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管銘派人送給賀蘭擎一份飯食。;
溫恪哈哈大笑:「管老三這小子,怕我在大哥面前說他不是,先下手為強。」小宋來歷,已被溫恪打聽到,「管銘現在可會享受了,專人幫他料理雜事,合計原來幾個幫他料理的軍務都比不過一個小宋。」
「管銘醉心醫術,是個人才。」
賀蘭擎剛喝完藥,管銘的藥出奇苦卻有效,他嘴裏帶着一股子苦澀味,慢慢回味竟生出一點甘甜。
苦澀居然令味覺靈敏,賀蘭擎憶起南生嘴裏的甜味,清清淡淡,他很想念。
「還一心愛吃,愛乾淨,比娘們還囉嗦。」溫恪嘖嘖兩聲,賀蘭擎沒動飯食,他舉起筷子風捲殘雲霰。
吃到一半,隨着一個人進來,氣氛瞬間變化。
「監軍大人。」溫恪笑眯眯的起身站在賀蘭擎身邊,手指暗暗施力注入看似不堪一折的筷子。
傅淮侑神色淡淡,微微點頭,視線投向賀蘭擎:「我來探望侯爺。」賀蘭擎借兵羌地,宋齊正態度不明,也未干涉,委派傅淮侑為監軍一職與賀蘭擎同去。
「費心。」
傅淮侑笑笑,隨意坐下,那架勢沒打算立刻離開。
「溫恪,你先下去。」賀蘭擎終於抬眼。
溫恪當即退下,無形間殺氣消散,傅淮侑原本淡淡的笑意也一併不見。
眼前男人尚有病氣,他對外界的防範仍舊沒放鬆絲毫,沒溫恪在反而更危險。
「監軍大人有何指示?」
「不敢,我不過監軍,軍中還是聽侯爺吩咐。」
「本侯爺好像沒請監軍來。」
換做旁人,換做從前,這話說傅淮侑,他必然大怒,今時今日他經歷家變、混跡官場,早不同往昔。
這口氣傅淮侑咽得下。
「前方收到消息,徹辰賢王已派人趕來與我們會和,請侯爺保重身體。」
藏身暗處的溫恪,目睹傅淮侑走出營帳,沒一會瞧見管銘大步走來。
冷不丁溫恪現身,「大晚上,想嚇死人啊!」管銘一頭扎進他懷裏,驚嚇之餘朝後一彈,衝突然冒出來的溫恪大聲喝道。嗓音變得又尖又細,一雙黑亮眸子瞪得更大。
「這麼怕死,虧你還是軍醫。」溫恪一伸胳膊,將管銘攬近自己,揶揄說,「長夜漫漫,管軍醫睡不着,特意找我談心事?」話音才落,只覺得胳膊汗毛猛然豎立,身體本能反應推開管銘,只見管銘指間似有金光一瞬而過。
管銘面無表情:「我要見侯爺。」
管銘與賀蘭擎說了近半個時辰,人出來還是那副旁人欠他錢不還的模樣。
遠離營帳溫恪才開口:「管銘,我有事問你。」
「說。」
「侯爺現在——」
管銘迅速打斷他的話,「對醫術一竅不通的人別來問這個。」
求人要有求人的樣,溫恪立刻輕聲細語:「管軍醫說的對。」
「我說的對,那你還不走?」就快到住處,管銘皺眉對死纏自己的溫恪投以不耐煩的白眼。雙手環抱胸前,嚴肅又認真,「溫大人,我不準備邀請你進去。」
溫恪厚臉皮,湊過來笑說:「裏面再有好吃好喝的,我又不分你,見見小宋總可以吧。」
「不行。」管銘很堅定搖頭拒絕。
「小宋見不得人?」
「是。」管銘直接點頭,甚至有點憂心忡忡,對好奇不已,不見小宋不罷休的溫恪說,「真的,拿出來見人,簡直丟我的臉!」
「那還留下?」
「丑是丑點,好在人不笨,東西做的好吃,我忍。」
溫恪不得不信,管銘還有一點,就是不喜歡見到相貌不佳的人,除非有特別過人之處,不然別指望留在管銘身邊。
管銘鑽入營帳,案頭放着盤點心,摸了摸還是溫熱。吃了半盤,管銘挑亮蠟燭,聚精會神看醫書到二更。
要不是縮着角落的人影低低一聲管軍醫,管銘還沒意識到。
管銘移步到床邊靠着,偏白膚色逆光白的有點瘮人,大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冥思苦想什麼,過一會才緩緩開口,「奇怪。」
「奇怪什麼?」
「你的藥引。」
「管軍醫不是說藥引效果不錯嘛。」
「就是不錯才奇怪。」管銘手托着下頜連連搖頭,角落的人沒再接話。反正習慣管銘不同常人的思維行動。
「管軍醫,早點休息。」
管銘驚覺,忙說:「小宋,你暫時別回營房,住我這裏。」順手丟張毯子過去。又想起什麼,欲言又止,最後加一句,「離我床遠點,敢打呼嚕,我踢你出去!」
晚上驟冷,即使裹着毯子南生一點不覺得暖和,長夜眠淺,天不亮南生輕手輕腳起來。
全軍中伙頭軍起最早,生火做飯,忙起來也和打戰差不多
。
炊煙裊裊升在這片土地,為暗色天際平添一抹白描。
