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從大殿中尋了理由出來,她對這個皇宮可謂是熟悉至極,拒絕了宮人的引路,她蓋上厚厚的帽子靜靜的在雪地中走着。
大雪紛飛,地上的積雪不知道是出自什麼心思,竟然都沒有掃除,鹿皮軟靴踩在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漫天的飛雪覆蓋住整片皇宮。儘管是夜晚,可宮燈明亮,大雪雪白,竟然也映的宛若白晝一般。
站在空曠的宮道上,仰起頭便能瞧見城中百姓們慶新年而燃放的焰火。
雲卿十分有目的的向前走,曲曲折折的小路她十分的熟悉,最後拐到一處偏僻的院子裏停下。
院子十分的僻靜,和過年的許多院落不同的是,這個院落十分的清冷,門口甚至連一個守着的宮人都沒有,院子裏沒有點燈,絲絲縷縷的寒風吹拂而過,明明是很恐怖陰森的場景,可她偏偏不覺得怕,半分都沒有猶豫的抬腳踏進去。
剛踏進院落精神便是一陣,院落中梅香陣陣,在大雪的照映下幾乎能看到梅花的每一片花瓣。
院子中,一個白衣男子正負手而立站在院子裏的梅樹旁。清清冷冷的院子,他傲然而立,從雲卿的角度只能看到男子不甚寬闊的背脊和肩頭,他孑然而立,負手仰頭瞧着黑漆漆的夜幕,那清瘦的背影竟然略帶孤寂和落寞。
她忽然停下腳步,不知道此時該不該打擾他。
君離卻已經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過頭看到是她,他仿佛微微有幾分吃驚,可又仿佛是在預料之外,嗓音略帶沙啞。
「你身子不好,怎麼隨便出來走動,也不帶個宮人,大雪路滑萬一摔了怎麼好。」他面色略帶責備,可卻掩飾不住眸子裏的動容。
「哪有那麼嬌貴,早就能下床走動了,只是風藍瑾一直不放心罷了。」她輕輕一笑,上前兩步和他並肩而立,目光也轉到了天空之上,天際一片漆黑,卻有點點的冰涼落在臉頰上,變成一滴滴的水珠,宛若淚水一般。她滿腔的話語在看到他的瞬間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唇微微動了動,卻轉變成一聲無奈的嘆息。
「你今天不該跟慶遠帝爭執的……」
「我知道。」君離洒然一笑,頗有些有種早死早超生的意味。今天他的大膽妄為,咄咄逼人,父皇的隱忍不發,怒不可遏。這其中的緣由只要稍稍有人想一想便知道父皇對他的重視,如此一來,將打破君傲之和君莫雙方敵視的狀態,就今天之後恐怕君傲之和君莫就會把目標轉到他的身上吧。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樣讓事情明朗化一些,也許更好。一側首便瞧見她眸子裏淡淡的不贊同和擔憂,他清冷淡漠的眸子微微轉柔,他伸出手,像是要撫摸她的長髮,卻在剛剛抬起手臂的那一瞬間僵住,收攏了手指藏在身後,他儘量讓自己笑的雲淡風輕一些,「放心,沒有你想的那般嚴重,頂多就是他們兩個都看我不順眼罷了。」
這樣做的好處便是讓君傲之和君莫的目標都轉移到他的身上,而以父皇對他的重視,絕對不會再讓局勢如此的複雜,他有全然的把握,只要是為了他……父皇絕對會剷除他那兩個「兄弟」。
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反正這樣的事情他做的也不少……
「你不用這樣做的……」雲卿深深的看着他,她前世今生最虧欠的就是眼前之人,若不是為了她,他這個沒有野心沒有**的皇子,又怎麼會踏足泥潭,染上一身的污穢。她緩緩開口,「君離,你不是最討厭爾虞我詐的生活嗎,為什麼要讓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呢。」她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讓他身陷囹圄。
他知不知道,一旦君傲之和君莫把他當成靶子,他的處境有多麼的危險。
即使慶遠帝會暗中保護他,可是是人就總會有疏忽的時候,萬一……她不敢想那樣的萬一。
「君離……」
「卿兒!」他猛的打斷她的話,笑容依舊溫柔,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雲卿有些恍惚,怔愣的點點頭。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和君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溫柔而專注的看着她,含笑問她。「我可以叫你卿兒嗎……」其實她以為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君離,可是不是的,後來他們認識之後,她曾經懷疑過,因為君離性子極為淡漠,或者說是冷漠,對於不認識的人他根本不會理會,即使是認識的人,他都不會輕易打招呼,頂多也就是點點頭罷了。後來經不住她詢問,他才勉強告訴她,他其實早已見過她許多次。
「我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你這麼了解我。」
君離到底是生怕雲卿受了寒氣,拉着她進了院子,這個院子是莞皇后生前的居所,據說莞皇后十分的喜愛梅花,因此慶遠帝專門為她建了這個院落,裏面是莞皇后親手種上的數十種梅花。君離熟門熟路的抹黑進了屋子,從懷中掏出火摺子點燃了蠟燭。屋子因為長期沒有人居住微微泛起一絲的潮氣,聞着有些不舒服。不過好在裏面的東西都十分的齊全,君離就近點燃了安神的香料,點點光芒從他的指縫間滲透出來,漸漸盈滿了整間屋子。
「母后去世之後這裏就一直空着,我有空就時常過來打掃一下。」他看雲卿沉默着不說話以為她對院子有所疑惑,因此開口解釋。
雲卿尋了個椅子坐下,對這個屋子她同樣的熟悉。她點頭,「我知道。」
他繼續方才的話題,做在她的身邊。打開門和她一起淡淡的看着門外的大雪,「我心情不好,或者遇到煩惱的時候都會來這裏,除了我的心腹郝叔之外沒有人知曉,可卿兒……」他忽然轉頭看她,目光帶着幾分奇異的色彩,「……可卿兒為什麼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我呢?」
雲卿卻微微一愣,她脫口而出,「郝叔?」
他不是君傲之身邊兒的人嗎?當初在江南初初遇到趙赫的時候,郝叔可不就是跟在他的身邊嗎?而且還負責江南金礦的採集,是僅僅巧合的同名同姓,還是……
「別猜了,郝叔是我的人。」他好笑的看着她。
難道她沒有發現,他的重點不是在這裏嗎?撐着額頭看着她無奈的嘆口氣。
「真的是,那當初我們遇到趙赫還有發現的金礦……」
「全都是我和風藍瑾商量好然後安排的。」
「風藍瑾都知道?」她怎麼不知道這兩個男人什麼時候達成了一些協議?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我們現在先不討論這些,卿兒,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雲卿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她望着門外漫天飄揚的雪花,不知道如果她把前世的事情告訴君離他會不會相信。說起來倒也是十分的驚世駭俗啊。
她滿臉堆笑,仿若開玩笑般,「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前世就認識,你相信嗎?」
她本是抱着玩笑的心思,可誰知君離竟然十分鄭重的點頭。
雲卿笑不出來了。
「當初在大街上初遇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似曾相識,我性子十分的冷漠,對人極少上心,可是瞧見你就不由自主的想到許多的事情……」他撫着額頭,似乎為這件事困惑了,眉頭深深的皺起,「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明明感覺仿佛認識你一般,可是讓人去查卻根本查不出與你有任何交集的地方,甚至連一次面都沒有見過!」說到這裏他看了雲卿一眼。
雲卿有些赫然。當初她騙君離,是因為參加宮宴所以才有過數面之緣的。
「查到的事情我可以不相信,我詢問了我身邊的隱衛——你該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人身邊總有一些死士的……」他解釋道,「我自從出聲之後身邊就有父皇派來的隱衛和死士,他們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我吃飯睡覺他們都在暗中看着,不到我遇到生命危險不會現身。我詢問了他們,可是就連他們都告訴我,我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你……」他有些恍惚,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不知道有多麼的震驚。
明明感覺十分熟悉的一個人,可事實卻證明自己從未見過!
