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過後,天氣開始漸漸轉涼,院子裏的石榴花早已結成了拳頭大的果實,如今點點的綴在枝頭,火紅色的外表看上去頗為漂亮。
雲卿輕輕閉上眼睛靠在晃蕩的鞦韆上,表情安詳,唇角含笑。細細的風吹來她裙角飄蕩墨發飛揚,整個人和青竹園幾乎合成了一道風景。風藍瑾早就開始正常上朝,雲卿終於知道風藍瑾鼎鼎大名是從哪裏得來的,以前沒有到風家的時候民間她還不明白為何民間對風藍瑾這個丞相這般推崇,如今總算是明白了。過了新婚期之後,風藍瑾就恢復了正常的作息,每日中寅時就要起床去皇宮上朝,早些午時能回來,若是晚了興許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影,就算是在府里的時候他在書房的時間也比較多,大多數都在整理群臣們遞上來的摺子,然後第二天撿重要的跟朝中大臣們商討。
雲卿這才知道原來成親那兩日他是忙裏偷閒,把所有的事情都積壓在一起,然後把時間抽出來陪她。
眯着眼睛雲卿有些昏昏欲睡,就在快要睡着的時候聽到一陣熟悉的輪椅摩擦地面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瞧見風藍瑾不太贊同的眼神。
「唔……」雲卿勉強睜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你回來了啊?」
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瞧見風藍瑾了。
這幾天他尤其忙,早上她還沒有起身的時候他就已經出門,晚上她已經睡着了卻還不見他回來。只有偶爾半醒半睡之間能感受到他溫暖的懷抱。
「現在已經入秋了,穿的這麼單薄還敢在樹下小憩。」風藍瑾推了輪椅靠近她,瞧着她眼神漸漸恢復清明,擔憂道,「萬一染上風寒怎麼辦?」
雲卿咕噥了兩聲敷衍過去,然後瞧着他還是一身紫色的朝服不由得皺眉,「最近陛下怎麼老是留你商議事情?這都什麼時辰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風藍瑾略一猶豫,瞧着她一雙清澈的眼睛頓了頓卻沒有瞞她,沉聲道,「江南那邊發生了蝗災。」
「蝗災?!」雲卿倒抽了一口冷氣,她抓住風藍瑾的長袖,眉頭深深的皺起,「嚴不嚴重?」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水稻收穫的季節,如今鬧了蝗災豈不是要顆粒無收?江南被稱為大遠朝的糧倉,若是江南的水稻出了問題,全大遠朝都會受到影響。
最受苦的還是百姓,若是有存糧尚且好些,若是沒有存糧恐怕就要活生生的被餓死了。
雲卿卻想到了另外一層,她瞧了眼四周,發現沒人之後才低聲問道,「你的大本營不也是在江南?如今是不是也受到了影響?」風藍瑾作為風絕塵的身份是在江南發家,並且風絕塵還是江南第一首富。那邊江南那塊兒出了問題,第一個接到消息的恐怕不是慶遠帝,而是風藍瑾。
怪不得他這些日子這麼忙碌,原來如此!
