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宮,先去拜見了父皇,父皇看到我的時候,眼底有壓抑的欣慰和高興,我裝作沒看到,態度冷淡的去了御花園。
離宴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我不想去御花園中被人參觀,就尋了一處安靜的所在,御花園中的假山算是皇宮中最隱秘的地方了。我坐在被曬得微微發燙的石頭上觀賞旁邊河裏的魚蝦,腦中卻在想着若是見了她,該用怎樣的態度。
假山這裏是我小時候最愛呆的地方,很少有人知曉,可是我前腳剛到這裏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君傲之就來了。
我心裏十分不喜他,尤其是在知曉他那樣無禮又無情的對待過雲卿之後,對他的厭惡直達到了頂端。
可皇宮中出來的人恐怕最擅長的就是隱藏情緒,所以即使不喜我也不會叫他看出來。只是他這樣尋我定然是有事情與我說。說句實在話,我並不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什麼好聊的。
我身體還未痊癒,一說話喉間便是一陣巨癢。
捂着唇儘量不讓自己咳嗽出聲,因為不喜他,所以口氣也十分冷淡。
「不知二皇兄找離所為何事?」
他好似沒有聽出我言語的不耐煩和冷淡,笑容和煦的緊,臉上還帶着一種我瞧不懂的自信來,我不着痕跡的皺眉。他卻心情很好的跟我寒暄,「三弟跟我何必這般客氣,叫我二哥便是。」
「殿下身為儲君,臣弟不敢逾越。」我懶得跟他打馬虎眼,語氣十分的疏離,也十分的不客氣。
不說別的,如今即使和君傲之撕破臉皮我也不畏懼他!他雖然是正經的太子,可卻不是嫡出。大遠朝上至皇宮下至百姓對於嫡庶之分都看的十分的重要,他再是太子也名不正言不順。當年始帝雖然沒有娶到自己最愛的女子,可是迎娶了風家的女兒之後,兩人的日子也過的十分滋潤,始帝十分敬重她,所以立下遺詔,除非嫡出皇子太過不堪,否則立嫡不立庶!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君傲之哪怕是坐上了太子之位也從來沒打算放過我!
再者說,我這些年也積攢了不少的人脈和財力,再加上父皇在心裏的偏袒,我可以肯定,若是我和君傲之只能有一個活着,父皇的抉擇一定是我!
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即使我表面上對他再如何冷淡,心裏對父皇除了那一絲絲的怨恨,還是有父子之情的。
眼看着君傲之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難看,我心裏竟然十分的舒暢。瞧着他不開心我就暢快極了,我覺得或許我這些年不該壓抑着自己。
誰知道他卻在下一刻語氣森然,「三弟,聽說你這兩日茶不思飯不想,可是生病了?」
我心弦一緊!
脫口而出,厲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不過是關心三弟罷了,三弟的反應何必這麼激烈。」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所謂關心則亂便是如此!瞧見他臉上那略帶得意的笑容,我懊悔不已,我以為自己身邊的人已經夠乾淨了,卻不想還是被他尋到了破綻,看來回府之後身邊的人又要清理一番了。
如果他原本只是猜測的話,在我這麼激烈的反應下也定然確信了什麼。
我自己倒沒什麼,可我分明聽出他那種抓到我把柄的自信。他定然會利用雲卿來讓我妥協!
我心裏一冷,頭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這樣強烈的殺意!
君傲之卻十分得意,「三弟,我也不跟你弄那些個虛頭巴腦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東西,我也知道你想要的東西,不如這樣,你若是能讓我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我便也幫你一把如何?」
原來是想利用我坐上皇位。
舅舅是太尉,怪不得他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不過我又豈會讓他如意,我心頭十分惱火,十分厭惡他用這樣交換的語氣與我討論事情。
雲卿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他卻用這樣交換貨物般的語氣與我商談,我覺得他簡直是在侮辱雲卿!
若是我真的要做出什麼舉動,何必需要他的幫助?!
我清心寡欲的半輩子,父皇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我有一個在意的東西,他那樣想彌補對我的虧欠。只要我在父皇面前稍作暗示,父皇就定然為我辦的妥妥噹噹。
可是我卻不會這樣做!
雖然只見過一面,可她與風藍瑾相處的場面那樣溫馨,她定然是愛極了風藍瑾,否則也不會露出那樣的神色。所以我不能!我不能破壞她的幸福!
不是沒想過把她搶過來,可是比起她的黯然神傷,我更喜歡她每日裏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笑容。
所以我選擇守護。
空氣中飄蕩着淡淡的杏香的味道,我心神一緊,立馬想起那一日大街上嗅到的她身上的淡淡杏香,我悚然一驚。
她竟然在這裏?!