他明明覺得她十分的熟悉,熟悉到他夢中都會出現她的身影。可那影子卻總是隔着一層紗,叫他看不真切。
這一世,他這麼強烈的想要抓住一樣東西。
可那便如指間沙一般,越是緊握越是流失的迅速。
若她和風藍瑾一起不幸福,儘管她已經嫁做人妻,儘管對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丞相,他都會不折手段!
「卿兒……我想知道!」
想知道一直困惑着他的,究竟是什麼!
雲卿起身走到了院子裏,她裹上紅色的披風,仿佛是在還原當初的那個場景,一步步踩在積雪上,她站在那裏,忽然側首對着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卻苦澀的仿佛昨日蓮花,衰敗而蒼白。
她跪坐在雪地上,雙手仿佛扶着什麼東西一般,那動作神態熟悉的讓君離心中一跳,多少次他夢中朦朦朧朧的出現這樣的場景,如今竟然還原了。他心中卻是一緊,她的身體跪在雪地上,如何受得了,正要上前去扶起她。
卻瞧見她眸子含淚,虛空扶着東西,他心裏猛的一疼,就聽到她宛若夢魘一般輕飄的聲音。
「……當年,你就是這樣死在我懷中的……」
君離身子猛然一震,雙瞳大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雲卿就把當年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告訴他,包括他是如何飲下她那一碗帶着劇毒的雪梨湯。她一直低着頭不敢看他,一點點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講述着。
那是她心頭的一根永遠的刺,帶着劇毒,她永遠都不敢輕易觸碰,愧疚,自責,傷心……各種負面情緒讓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晦澀。
一個故事說完,大雪已經在她的肩頭留下一層細密的雪,她跪坐在地上,只覺得雙膝一陣陣的冰涼,可是卻沒有支撐她從地上起身的力量。
一片死寂。
兩人的呼吸都漸漸可聞。
胳膊上忽然傳來一陣力道,雲卿愕然抬眼看去,君離一身白衣面色依舊溫和,他輕柔的扶起她,聲音宛如輕柔的羽毛一般,帶着奇異的安撫人心的效果,他倏然一笑。
「快起來,小心着了涼。」
「你……」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罷了,雖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總算是明白了。」他笑意溫柔。
「我……對不起!」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頭宛若做錯事情的小孩子,雙手都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君離輕輕一嘆,含笑搖頭。
他又怎麼會怪她,且不說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哪怕是如今他和風藍瑾勢不兩立,她重蹈覆轍再端來毒藥,他都會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
「別說傻話了,你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快些回去吧。」
「那你呢?」
「放心,我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明白,想再這裏待一會兒。」瞧着她略帶憂慮的眼神,他好笑,「沒事的,你快回去,我讓人送你。」
「不用了,這皇宮我還是很熟悉的。」她拒絕他的好意,讓慶遠帝瞧見了他的人送她回去,不知道又會如何想了。
「嗯。」他也沒有堅持,目送她漸漸離去。
「……咳……咳咳……」一直壓抑的咳嗽聲在她離去之後終於壓制不住,他雙拳抵着唇,咳得面色通紅,雙唇卻依舊慘白。郝叔從暗處閃身而出,他的臉上還帶着萬分的驚愕,動作迅速的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從瓶子裏倒出一枚黑色的藥碗讓君離服下,君離吞下藥丸咳嗽稍微止住了一些,「郝叔,扶我進去。」
郝叔面色微沉,面罩寒霜的扶着他進了屋,眼底都是責怪。
「身體明明不適,卻偏偏要待在大雪裏受寒,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
君離擺擺手坐在方才雲卿坐過的椅子上,輕笑道,「沒事的,我這副身體一直這樣苟延殘喘也這麼多年了,不一樣沒事嗎。」
「胡說八道,什麼苟延殘喘!」郝叔最是不能聽到君離用這樣雲淡風輕的態度說這樣的話,「你的身體會好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君離。
君離也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屋外有寒氣蔓延進來,郝叔不敢大意,從衣櫥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大裘給他披上,屋裏溫柔的燭光都不能襯的他臉色好一些,郝叔心中一澀。艱難的轉過頭,移開了話題。
「公子,方才雲卿說的話,你信?」
「信!」
「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有人帶着記憶重新活一遭的,郝叔喃喃道。
「這世上的事情,亂神怪力只說原本就一直存在,只是這一回親身感觸到了。無緣大師不也是有通天本領,能瞧見前世今生的事情嗎,這又有什麼奇怪的。」他原本也十分驚訝,可也僅僅是驚訝而已,他對雲卿是一萬分的信任,別說是今日這事情,即使是再如何不切實際的話,只要是她說的。
他就信!
「這樣說來,那公子還是被她害死的!」郝叔加重了語氣,有些不悅。
公子既然相信她,就應該防備才是。
他的前世是被她害死的,難保這一世她不會這樣做了。
想到這裏,郝叔的眸子裏頓時乍現出一抹寒光。
「郝叔!」
他加重了語氣,帶着警告的意味,目光如電的直射郝叔,郝叔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在如此虛弱的情況下他還能射出這樣凌厲的目光,「別自作主張的動她,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可眼神卻萬分決絕。
郝叔有些受傷,也有些欣慰,更多的是難過。
受傷的是他照顧君離這麼多年竟然還比不過一個他認識了不到一年的女娃娃,欣慰他這一生終於遇到一個可以放在心上的女子,難過的卻是雲卿已經嫁為人婦,他的痴心註定得不到回復了。
「抱歉,郝叔!」君離也知道自己的態度傷到了郝叔,可是他必須說明白,「郝叔,那是我活着的動力。」只要看到她幸福高興,他就感同身受了。
郝叔猛然一震,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半晌,他眸子幾度變化,終於無奈的嘆口氣,「公子,你想怎麼做,郝叔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
君離的眸子終於鬆了松,他面色遲疑,目光卻堅決,一字一句道。
「我——要那個位置!」
※※※
雲卿回到大殿中才發現大殿中的氣氛正是劍拔弩張之時,不知為何,方仁與君莫身邊的武官竟然又對了起來,兩人已經全然不顧任何,站起身來怒目而視,慶遠帝面色怒火四溢,就差拍板怒罵了。
「還好嗎?」剛坐下,風藍瑾就把她打量一遍,瞧着她目光沉靜才微微放下了心,眼睛卻在她的膝蓋處微微一凝,她今天穿的是明亮的大紅色,膝蓋處禁了水留下一片暗色,將明亮的大紅色給變成了暗紅,他看了看她的眸子,終於還是輕聲一嘆,沒有詢問什麼,拉着她的手,觸手一片冰冷,皺眉道,「怎麼這麼涼。」
那個君離是怎麼照看她的,不知道她還沒有出月子,不能受寒嗎!