「影響是肯定會有的。」風藍瑾輕嘆一聲,目光中有些擔憂,「我個人的損失也不算什麼,只是這一次經過江南蝗災的事情必然米糧價格上升,到時候一些貧苦百姓恐怕就不好過了。」
雲卿低頭沉默了半晌。
見此,風藍瑾眼底閃過一絲懊惱,原本就是煩心事,跟她說這些做什麼。他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這兩天都在幫娘親整理欣悅的嫁妝,如今弄得怎麼樣了?」
雲卿也知道風藍瑾的心思,微微一笑後答道,「哪有那麼快,欣悅的婚禮匆匆忙忙的,不過在嫁妝上可不能含糊,按理說嫁衣都是要新娘子自己繡的,不過眼瞅着如今都八月了,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欣悅又是個坐不住的,怎麼可能繡的出嫁衣。我……」雲卿臉一紅,有些尷尬,「……我的針線功夫也不好,也幫不上她什麼忙。」
雲卿就想到了當初他作為風絕塵送給她的那一身嫁衣,她到如今想起來都還有些鬱悶,不過那嫁衣是真的好看,如今被她收在新房衣櫃的最底層,打算以後當傳家寶傳世來着。
「咳……」雲卿輕咳一聲,目光有些飄移,「你當時怎麼會想到送我嫁衣呢?」
風藍瑾微微一笑,眼底閃過一絲揶揄,默然無聲。
那個時候就想着要把全大遠最好的東西給她,除了上面沒有皇后娘娘鳳冠霞帔的華麗,其餘方面可是絲毫都不遜色,他也是誤打誤撞,若是雲卿的女紅稍稍好一些,以她當時的心性都不可能會穿那件嫁衣。
兩人亂七八糟的扯了一大通,過了沒多久莫言那裏就有小丫頭來傳話,讓風藍瑾和雲卿過去用膳。
風藍瑾回了房間換了身隨意些的衣裳,仍舊是一身紫色的尊貴華服。
除了那一日兩人成親的時候風藍瑾是一身大紅色的喜服,其餘時間不管是做為風藍瑾也好還是作為風絕塵也好,雲卿就從沒見過他穿過紫色以外的衣裳,就連當初的攬月樓里的裝飾也大多以紫色為主,如今他們的房間也偏紫色的東西多,紫色的帷幔,紫色的絲錦被子上繡的也是淡紫色的牽牛花,他對紫色似乎有種着魔般的喜愛。
瞧見雲卿的眼神,風藍瑾微微一愣,然後仔仔細細的打量了自己一下發現沒有不妥之後才疑惑道,「怎麼?」
「沒有!」屋裏只有兩個人,雲卿淡淡一笑,頗為不懷好意,她撐着下巴狡黠的看着他,「我在想,不知道你若是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會不會像墨玄那樣殺伐冷厲,若是換了白衣會不會如君離那樣翩翩風度,若是換了藍衣會不會像大哥那樣溫文爾雅。」
風藍瑾眼底精芒一閃,他拉住雲卿的手,猛一使力。
雲卿措不及防,就被他拉到了懷裏,她的挺翹的鼻尖撞在他的胸膛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青竹香味,心裏異常的安寧。
就感覺到他溫熱的曖昧氣息淺淺的灑了她的耳朵,她的耳垂也因為這熱度而變得有些微紅了起來,見此,風藍瑾眼底笑意更深,他湊近她,戲謔道,「如果你喜歡,我下次穿給你看,不過……」他壓低了聲音,最後一句話輕若呢喃,「……你想用什麼條件交換?」
雲卿的臉頰「蹭」的一下紅個通透。
她狠狠的推開風藍瑾,兇惡的瞪了他一眼。
這人……
「哈哈!」雲卿卻不知道她紅着臉瞪他的模樣哪裏有半分的兇惡,那眼裏淡淡的嫵媚風情幾乎讓他化身為狼,若不是怕等會兒娘親過來催他,他都忍不住要壓倒她了。
風藍瑾發現自從大夫人和雲韻從這個世上消失之後,雲卿的心就沒有以前那樣的陰暗了,她如今笑起來就像是撥開烏雲的晴朗,整個人都由內而外的散發着淡淡的璀璨光芒,她的心結已經打開了,再也不會半夜被噩夢驚醒,再也不會跟他說着說着話兒就神色飄忽了。
屋外打算端了水進屋的綠兒聽到風藍瑾爽朗的大笑聲,眼底閃過一絲驚詫,她瞧了瞧手裏的水盆,又瞧了瞧緊閉屋門的屋子,想了想還是含笑抿唇退了下去。
屋裏的風藍瑾感覺到了,眼底就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風藍瑾和雲卿到了主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經到了,幾個人用完膳風染墨就把風藍瑾和風瀾月叫到外院的書房中了,瞧着風染墨有些凝重的側臉,雲卿感覺也許蝗災的事情不像風藍瑾說的那麼簡單……
