」
藥奴撿起的秤砣又掉了。
我叫囂喊他「你老年痴呆啊!」他無奈搖搖頭,笑道「你早熟太過!」
「藥奴你多大了?」我嘴角掛着不服氣。
「我的年齡和面具都是秘密」藥奴終於拿穩金秤,慢條斯理地抓起藥來。
「那你真心實意愛過一個人嘛?」我好奇地問。
「我對女人沒興趣。」藥奴頓了頓,給出答覆。
「那你喜歡男人?」我驚呼「你不會覬覦斬月美色……不行不行!你這情敵太妖媚,我這良家少女干不過你!」
藥奴白我一眼,媚態從眼角自然流出,毫無做作。他活着就是一種罪孽。「我對男人也沒興趣!」藥奴沒好氣地回答道。
「那你……」我浮想聯翩。
「我的寵姬愛妾都在這藥櫃中。」藥奴趕緊打斷我一切幻想,生怕我想歪又補充一句「我把一切獻給這些藥材,獻給藥典,包括愛情。」
本來我真的想歪了,但聽了他的話我由衷敬地佩他是個愛崗敬業的好大夫,就連名字里也含個「藥」字。我看他滿屋子的藥櫃,裏面盛放上千斤的名貴藥材,嘖嘖讚嘆道「藥奴你真是艷福不淺!妻妾成群啊!」
藥奴不理我,只顧着自己說道「所以我好意提醒你,不要一天就沉默在情愛中,要把有限的生命用來創造出無限的價值。」
「那麼請問醫聖大人,我這個十歲的孩子能創造出什麼價值呢?」我使勁煽動雙眼上的長睫,佯裝無知地反問道。
「把這些補藥讓幽碧給你燉了,乖乖喝完多產點火血,來治療斬月的寒毒就是價值體現。」藥奴笑嘻嘻地把一大堆藥材打包,視如珍寶遞交至我雙手間。
為斬月治寒毒,同時也治我的熱症,這樣一箭雙鵰的好處,正是我能忍受金甲子給我帶來劇痛的最好原因,但我知道,治療斬月的寒毒,才是重中之重。
「謝謝您把老婆寵妾煮給我補身,我保證像奶牛學習,多多產奶……哦不!是產血!」我雙手托舉藥包,表情嚴謹恭敬。
「討打!」藥奴伸手來抓我,我靈活一側腰身,躲開他的襲擊,隨機佯裝沒站穩,手上藥包搖搖欲墜。
藥奴果然上鈎,上前雙手幫我接藥,我見他無暇顧及上身,右手托藥,因他比我高出許多,左手五指並齊向上探出,預要趁機掀開藥奴的面具。眼見成功在即,藥奴這老狐狸腰身一挺,在我眼前柔媚旋轉一圈,巧妙避開偷襲,並移至我左臂外側,左手挽作連花在我肘彎麻筋輕輕一彈。
我哎呦一叫,只覺左臂如萬蟻侵襲,麻癢難當。右手上的藥包亦掉了下去,藥奴趁勝而追閃至我身後,右手敏捷抄住藥包,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腳,將我蹬出老遠。
我捂着屁股恨恨瞪他,藥奴仿佛一切從未發生,把藥包回扔我懷中,溫柔一笑道「恕不送客。」他的笑臉煞是迷人,但在我看來真是可恨入骨。
我見終是鬥不過他,只好暫時作罷,悻悻退出門外,心中暗暗決定,此生必要完成兩件大事:
一是把藥奴的狐狸面具給摘下來;
二是……嫁給獨孤斬月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