「別怪別人!」他不說話雲卿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瞪了他一眼,「跟君離沒有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體質偏寒。」
風藍瑾無奈的看她一眼,單手覆蓋在她的膝蓋上,為她渡過一層層的暖氣,她沒有知覺的雙腿像是被泡在了溫泉里一般,全身的經絡都似乎被打通了,十分的暢快。身體也沒有方才那麼冷了。膝蓋處的一層暗色也被他用內力崔干。
輕輕的推給她一小口酒水,「喝一點下去,能暖身子。」
雲卿執起酒杯一口飲盡,一陣暖流直入心肺,果然十分的暖和。
兩人這邊溫馨的緊,大殿中的氣氛卻越發的緊繃了。
「夠了!」慶遠帝猛的一拍身前的長桌,對着君離和君莫怒目而視,然後目光轉到方仁與那武官的身上,冷聲道,「大年夜朕讓你們進宮來過年,不是讓你們一個個都擺出這樣一副死人臉給朕看的。」方才受了君離刺激,心裏窩了一大團的火,如今終於能一下子發泄出去,他指着方仁,「你,身為堂堂禁衛軍首領縱子傷人,你那兒子是什麼人朕還不清楚嗎,紈絝不堪,強搶民女,借着你的名聲在外廝混,無惡不作。還有你!」他指着那武官,「蠻橫無理,目中無人。就是方家的兒子行為有不妥之處,也輪不到你教訓!你儘管告訴朕知道,難不成朕還不會為你做主!可你是如何做的,竟然一刀將人給捅死!你身為邊關將領卻如此弒殺嗜血,難不成在邊關守衛邊關的時候就是如此蠻橫嗎?在朕的眼前你都敢如此妄為,在邊關的時候是不是只要稍稍有不順心的時候就殺人泄恨!」
皇帝的怒火沒有人敢直面迎上。
方仁和那武官早已沒了氣勢,在慶遠帝的怒火下帶着身邊的女眷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
慶遠帝卻沒有就此罷手,他冷冷的從龍椅上起身。
「原本想着過兩日再處理你們的事情,可今日竟然鬧到了朕的跟前,朕萬然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他怒火四溢,一雙鷹眸不帶一絲感情,冷聲道,「曲藝!」
那武官面色強硬而倔強,「臣在!」
「你在攬月樓持劍殺人,你可認賬!」
「臣沒有!」那武官曲藝倔強的揚起脖子,一臉的憤懣,「陛下,臣是屬於正當防衛,是那方家小子先動的手,臣才還手的。」
「你放屁!」方仁怒目而視,雙目赤紅,狀若瘋癲,恨不得能撲上前來和曲藝廝打,「我兒子雖然紈絝,可是卻從未練過武功,他膽子不大,又如何會和你一個帶着武器的武官過不去,即使是明里暗裏如何厭惡鄙視你,他也頂多只敢在暗地裏說說你的壞話,可是若說讓他動手,他決計不會如此!」
「你的兒子,你當然向着他說話。」曲藝嗤之以鼻。
「曲藝!你混賬,老子跟你拼了!」方仁實在是受不了這個打擊,兒子死了還要如此被人冤枉,他從地上衝起來就要撲上曲藝,頗有同歸於盡的意思。
「怕你不成!」曲藝也從地上跳起來,擺出了一個進攻的動作。
禁衛軍首領又如何,一個常年在京城中養尊處優的禁衛軍首領,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裏,跟那個方家的小子一樣,同樣的不堪一擊!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要干架,那邊君傲之和君莫瞧着慶遠帝怒紅的雙目,臉色變得相當的難看。
這兩個人簡直是找死,大年夜的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當真以為陛下不敢輕易如何他們嗎?!
君傲之更是氣恨,舅舅一向最是隱忍明事理,如今怎的這麼衝動,他自己被父皇處置也就罷了,別到最後來連累他!
他給龍椅旁邊的賢妃使了個顏色。
賢妃如今也正是焦急的時候,看到兒子的暗示,在慶遠帝發火之前就已經怒斥出聲,「方大人,你有什麼委屈與陛下說陛下自然會為你做主,做出這等姿勢是想脅迫陛下還是如何?殿前失儀是那等只懂得呈口舌之快的莽夫才會做的事情,方大人你可是讀着聖賢書長大的,何必與那等無恥小人做這樣計較!」
淑妃也不敢落後,冷哼了一聲,斜睨着賢妃冷聲道,「讀聖賢書長大的?嗤——」她冷笑。「姐姐以為讀聖賢書就能守家衛國了嗎?曲大人一心為國鎮守邊關,二十多年來不知道砍殺了多少奸細敵人,又豈是您一個『莽夫』就能污衊的了的,曲大人一心為國正直勇敢,乃國之棟棟樑也,姐姐你這話一出,不知道有多少武將被您一棍子打死了。」
「呵——」賢妃亦回之冷笑,「本宮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若是誰往自己身上套,那是愚昧。倒是妹妹……」她盈盈一笑,眸子裡冷光一閃而過,「妹妹這樣為曲大人說話辯解,為的又是哪班?」
「妹妹為的是邊關守戰的將士,為的是大遠朝的江山。」淑妃面不改色,眼底火光乍現。
「那妹妹的意思是說,我們大遠朝少了一個曲藝便會江山崩潰不成!」
「那倒不至於。」淑妃淡淡一笑,和賢妃對視着,兩個人針尖對麥芒,仿佛有閃電從兩人交匯的眼底乍現而出,「只是若是不弄清楚事實就妄下判斷恐怕會寒了一干邊關將領們的心。」淑妃冷笑着看着賢妃,一字一句道,「姐姐,雖然犯事的是您的娘家人,您維護也是正常,可是一切都是要講究證據的,姐姐可要三思而後行。妹妹相信曲將軍在邊關待了這麼許多年,定然不會信口開河,既然他說是令侄先動的手,就必然是如此,否則他又何必與一個無知小兒多做計較!」
「妹妹也說了,凡事要講究證據,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妹妹也不要太過自信的好,免得風大閃了舌頭!」
「你們都給我住口!」
慶遠帝對兩個人的明爭暗鬥惱火不已,原本方仁和曲藝兩個人的事情就已經夠讓他惱火了,偏偏這兩個無知的女人還來搗亂。
他冷冷的掃了兩個女子一眼,冷聲道,「你們是想坐到朕的頭頂代朕做決定?!」
這話說的過重,兩個妃子當場白了臉色,慌張的跪倒在地,「臣妾不敢!」
「不敢?!」慶遠帝冷笑,「還有你們不敢的事?你們一個個何曾把朕放在眼裏,朕不過是做個決定,你們一個個就如長舌婦一般,朕看就是平日對你們太過放縱,才會如此,今日年夜宴之後你二人給我各自在殿裏給我閉門思過,沒有朕的口諭和旨意,不得出宮門半步!」
這是軟禁啊!