雲卿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又不想讓莫言和風欣悅風曉憂擔心所以就抱着風無憂笑着跟兩人說話,說着說着就說到了風欣悅的親事上,因為白家和雲卿的關係,莫言也沒有說別的,只是她自己的女兒自己也清楚,免不了要叮囑風欣悅幾句。
「到了白家就不能如在自己家裏這樣隨意了,到時候要多學多看,少說話。」說着說着莫言自己就嘆了氣,瞧着雖然端正坐着眼底里卻一直在閃爍的女兒,就知道她沒有把自己的話聽到心裏去,她無奈又挫敗,「你這丫頭……」
什麼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莫言再清楚不過。
比如她自己的性子她就太了解了,太單純容易聽信她人的話,這樣的性格對於平常女子來說是福,可以稱之為憨厚老實,可是她是風老丞相的夫人,是現如今丞相大人的娘親,這樣的性子就不太合適跟人交際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缺點,可就是改不過來。這也是她這麼多年來不願意參加宮宴的原因。
她對自己女兒的秉性也清楚,知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輕輕嘆息了一聲,這樣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不過該叮囑的還是要叮囑的,「白家不比風家,風家你也知道我和你爹爹從來都沒有要求過你們兄妹幾個,對你們更是放任的很,白家不一樣,白老爺子是你嫂嫂的外祖父,不信你可以問卿兒,白老爺子身為御史大夫為人最是嚴謹,你若是不懂事到了白家還不知道收斂性格,不但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就是清蕭也會被你拖累。」
「娘……」風欣悅有些被嚇到,面色有些發白,她驚恐的道,「沒有這麼誇張吧。」
「你問問你大嫂以前在娘家的時候都是怎麼過來的,以為我騙你不成?」莫言佯怒道,「你隨便去瞧瞧京城中有哪個大家閨秀如同你一般不懂事,雖然在娘身邊有爹娘和你哥哥護着你,可是到了別人家就不行了,卿兒的舅舅和舅母都是比較寬容的人,可是白家並不止白清蕭那一脈,他還有叔叔伯伯的,一大家子人你以為個個都那麼好相處?」
風欣悅面色蒼白,眼神怯怯,小聲的道,「……那我不嫁了……」
「你!」莫言無奈又無語,「你以為婚姻大事是你想如何便如何的?如今婚期都定下來了你說不嫁了,提早幹嘛去了。」
「娘……」雲卿微微一笑給小無憂使了個顏色,小無憂看懂雲卿的意思,眼睛一閃就從雲卿的腿上跳了下去,她快步跑到莫言的身邊就往她身上爬,「奶奶,姑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啦,你不要生她的氣嘛。」
莫言好笑的點點小無憂的額頭,笑罵道,「都說了不要叫我奶奶。我有這麼老嗎?」
小無憂眼珠子轉了一圈,笑眯眯的摟住莫言的脖頸,「那我怎麼叫啊,要不然叫祖母?」
莫言皺皺鼻子,「還不如奶奶呢,最起碼奶奶還親切些。」
雲卿看着親密無間的莫言和風無憂,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不知道若是莫言知道了小憂根本不是她的親孫女會如何。
很快把這個念頭拋出去,雲卿笑道,「娘,我跟相公已經商量好了,等他過兩天稍微空閒的時候我們一起走一趟白家,說起來成親之後還沒有去看過外祖母她老人家。」
莫言眼底閃過一絲暖意,點頭道,「嗯,有時間可以多走走白家,我聽說白老夫人所有子孫中最疼愛的就是你。」想着雲卿生母早逝,也難怪白老夫人對她多有憐惜,想到這裏莫言的眼神也微微有些發熱了起來。
幾人隨意的先聊着,忽然有小丫鬟腳步匆匆的掀了房間的布簾,面色煞白的稟報。
「夫人,方姨娘房裏的大丫頭綠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