和君傲之討論的事情是殺頭的大罪,若是君傲之發現她在這裏……
後果不堪設想!
即使她現如今身為丞相夫人,他定然也會傾盡全力的斬殺她!
我想都沒想,立馬回絕他,「二皇兄說的話臣弟不太明白,臣弟還有事情先行告退了。」
我不顧他如何反應便提步要離開。只要我離開這裏,他便不會在這裏久待,那雲卿也就安全了。
可我沒想到他竟然可以這麼卑鄙無恥。
「三皇弟,你若是走出這裏,可別怪皇兄沒有提點你,今兒個母妃為了請你的心上人來參加宴會,可沒有少費心思呢。」
我氣血上涌,當場就想給他一掌!他和雲卿訂的娃娃親,耽誤了她最好的年華,退婚之後不但沒有半點的愧疚羞愧,竟然還想利用她來威脅他!
可我知道,我不能!若是此時我變了臉色,恐怕他才比較高興,拿捏到我的弱點是君傲之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情!
轉過身來的時候我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淡然,「二皇兄恐怕弄錯了,離無欲無求眾所周知,何時有了個心上人,二皇兄若是想對付別人儘管去便是,臣弟不奉陪了。」
「哦?那是皇兄弄錯了嗎?原來三弟對雲卿沒有好感啊。」
我沒有說話,卻聽到他繼續有恃無恐的聲音,「這樣也好,那雲卿原本就是風藍瑾的女人,你對她即使有什麼心思也該放下才是,風藍瑾和我們皇室的關係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女人,我若是要對付,想必父皇也會默許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怒目而視,厲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三弟怎的這般憤怒。你也知道,風藍瑾此人一向狡猾圓潤,這些年來父皇多少次想抓住他的把柄都抓不到,如今你是不知道那風藍瑾對雲卿是有多好,從風家的探子裏傳來消息,只要能抓住雲卿,風藍瑾對皇室只能束手就擒了。」
一個人竟然可以卑鄙到這種程度!
我肺部湧上了一股火熱,想都沒想就快步衝上前去給了他一拳!「畜生!」我勝在他毫無防備,所以一拳得手,他反應卻十分快,手臂一用力,就折斷了我的手臂。
我不想過早的暴露實力,也就任他作為,裝作十分虛弱的模樣。
君傲之果然十分輕蔑我,冷冷的刺得我幾句就要離開,我卻不會讓他這般欺凌,當我說出要為了雲卿奪那個位置的時候,他眼裏的怒火讓我十分的愉悅。
君傲之,既然你拿了我最珍視的人來要挾我,那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也嘗嘗被威脅的滋味!
君傲之走了,我卻像是演戲上了癮。
用內力逼迫的自己臉色蒼白,虛弱的靠在假山上喘息,我知道我此時的行為太過幼稚,可我就是想瞧見她眼底的關切模樣。
「咔嚓——」一聲輕微的響動傳來,我知道我可以「發現」她了,為了不讓她發現破綻,我還故作冷厲森然的模樣。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有種十分溫暖的心酸。
「誰?」
她從假山的陰影中閃身出來。
我不可控制的,心中泛起一片柔情,眼底的冷意也裝不下去了。
「雲姑娘……」
我真的很不想叫這個稱呼,可是想着兩人不過見過一面而已,這樣生疏的叫法才是最恰當的。不!也許這個稱呼也不恰當,瞧着她因為嫁了人而挽起的長髮,我心中一片黯然,故意不去瞧她的頭髮。
她讓她的貼身丫鬟去外面守着不要有人進來,可那丫頭瞧着我的眼神卻十分的警惕,我知道她的顧慮,這樣幽深的地方,孤男寡女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對她的名聲有礙。
可她反駁小丫頭讓她出去之後,我的心裏竟然十分高興。
看着她為我傷心難過,為我緊張,我心裏十分的溫暖和舒坦,竟然想讓時間就這麼停留下來,永遠都不要再走動一般。
劫……
我輕聲一嘆,從未想過這輩子會遇到這樣一個劫……還讓我如此的甘之如飴……
我想我是徹底的瘋了!