賢妃和淑妃身子一顫,這個關頭卻軟禁她們……
兩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眸子裏都閃過一絲恐懼!
殿外的大雪越發的大了,有片片雪花順着寒風竄進來,有人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曲藝!」
「臣在!」曲藝收斂了脾氣,實在是兩個一向受寵的娘娘都被斥責,他再也不敢張狂到目中無人了。
「你說是方家的小子先動手,所以你才是正當防衛?」
「回陛下,正是!」
「那你可尋得到證人,證明此事?」
曲藝的額頭漸漸的滲出冷汗。
當時在攬月樓里情況其實並不明朗,更何況攬月樓里的人都是大富大貴之人,哪裏會不知道如今朝中情勢的變動,若是讓他尋人來為他作證,那些人怎麼可能會冒着得罪太子的危險來作證?
畢竟如今太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儲君繼承人,方仁是他的親舅舅,他於情於理都要幫忙。
而他只不過是一介武官,因為常年在邊關鎮守,京城中根本就沒有他的人脈,在外人的眼裏,他只不過是五皇子的一個下屬而已,又誰會為了一個五皇子的下屬而去咬方仁一口!
分析完利弊,曲藝額頭上開始滲汗,背後貼身的裏衣已經濕了一層。
他暗恨自己不該逞一時之快,就算要斗,在暗地裏也有五殿下幫他,可如今在陛下面前,就連淑妃都吃了排頭,五殿下又如何幫得了他!
「陛下……」一滴冷汗順着眼角滑下來,他眼睛一片酸澀,聲音也低沉了下去,「臣……臣……」
慶遠帝眉頭一皺,不耐煩道,「回答朕!」
「臣沒有證人!」他心裏緊了緊,又望着方仁,「不過方大人也沒有證人能證明不是方家小子先動的手!」
慶遠帝擺擺手,示意曲藝不必多說,他沉聲道,「方家的小子已經不在人世,即使沒證據也沒法子,可是愛卿你既然沒有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朕卻不得不做一些決定。」
曲藝心猛然一沉。
「朕會讓刑部的人立案查明此事,在此之前就委屈曲愛卿在刑部先呆一陣子,愛卿殺了人是不爭的事實,若是刑部的人能證明愛卿的確是正當防衛,朕自當還愛卿一個公道,可是若不是……」慶遠帝的眸子像是籠罩了一層寒霜,「那朕必然會秉公辦理,絕不偏袒任何一方,方家只有這麼一個獨生兒子,葬身在愛卿的手中,必要以命抵命才能以示公正!」
「陛下……」
「怎麼,覺得朕的安排不合理?!」慶遠帝目光沉沉。
曲藝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躬身道,「臣,不敢!」
「那事情就這樣辦了,鄭九如!」
一身青衣的刑部尚書鄭九如從人群中起身,他一生未娶,今日參加宴會也是孤身前來,聽到慶遠帝的召喚他從容起身,拱手道,「臣在!」
「這案子朕就交給你了,莫要讓朕失望。」
「臣定然全力以赴!」
「朕要的不是你全力以赴,而是務必辦到!」慶遠帝面沉如水,「朕給你七日時間,查出事情的真相!」
「臣——領旨。」
接下來的宴會每個人都沒有心思再玩樂,慶遠帝亦然,所以幾個節目表演過後他便疲憊的揮了揮手,「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愛卿們都散了吧。」
風藍瑾和雲卿對視一眼,和一群大臣們站起身,目送梅妃攙着慶遠帝離去。
有宮人們領路帶人離開。
鄭九如緩步前行,卻被宮人領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他眉角不動,瞧着等候在假山後面的君傲之,絲毫沒有意外。
「不知太子殿下所為何事。」
「鄭大人。」君傲之負手而立,淡淡一笑,假山的陰影籠罩住他的臉部,鄭九如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天空的白雪一點點的灑在臉上,沁出無數點冷意。他攏了攏披風,就聽到君傲之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鄭大人是聰明人,該知道如何權衡利弊才是。」
鄭九如淡淡一笑,青衣傲然而立的他如同東日的松樹一般,承受着無數的寒風冰雪,卻巍然不動,「殿下,臣……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是嗎?」君傲之淡淡一笑,仿佛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鄭大人在朝為官也許多年,為人一向正直,今日的案子本宮只希望鄭大人秉公辦理。」
「那是自然的。」
君傲之點點頭,「那本宮就不打擾大人了,大人早些回府歇息。」
有宮人從陰暗處閃身而出,再次領着鄭九如出了假山。
「殿下,為何不給他施壓?」一女子望着鄭九如離去的身影,妖艷的紅唇微動,吐出的卻是冰冷無情的話語,「你是太子,你的話他應當會聽才是。」
君傲之冷笑一聲,「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方仁是他的舅舅,而曲藝是君莫的人,立場原本就十分的明顯,鄭九如不是蠢貨,早已權衡好了利弊,而他一直都是個正直的人,他若是施壓只會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不過他相信舅舅的話,表弟雖然紈絝可並不魯莽,又貪生怕死,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去招惹曲藝。所以他艱堅信是曲藝從中搗鬼,如此一來,只要鄭九如能秉公辦理事情,就已經能讓曲藝萬劫不復了。
「你好好伺候着人,別忘了欠我的事情。」君傲之冷冷的瞧着女子,淡淡的道。
女子正是如今備受慶遠帝寵愛的梅妃。她勾起烈焰紅唇,魅惑一笑,「殿下的再造之恩,小女子自然不敢忘卻,只是殿下也別忘了答應小女子的事情才是。」她雙臂勾上君傲之的脖頸,紅唇擦過他的耳際,宛若情人**一般,只是她和君傲之一樣,眸子裏都沒有熱度,「殿下答應過我,要讓雲府就此敗落,可是如今雲常卻不過是丟了一個兵部尚書的職位,現在他還是一介侍郎呢,侍郎的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跟殿下承諾的讓雲家落敗還有好大的一個過程呢,殿下不會忘記了吧。」
「自然不會。」
「那就好了,殿下忘不了答應小女子的要求,小女子自然也不會忘記答應殿下的事情。」她呵呵輕笑,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妖冶叫人側目,眸子轉了一圈,「對了,殿下,恐怕小女子還有一事相求呢。」
君傲之不耐煩道,「說!」
梅妃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依舊笑嘻嘻的道,「殿下要幫小女子一個忙呢,幫我離開皇宮一天,小女子許久不曾回家了,要回家看看。」