軍中年紀最小的士兵福頭十四五歲,質樸的臉,還不知戰場血腥,只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他眼光一亮,跑上前,人還沒到南生跟前,將冒着熱氣的烤紅薯遞給南生:「趁熱吃。」
地瓜其實烤得半生不熟,南生掰一小塊,努力咬半天吞下,乾巴巴噎嗓子疼,她沖福頭笑了笑。
福頭撓撓頭,臉有點發燙,小宋比他年長,人卻小小一隻,相貌普通,可沖他一笑,自己就莫名緊張,心跳加速。
南生戳着火堆,火星四濺,靠着火,才覺得暖和點。
她不說話,福頭也不敢多說,他繼續忙着劈柴,要忙的事太多。
「天越來越冷了。」南生輕輕地一聲,像自言自語。
福頭順口接道:「是啊,我聽說羌地那兒荒涼,比不得西蒼,估計還要走些日子。」
「是挺遠。」南生盯着重新放進火里烤的紅薯,漸漸飄出香味。
福頭擦擦汗,過來休息,嗅着紅薯香味他想到什麼主動說,「家裏窮,烤紅薯都難得吃幾回,現在好經常有的吃。」
南生掰了一大半紅薯扔給福頭:「說的這麼可憐,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福頭手忙腳亂接燙手的紅薯:「我不是這個意思。」
「吃飽再幹活。」南生說。
軍中生活苦,苦成什麼樣,南生估計沒機會嘗試徹底。跟在管銘身邊,她待遇比其他士卒舒服不少。
到底半大的孩子,吃東西快,南生等紅薯涼,福頭燙得齜牙咧嘴吃地一臉滿足,南生瞧他一眼,乾脆將手裏的遞過去。
「我不餓,你吃吧。」
福頭邊吃邊問:「你呢?你家裏還有誰?」
南生垂眸說:「爹娘和大哥。」
「我弟弟妹妹多,我最大,出來參軍換糧食給家裏人。」
「你想家了?」
福頭頓了頓,點點頭,「我走的那天,我娘一夜沒睡,偷偷哭。」說着又猛吃幾口東西,含糊不清問,「你呢?」
「他們不知道。」這是實話。
半夏姑姑給的藥粉令南生本來容貌隱藏,連聲音一併改變,她說過不招惹賀蘭擎,說到就會做到。
但她不能不來。
「小宋,你跟管軍醫,有沒聽過咱們侯爺的事?」半大小子,吃飽了又生出精神。
「什麼事?」
南生淡淡的詢問牽出福頭對賀蘭擎無限仰慕,「我參軍時聽說咱們侯爺打仗特別厲害,從一個不起眼的士卒拼到今時地位!」
「然後呢?」南生問。
她側着臉,火光映入瞳中仿佛漾開的水波,福頭瞅她好一會,冷不丁南生突然看過來。那雙眸子出奇清亮,仿佛一道光照入心底。
南生說:「別學他。」
福頭瞪大眼珠,魂都沒歸位,長大嘴巴下意識啊了聲。
南生站起來,兩手對拍幾下,撣撣衣衫。此時天徹底放亮,南生轉頭離開時,淡淡地說,「能活就別想着拼命。」
駐紮幾天的隊伍,得到繼續前行的命令。
管銘最寶貝醫書,打包好分掛馬背兩側,派南生看管,官銘再三吩咐南生小心。
天氣不錯,白天日頭曬,尤其中午那一刻,管銘那麼愛護自己的人,縱使臉被裹的再嚴實,幾天走下來,人也蔫蔫的。
南生騎馬也沒舒服到哪去,好在管銘沒食慾,每天為賀蘭擎診脈結束,回來倒頭就睡。
路越發難走,後面幾乎大小坑連一起。
南生顛簸的全身散架般,唯一好處這樣有助於她多睡一會兒,夢裏有賀蘭擎,他不愛說話更不理睬她,可南生心裏明白,他眼睛沒看自己,心裏卻是瞧着的。
沒什麼原因,她就是感覺的到,賀蘭擎一定會被她征服!
南生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彎起。
有人用力搖晃她:「小宋?!」
南生驚醒,不是管銘,是溫恪。
溫恪沉臉,神情看起來分外凝重,單手就將南生從地上拽起來,不等她站穩,直接朝外拖。
慌亂間,南生沒瞧見管銘。
深夜,冷風如刀,劈頭蓋臉撲向南生。
「大人——」
「再多說一個字,我割你舌頭。」溫恪一定沒恐嚇的意思,陰沉沉瞥了眼過來。
南生果斷不出聲,任由溫恪粗魯的快步拖拽,被搡得七葷八素之際,就聽見溫恪低低一聲:「進去。」
束縛她的力道驟消,仿佛斷線風箏,連踉蹌的過程都沒有,南生直接撲到地上,摔地眼前一陣金星直冒。
她緩神再看,身處一處營帳內,不遠處管銘面無表情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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