她撕下裙擺內側的貼身布為我包紮,看着她熟悉的包紮動作,我又是一陣心疼。
也不曉得她這些年在雲家是如何應對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的。
我看着她認真的側臉,覺得若是有這樣的待遇,寧可雙手都折了去……
她待我的態度和之前的那一次有所不同,上一次她情緒大動,說話關切中帶着疏離,這一次卻像是一個老朋友一般,我們相處的十分融洽自然,竟然仿佛曾經這樣過一般。
我搖頭失笑,自從遇到她之後,我仿佛總會冒出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
聽着她淡淡的囑咐聲,我心中一片安穩愉悅。
她的手便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臂,我心神一顫,幾乎失態。隨即卻皺了眉頭,勉強抑制住握住她手指的衝動,輕聲問道,「大夏天的手怎麼這麼冷?」簡直簡直像一塊冰似的,太陽明晃晃的照着,她竟然還這樣,太奇怪了。
不會是身子不舒服吧。
這樣一想,我覺得心裏又是一陣不舒服!風藍瑾是怎麼照顧她的?!
她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讓我不要和君傲之作對!
我心裏再次湧上一股怒火。
這次卻是為她。
難不成君傲之那樣拋棄她,方才她又聽到了君傲之那樣卑鄙的計劃,竟然還對他沒有死心?!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便是我如今最真實的心理寫照。
真想拼命的把她搖醒,看她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
這一次卻是我想岔了。
原來她不過是覺得我鬥不過君傲之,替我擔心罷了。
不過從她的言語間我聽出她將我和君傲之分析的頭頭是道,我忍不住試探,「你好像很了解我。」
她眼裏有慌亂的神色一閃而過,我知道我猜對了,她再次轉移了話題,讓我好好保重身體。我心中好笑,再次試探,「你怎麼知道我平日不好好保重身體?」
她再次被我噎住。
瞧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樣,我有些心疼,也有些愉悅。不忍心再叫她為難,我裝作瞧着假山旁的小河,瞧着那翩然飛舞的蜻蜓,心中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要變天了……」是的,我決定,要為了保護她,或者說是為了不讓別人再有這樣抓住我弱點的機會要挾我……而選擇讓這片天地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她卻理解錯了,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陽,笑着跟我告辭。
我含笑看她離開,在她消失在層層的假山後面的時候,我為自己接好了骨頭,把那塊飄逸的紅紗纏在了指尖。
輕薄的紗在風間飛舞,雖然看上去十分的柔弱,可卻仿佛生鐵鎖一般,將我的心層層的鎖了起來,讓我不得脫身。
宮宴危機森森,不過讓我欣慰的是她並未受到傷害,還利用這種種關係,徹底的廢了雲韻。
可我瞧着賢妃那詫異卻不慌亂的眸子便知道還有後招。
瞧見她掉入河水的那一瞬間,我不受控制的猛然起身。
幸好跟我同樣動作的人不少,倒也不如何引人注目。
風藍瑾凌空飛起的那一瞬間,我生生的強迫自己停住了腳步。此時的我沒有任何立場去救她,若是我變了臉色恐怕對她的名聲還有損礙。
可是我猜想我的臉色一定相當的非常的難看,頭一次覺得控制情緒是一件十分難以忍受的事情,我恨不得將雲韻扒皮抽筋了,她竟然敢?!
她竟然敢!
風藍瑾雙腿殘疾不利於下水,白清蕭跳下河去。
賢妃立馬讓侍衛下水救人。
兩人許久都沒有浮上來。
河裏連呼吸間吞吐的氣泡都沒有。
河面一瞬間靜的嚇人。
我緊張的死死的摳住桌子的邊緣,忽然,清澈的河面上竟然飄起了一絲絲的殷紅。「咔嚓——」無人注視的地方,我生生的將桌子摳出了一個凹痕。
血!
是血!
她怎麼樣了?!
我覺得我再也無法忍受,才站起身就發現水中有人凌空飛起,正是懷抱着雲卿從河中出來的白清蕭。
壓抑的緊張下,我感覺到背脊一陣陣的發麻,雙腿一軟。
後怕。
頭一次感覺到這樣的情緒。
我一口氣還沒有松玩便瞧見她身上的血跡和蒼白的臉色!
方仁!方仁!我默默的念着這個名字,將他的名字重重的在腦海中畫了一個血紅色的叉!
回到王府我仔細的想了想才回味過來,原來他們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可我卻十分不喜她為了折騰那幾個小人就讓自己受了傷。
不過她的傷也不能就這樣白白的受了,我想着方才賢妃方仁看到雲卿掉進河裏時的淡淡興奮,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風藍瑾,但願你不會叫我失望!
與風藍瑾的合作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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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得到消息,爸爸腦溢血進了重症監護室。這消息對於我來說不異于晴天霹靂,已經買了溫州到石家莊的機票,番外的更新會暫時放一放,希望大家能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