「你瘋了!」君傲之猛的甩開她的手臂,冷聲道,「如今這個敏感的時候,你要回家?我不可能幫你!」
梅妃輕笑一聲,「殿下何必這麼生氣呢,我只不過是聽說我家大姐姐回了一趟家之後,家裏的老夫人就中風病倒在了家裏,你也知道的,小女子最是孝順不過了,自然要回去瞧瞧我那親愛的祖母如今的情況了……」
「你以為皇宮這麼好出去?」君傲之冷笑看着她,「不說皇宮,就算出了皇宮,你有如何回府?頂着你梅妃的臉回雲家,你是擔心雲常認不出你?更何況那老太太是雲常的母親,你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雲家而不被發現!」
梅妃玩弄着自己的長髮,笑的漫不經心。
「那是殿下要考慮的事情,小女子只知道最多三天,小女子一定要回復瞧瞧我那祖母的情況。唔……對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殿下可別忘了幫小女子安排好各方面人物的打點,務必讓我『單獨』會見我親愛的祖母哦。」眼看着君傲之的臉色越來越陰暗,眸子裏越來越深,梅妃呵呵掩唇一笑,嬌媚無比,「殿下,您也知道的,小女子的娘親離世了,這世界上可沒有小女子的親人了,所以不必想着要如何來威脅小女子,沒用的!這個世上已經沒有東西能威脅到小女子了呢。可是殿下不同呀,殿下在乎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殿下還是乖乖的給小女子安排,這樣小女子才會盡心盡力的為殿下辦事呀。」
「你!」
「哎呀,殿下別生氣嘛,你幫我我幫你,這樣才能體現出我們合作愉快嘛。小女子答應殿下,只要殿下幫了小女子這個忙,小女子以後一定對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殿下讓小女子做任何事,小女子定然都不會有一句怨言,如何?」梅妃仰頭瞧着君傲之,嬌笑道,「這可是筆好生意呢,殿下也該知道陛下如今對小女子寵愛有加呢。」
君傲之冷冷的拂開她不規矩的手,大步離去。
「等着。」
梅妃在他轉過身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如同摘下面具了一般,消失的無蹤無影,她眸色清涼,不苟言笑的她卻畫着妖媚惑人的妝容,瞧上去十分的詭異。
她在假山旁站立了半晌,許久才冷冷一笑。
「雲家,雲卿。」從假山上握住一把雪在手裏,緩緩的收攏掌心,感受着掌心的冰冷,而掌心的熱度漸漸的融化了雪花,有濕潤的水滴從指縫間一滴滴的滲出,她整個人宛如鬼魅一般,「你們……都該消失……」
為她那可憐的娘親……陪葬!
※※※
風藍瑾和雲卿回到府里的時候,府里已經鬧得快要翻天,小廝丫鬟們沒有了往日的拘謹,站在院子裏歡快的放着煙花,大半夜裏沒有人休息,都在玩鬧着。
風家的年味十足,紅色的綢帶,大紅色的對聯,歡快的笑臉。
雲卿和風藍瑾也似乎沾染了喜慶,臉上也掛滿了笑容。
莫言和風染墨都沒有休息,風藍瑾就帶着雲卿去給兩個人去請安。
剛到桃園就聽到嚎啕大哭的聲音,以及哄勸聲。
風藍瑾和雲卿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風藍瑾已經腳下生風的飛快迎了上去。
到了屋裏,兩人均是一愣。
只見圓圓的大桌子上用銀色的蓋子蓋滿了一碟碟的飯菜,而莫言的手裏抱着正嚎啕大哭的笑笑,風染墨抱着老大風磐。風瀾月和風瀾星分別抱着老二風雲和老三風熙。
「怎麼還沒吃飯呢。」風藍瑾快步走上前去,從莫言的懷裏接過哭的驚天動地的笑笑,抱在懷裏輕輕的哄着,有小丫頭侍候着風藍瑾和雲卿褪去身上的披風,屋裏燃着火盆倒也暖和,不擔心會着涼。雲卿瞧着一桌子的飯菜,輕聲道,「爹娘,你們怎麼還沒有用飯呢,都快子時了呢。」
莫言甩了甩有些酸疼的胳膊,「你和瑾兒不回來這年夜飯吃的也不團圓,我們想着反正是要守夜的,所以就乾脆等你們一起回來吃,宮裏的宴會飯菜雖然做的精緻,可真是的沒心情多吃,你們也該餓了吧,我們快些用飯。」
紅袖和子衿手腳很快的揭開了一個個銀色的蓋子,立馬就有湯汁和飯菜的香味散發出來。
「好香……」雲卿心裏一暖,這才是一家子吃年夜飯該有的溫馨。
那邊笑笑一到自己最愛的爹爹的懷裏就立馬止住了哭聲,在風藍瑾的逗弄下咧着沒有牙齒的小嘴,笑的十分開懷。
莫言看到了,心裏十分的不平衡,埋怨道,「這丫頭真是難伺候,除了她爹爹誰都不要,一覺醒來瞧不見爹爹哭的那叫一個嗓門亮啊,誰哄都不好使,我跟你爹爹,還有瀾星瀾月都沒轍了,胳膊抱酸了還是哄不好,哎,你說這丫頭到底像誰吧,怎麼這麼愛哭愛鬧呢。瑾兒小時候也不是這樣的啊。」
一旁候着的周媽媽聞言便笑了。
「夫人,小小姐像我們小姐呢,小姐剛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不過她不是認爹爹,是認哥哥,除了少爺當初誰都不讓抱,哭起來更是沒完沒了的。」
「我有嗎?」雲卿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紅了。
周媽媽嗔笑道,「怎麼沒有,算起來你還是你哥哥一手帶大的呢,當年……」她想到白幽蘭和雲沖離世之後,雲卿哭的嗓子都啞了好幾天。面色微暗止住了話題,輕笑道,「都過去了,不過小小姐是真的像極了小姐呢,那眉眼跟小姐小的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有嗎?」雲卿湊上前去,去看笑笑的五官,嫌棄的道,「看不出來啊,哪裏有像我?」這么小的孩子,她實在是看不出來跟她有哪裏相像。
「眼睛像你。」風藍瑾把小丫頭遞給她,讓她抱在懷裏,然後摟着母女兩個,指着小丫頭的眼睛,溫柔的道,「看,尤其是剛洗過的模樣,眼睛亮極了。」
莫言也湊了過來,贊同的點頭,「是很像呢,不過三個臭小子長得就像瑾兒多一點。」
「我也要看。」小無憂夠不到小妹妹,急的跳腳,「爹娘,爺爺奶奶,你們都不疼小憂了,都不理人家了。」小憂覺得自己受了冷落,嘟起嘴巴賭氣的坐在椅子上不肯理人了。
「哈哈……」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風瀾月抱着風雲湊到小丫頭身邊,「小憂吃醋了哦,不過你看二弟弟都這麼乖呢,小憂做姐姐的竟然不乖哦,以後弟弟長大了是要笑話小憂的哦。」
「可是他好小啊,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唔……小憂陪着他玩兒,好好照顧他們。他們很快就能跟小憂玩兒了。」
「真的嗎?」小憂眼睛亮亮的看着二叔。
「當然了。」
小憂立馬又高興起來,開始逗弄小弟弟。
風磐幾個小子倒真的是相當之淡定,妹妹哭的嗓子都快啞了,可是三個小子竟然可以完全不受任何影響的該玩他們的玩兒他們的,如今瞧見大姐姐逗着他玩,風雲相當給面子的咧嘴笑了。
老三風熙嘴巴就沒有停過,上下的動着,做着吸奶的動作。
