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八、堪當禍國(6)
只是那一瞬間的惻隱之情,竟改變了他和白熠的命運。
如果白熠的「王」沒有和他相遇,那麼,在死亡的環繞之中,幼小的孩子只會悄無聲息地死去,白澄也終究只會成為一名大將軍,卻再也無緣問鼎天下。
白澄是對當時的雍繼國來說,最合適的皇帝人選。然而被天所眷顧的他熬不到那一刻的話,天綱也會去選擇次選者。這當然不是最優的方式,但也會在一定程度上變成可能。
就好比現在的齊雲郡主史瑋是拾並國國君的第一選擇,她有天命有畢辛的保護不會輕易死去,然而如果有那麼微小的萬一存在,如果她失去了獲得天命的資格。那麼,作為補充,天命會繼續降臨到次選者身上。
白澄在逐漸掌握白家勢力並將其變為自己的勢力的過程中,也一直沒有放棄去尋找和他分開多年的母親,然而當他終於有了母親的消息,等到他興沖沖地趕到的時候,白布蓋住了顛沛流離的母親的那張經過歲月和苦難磨礪的臉。
他終究沒能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他呆呆地站立在母親破舊小屋的門前,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這樣的結果對他這麼多年的努力來說,足夠諷刺。
陪着他來見母親的還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白熠。
白澄那股極度悲傷的情緒感染了生性敏感的白熠,他看着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白澄,內心幾乎被心痛攪得生疼。
不被家族所愛的少年身上流淌着當初那位乖戾而最後敗北的王者的稀薄的血液,他孤獨地在這世間旅行,鮮有同行者。他承受着天命,因此他得承受着王者絕對的孤獨。他的童年未必幸福,然而他的肩上和劍上必須要背負一個國家的重擔,背負一個在亂世之中的國家的重擔——這是所有經歷劇烈更迭的被時代所選擇的王者的必然。
「少爺,這個時候大哭一場吧,沒必要把所以一切都自己扛着,伯母她……伯母她也一定不會這麼想的。少爺……你也不是一個人,你不是以前的你了,已經有溫暖的家……」
白府已經是白澄的白府了,不再是你的牢籠而是你的寓所你的歸處了。
那個時候,白澄只是輕輕摸了摸白熠的頭。
「既然讓我哭,熠兒你怎麼自己哭成淚人兒了?明明,哥哥們欺負你把你打傷都沒見你落過一滴淚。」
白熠搖搖頭,抱着高大的白澄的腰,解釋道:「少爺哭不出來,所以我替少爺哭。」
「是麼。熠兒總是為我着想。」
往事浮現在白澄的腦海之中,從小到大,除了母親之外,還有誰一心一意對自己呢,只有白熠不求任何所求為他着想,簡直就像是為了他而生一樣。如果所謂的引領王者的領路人是這樣的角色的話,那也太過殘忍了。
這雙手曾經撫摸過他的頭,那少年總會溫柔地笑着,像是在這冰冷的世界之中唯一溫暖的火光似的。白澄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語。
「我對熠兒究竟是什麼心情呢?」
將奏章一丟,白帝揉揉太陽穴,憂心地想。御書房的宮女已經開始點燈了。
已經是這個時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