雲卿瞧着一屋子的人,唇角的笑意十分的柔和。
這就是她的家,他們就是她的家人。
她覺得十分的幸福,就算是早產,幾個孩子都沒有任何缺陷,身體也被照料的十分的好,家庭和睦,公婆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風藍瑾對她更是沒話說……
一個女子想得到的幸福,她都得到了。
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親了親小丫頭的額角,和風藍瑾相視而笑。
※※※
大年夜過後,年初一這一日,風染墨就帶着莫言離開了京城,他們只帶了幾個下人,一些銀錢,乘坐一匹簡單的馬車就準備出發去江南遊玩了。
原本就是莫言想出門遊玩,可是真到了這一日她反而是最猶豫不決的一個,馬車都準備好了,她還在桃園的門口徘徊着。
風染墨攬着她纖細的腰身,好笑道,「怎麼,又不想出去了?」
「不是啊。」盼了這麼久終於要出去玩兒了,她怎麼會不想出去,只是……她握住風染墨的手,「相公,我們走了,幾個孩子誰來帶啊?」
要知道那幾個小傢伙可算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呢,這樣一撒手還真是捨不得的緊。
「尤其是笑笑,那麼愛哭,瑾兒也不能時時刻刻都看着她,我們帶她也有這麼長時間了,也還稍稍買些帳,若是我們都走了,卿兒又要掌家,又要帶孩子,豈不是要累死啊。」
風染墨好笑的看着她,「那要不然怎麼辦?」
「要不……」她試探性的提議,「要不我們把幾個孩子帶上一起去?」
「幾個孩子都是卿兒生下來的,她自己都沒有抱過幾回,你把孩子帶走了,日後孩子們跟卿兒不親怎麼辦。」他默默莫言的長髮,今天的她為了方便穿了一身簡單的勁裝,勁裝收攏之下,她身形纖細修長,宛若與他初初見面時那個笑容張揚肆意的女子竟然沒有多少差別。風染墨心裏十分的柔和,轉眼看了一眼一群送行的兒女,輕笑道,「你們都回去吧,不用送了,這次我與你們娘親出去也是保密的,不要讓太多人知曉了。」
「兒子知道。」風藍瑾和雲卿抱着幾個孩子站在桃園的門口,大雪下了一夜,已經漸漸的小了些,庭院的一些家僕都放了假回家裏團聚去了,所以院子裏只有一家大小。場面倒也十分溫馨,因為知道今日是風染墨和莫言離京的日子,就連白清蕭和風欣悅都特意在家裏拜完年之後,快速的從白家趕過來,只為專門送兩人一程。
莫言眼眶有些濕潤。
她頭一次離開家,離開家人,着實有些捨不得。
賴在原地,就是不肯走了。
風藍瑾看着,眸子微深,他低低喚道,「娘。」
「嗯?」莫言鬱悶的抬頭看他。
「你是捨不得幾個孩子是吧?」
莫言想了想,輕輕點頭。
「娘,如果你不擔心多了幾個孩子會讓你跟爹爹少些樂趣,不如就帶着幾個孩子一起去。」
風藍瑾這話一出,眾人均是微微一愣。
風瀾月皺眉道,「大哥,幾個孩子都還沒滿月呢,這么小的孩子怎麼能受得了舟車勞頓的辛苦,馬車顛簸,大人都受不了,更別說是孩子了。」
「沒事,頂多換一輛舒適點的馬車。」風藍瑾淡淡道,「剛好讓小憂一起過去,等京城的事情處理完之後我跟卿兒會去江南尋爹娘。」
「風藍瑾……」雲卿心裏有些緊張,扯住他的袖子,目光中帶着幾分驚懼。
風欣悅還要說話,白清蕭卻拉住她的手,對着她不解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除了風欣悅和不了解狀況的莫言,每個人的眸子都有些凝重。
莫言還在發問,「可是孩子滿月了是要做滿月酒的,我們帶走了孩子,到時候你們辦不成滿月酒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爹爹帶着孩子出遠門了?」
風藍瑾笑的頗有深意,清涼的眸子裏有寒光一閃而過,「娘,放心,滿月酒辦不成的。」
莫言還待發問,風染墨已經截斷了她的話題,他拍拍風藍瑾的肩膀,從他的懷中接過剛剛睡醒的笑笑,莫言身邊的丫頭立馬接過子衿紅袖還有周媽媽手中的三個小傢伙。風染墨對着風藍瑾點點頭,「你們萬事小心,我跟你娘路上也會十分小心謹慎,不會叫人尋到路線的。」
風藍瑾心裏微暖,「爹,你放心便是,墨玄對京城往返江南的路線十分熟悉,我讓他跟着你們。」
「好。」
笑笑卻沒有走成,沒別的原因,小傢伙一離開爹爹的懷抱就哭的厲害,最後還是風藍瑾不忍心了,從風染墨的懷裏接過笑笑,他為自己找理由,「笑笑太鬧騰了,你們帶着她肯定沒有玩兒的心情,而且這小傢伙哭起來沒個底線的,也容易讓你們暴露,還是留下吧。」
風染墨點點頭,「也好。」
最終,風染墨和莫言也不是從風家的大門出去的,而是從風家的密道中直接出了京城。
當時,風藍瑾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一家人目送幾人離去。
墨玄隨即跟了上去。
風藍瑾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護好老爺夫人和三個小少爺。」
墨玄依舊冷着臉,一句廢話沒有,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幾人離開之後,風藍瑾再次封了密道。
雲卿一點都不奇怪風家會有密道,這個朝代凡事一些大戶人家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存在,更何況風家一直是慶遠帝的眼中釘肉中刺,風家的男子又一個比一個精明,不想好退路才比較奇怪。
因此就連白清蕭都沒有表現出一絲驚訝。
倒是風欣悅有些愕然,喃喃道,「我們家竟然有通往城外的密道,真是不可思議……」原因無他,她長這麼大,從來都不曾看到府中有來挖地道,而城裏最繁華的鬧市里郊區又相當的院,這密道顯然不是一朝一夕挖掘的。
風藍瑾瞧着沒有外人,遂解釋道,「這是始帝當初尋人挖的。」
「始帝?」
「嗯。」風藍瑾抱着又睡着的笑笑,沉聲道,「當初始帝不知道那一道聖旨日後會給風家帶來什麼,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尋了工匠挖了這一條密道,為的就是如果有朝一日皇室的人容不下我們風家,也能讓我們有機會狡兔三窟,有能逃生的希望……」
而這一切當然都是秘密進行的,當初始帝尋了人挖完了密道之後,就下旨絞殺了那些工人,為的便是不泄密出去,除了風家的人,知道消息的人全都被處死。
雲卿聞言,不由得微微嘆息。
始帝果然對風家厚愛有加,連結局都為風家設想好了。恐怕他當初下了那道聖旨的時候,便預料到會有今天這麼一日吧。
他能保證自己對風家的感情,卻保證不了下一代,更遑論下下代了。
送走了風染墨和莫言,幾人的心裏都有些沉重。
風藍瑾帶着白清蕭和風欣悅還有風瀾星風瀾月幾人到了青竹園,幾人的面色都十分的凝重。
「風藍瑾,是不是要出事了。」一進屋,雲卿就緊張的問道,
如果不是要出事了,風藍瑾怎麼會把三個兒子一起交給爹娘帶走,這分明……分明就有逃難的意味在裏面。
難道是慶遠帝終於忍不住要對風家出手了嗎?
「我也只是猜想。」風藍瑾搖搖頭,「慶遠帝沒有姑息曲藝和方仁的事情,分明就是有小題大做之嫌,我看慶遠帝是要對他們兩個動手了。」
幾人均沉默了一瞬間。
都知道風藍瑾口中的「他們兩個」值得不是放任和曲藝,而是他們身後的君傲之和君莫。
「年夜的時候慶遠帝對君離的容忍,再加上慶遠帝對君傲之和君莫的態度,包括斥責了賢妃和淑妃,這些都是一些訊息。」風藍瑾瞧着風欣悅慘白的小臉,輕輕一笑,「別緊張,不過是一些c猜測罷了。慶遠帝對君離的態度太過明顯,所以我擔心的不是慶遠帝會有所動作,而是……」
「而是君傲之和君莫會心裏着急,不折手段!」白清蕭接應道,他不是朝廷命官,昨夜他並沒有參加年夜,所以不清楚慶遠帝的態度,不過昨夜祖父和祖母回了家裏之後,祖父就在外書房中待了整整一夜都沒有出來,今天一大早從書房中出來的時候眼眶通紅,面色疲憊,顯然是一夜未睡的原因。
自從上了年紀之後祖父便極少會如此,可昨夜他分明是猜測到什麼了吧。
如今把祖父的反常和風藍瑾的猜測聯繫到一起,白清蕭立馬就知道,這天……果然是要變了……
風藍瑾看着白清蕭讚許的點點頭,「不管是君傲之,君莫還是慶遠帝哪個人從中得利,對風家都不算是好事,所以先把幾個孩子轉移一下,也省得有後顧之憂。」
他怕的不是別的,而是有人趁亂潛到府中抓了孩子用來要挾他。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是卻不能不顧幾個孩子的安危。
所以讓爹娘帶走幾個孩子,才是最安全最保險的辦法。
密道沒有人知曉,相信始帝也不會把風家有密道的消息告知他的後代的。更重要的是有爹爹和墨玄在,決計沒有人能尋到他們。
「慶遠帝給了鄭大人七日的時間,我看這七日便是關鍵。」風藍瑾目光轉到白清蕭的身上,「你們也萬事小心,這個關頭府里萬萬不能出事,謹慎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外祖父為人正直,在朝中雖然得罪了不少的人,可是慶遠帝君傲之和君莫幾人雖然卑鄙無恥,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可是對待外祖父都是有幾分敬意的,外祖父又是三朝元老,沒有人會為難他,所以你們也不必過於擔憂。」風藍瑾想了想,叮囑道,「今天你們回府之後儘量少出門,尤其是避免和任何一派的人沾染關係,最好是閉門謝客,明白嗎?」
白清蕭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鄭重的點點頭,「放心,我都明白。」
「那你們快些回去吧,今天去白家拜年的人應當也不少,你們早些回去待客。」
白清蕭點點頭,「我明天就關門謝客。」兩人又說了一些關於如今朝堂的狀況,白清蕭有些擔憂風家如今的處境。
他卻無能為力,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何沒有從政,若是那般也能幫上一幫。
拍拍雲卿的手背,「大哥走了,藍瑾在朝廷里與人周旋,你在府里也要防備一些不軌之人,莫要着了旁人的道。」
雲卿乖順的點頭,「大哥放心,我都明白。」
送走了白清蕭和風欣悅,風藍瑾又要跟風瀾星和風瀾月交代事情,笑笑卻不適時的哭鬧起來,雲卿只得從風藍瑾的懷裏接過笑笑。
「你們兄弟好好聊聊,我去鬨笑笑睡覺。」
風藍瑾眸子裏溫柔之色一閃而過,吻了吻笑笑的小臉,遞給了雲卿。
雲卿抱着笑笑就進了裏間的小屋。
屋裏沒有旁人,雲卿抱着小丫頭來回的踱步,外間的聲音聽得不太真切,她的思緒飄得很遠,心裏的擔憂怎麼也無法消散。
不管是誰要做皇帝,風家都是一根刺,尤其是如今風藍瑾互不相幫的時候,他早已被君傲之和君莫記恨上了,恐怕……還有君離,如今的局面對於他來說更是尷尬,慶遠帝對他的態度可以說太過寬容,可是就是這樣的態度才會讓君傲之和君莫痛下殺手吧,他身體虛弱,又常年都不關心朝中大事,即使有慶遠帝的保護,以他的身體狀況又有多少人會支持他坐上那個位置呢。
屋裏燃着的火盆都不能溫暖她的心,感覺到懷裏的小人兒停止了哭泣,雲卿眸子裏柔光一閃,把笑笑放在屋裏的嬰兒床上,小心的為她蓋好被子,坐在床邊再次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情況已經明朗化,已經容不得君離想如何便如何,他只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君傲之和君莫任何一個人坐上皇位,賜死他。
第二,他坐上皇位殺死君傲之和君莫。
以他那淡薄的性子,恐怕兩條路都不是他想要的吧……
她陷入沉思眉頭緊鎖,連風藍瑾是什麼時候來到身邊都沒有發現。
風藍瑾瞧着她擔憂的神情微微一嘆,坐在她的身後攬住她的肩頭,讓她靠在他的懷裏,柔聲問道,「在想什麼?」
她放軟身子依偎在他的懷裏,側着頭看着他,「風藍瑾,我發現自己變得懦怯了。」以前的她無所畏懼,狠心絕情,可如今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種孤勇了。
「不是你變得懦怯了,而是你如今有了在乎的東西,所以顧慮便多了。」風藍瑾輕笑着,呼吸間帶着的熱氣灑在她的皮膚上,激起一片細細的雞皮疙瘩,他收緊了手臂,「我很高興看到你的變化。」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沒想到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對於他們來說會這麼的艱難。
「放心,一切都會好的,萬事有我……」
大年初二原本是四處走親戚會朋友的時候,可是京城中的皇親貴胄一個個竟然都做出了同樣的舉動,閉門謝客。
先是丞相府和御史大夫的家裏閉門謝客,而後似乎是起了連鎖效應一般,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閉門謝客,不見親友。
有些細心的人還會發現,這兩日京城中的守衛士兵和巡邏的士兵也多了起來,一個好好的年竟然讓京城中越發的清冷孤寂了些。百姓們仿佛也嗅到了不尋常的信息,面上的欣喜笑容都被擔憂和惶恐所代替,大街上的人都少了些,若是沒有事情,百姓們都不輕易出門了。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卻有人最是忙碌。
刑部尚書鄭九如親自到了攬月樓詢問了曲藝刺殺方仁兒子的案子。能到攬月樓消費的客人都是京城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掌柜的那裏都有他們來到樓中的記錄。
刑部尚書親自查案子,掌柜的自然把記錄雙手奉上,鄭九如就根據那一日的情況一一去詢問了當天來樓中的人。可也正如君傲之所猜想的那般,那些貴胄人家哪些不是精明的人物,他們兩不相幫,生怕擔了責任一般,不管鄭九如如何詢問,都言辭閃躲的推脫不知道。
鄭九如也十分無奈,只得詢問掌柜。
攬月樓因為當初方仁的兒子死在這裏,所以客人也受了影響,生意大不如前了。
初二的時候更是清清冷冷,鄭九如一身青衣朗朗而立,雖然已經是不惑之年卻面容清雋,看上去十分的溫和無害。
「掌柜的,你每日都來樓中看管樓里的生意,不知曲將軍刺死方大人獨子的那一日可曾看到過?」按理說樓中發生了爭執,店小二必然會在第一時間通知掌柜的來處理吧。
那掌柜的四十多歲的樣子,一身淡色的衣裳,彌勒佛一般的圓臉,再加上十分善意的笑容叫他看上去十分的和善。
聽到鄭九如的問話,他眸子閃爍了一下。
「鄭大人,那一日草民實在還沒有趕到,方公子就已經被殺害了,具體的過程草民實在不甚知情。」
「那你樓里的小二也該知曉吧?」
掌柜的眸子又是一閃,他四處看了看,湊近了鄭九如,小聲的在他耳邊苦着臉說到,「鄭大人,不瞞您說,這件事草民是知曉的,可是您也知道啊,方公子是賢妃娘娘的親侄子,那曲將軍是五殿下身邊兒的紅人,不管是哪一個草民都實在是得罪不起。所以就算草民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決計是不可能去為誰作證的。」
鄭九如十分了解掌柜的心情,卻依舊有些不悅,他皺眉道,「掌柜的,這天子腳下發生的事情還沒人敢如此隱瞞,更何況這案子乃是陛下親自下旨徹查的,你如此隱瞞,若是傳到了陛下的耳中,不用等着五殿下和賢妃娘娘來找你的麻煩,陛下一道旨意就能讓你回家養老,所以掌柜的還是好好掂量掂量再行回答。」
那掌柜的額角漸漸的滲出了冷汗,吃驚道,「是陛下下旨讓查的?」
鄭九如沉着臉點點頭。
掌柜的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一陣寒風從門口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他面色轉變不定,臉色十分的複雜。
鄭九如也不打擾他,讓他自己想個清楚。
半晌之後,掌柜的終於咬了咬牙,「好,作證便作證,草民雖然是一介草民,可也瞧不得有人含冤而死。」
鄭九如眉頭跳了一跳。
「鄭大人,實話不瞞您說,那一日草民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發生,當日方公子和曲大人來草民樓中喝酒,方公子和曲大人起初沒有碰頭,可是後來兩人從雅間裏出來之後便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草民瞧着方公子和曲將軍臉色都很不好看怕兩人爭執起來,所以就打算去勸着。可誰曾想還不等草民過去,就瞧見方公子附耳在曲將軍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曲將軍當場就變了臉色,拔出劍就一劍把方公子給刺死了。」
「當場可有旁人在場?」
「有的。」掌柜的小聲說道,「方公子的幾個好友和曲將軍帶來的一個人都在旁邊。」
「方公子帶來的都有哪些人?」
掌柜的小聲說出了幾個名字。
鄭九如有問,「那曲將軍帶來的人又是什麼人物?」
掌柜的聽了便皺了眉,「草民也不認識。」
一旁拿筆記錄掌柜言語的人不由得頓下了筆,鄭九如也皺起了眉,「掌柜的是當真不認得那人?」語氣裏帶着明顯的不相信。
攬月樓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樓,來樓中消費的客人都是京城中的皇親貴胄,可以說攬月樓里前來消費的客人都是老客人。而掌柜的也在攬月樓待了許多年的時間,見識也十分的寬廣。怎麼可能完全對樓中的人全然沒有印象。
「草民絕不敢說謊騙鄭大人。」掌柜的聽到鄭九如話裏帶着的寒意,不由得快速為自己辯解道,「草民在這攬月樓中也做了快十年的掌柜了,自從攬月樓建立到如今,可以說這樓里的客人沒有草民不熟悉的,草民別的優點沒有,但是卻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要見過一面的人,不說可以喊出姓名但是一定有印象。」
「……可是那一日隨着曲大人來樓中的男子草民敢肯定從未見過,而且……」他語氣有些遲疑,仿佛不知道該不該說。
鄭九如當即問道,「而且什麼?」
掌柜的回憶起那一日的場景,躊躇道,「……而且那人相當的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鄭大人也該知道我們攬月樓的食物酒水均是上上品,一頓飯菜都能讓普通人家花費十年,所以前來攬月樓花費的人大多都是衣着光鮮的年輕人,還有就是朝中大臣們宴請的時候偶爾會來這裏。」
鄭九如點點頭,「那又如何?」
「可那一日隨着曲將軍前來的男子卻一身麻布衣裳,身穿麻黃色的披風,連帽子都蓋的密不透風,看那穿着連京城中的小戶人家都不會如此不講究,實在不像是能進樓里吃飯的客人,不過草民瞧着是曲大人帶來的客人,所以也不敢多說什麼。」
「那人事後去了哪裏?」
「咦?」掌柜的一臉驚奇,猛的一拍桌子,恍悟道,「大人您不說草民還沒有想起來,當時混亂發生的時候那人就已經不在了,就連什麼時候離開的草民竟然都沒有發覺。」
鄭九如覺得事情着實有些不對勁。
他立在原地想了想,指骨輕輕的敲擊着桌子,半晌停下手,「那人的五官掌柜的可還有印象?」
「因為那人的裝扮奇異,所以草民特意留意過那人的長相,長得倒十分的普通,不過身材真是相當的魁梧,鼻樑高挺,眼眶微深,看上去倒不太像大遠人士。」
「啪——」
鄭九如面色巨變,身子猛的一旋,桌子上的一干東西全被他掃落在地。
「你說什麼?!」
掌柜的被鄭九如的面色嚇到,自己的臉色也變得煞白,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草……草民……草民說……那人……那人身材高……高大……眼眶很深……不像……不像……」在鄭九如越來越瘮人的臉色中,掌柜的嚇得直接跪倒在地,「大人,草民說錯……說錯話了嗎?」
曲藝……
君莫……
心腹……
鎮守邊關……
不是大遠人士……
這一串串信息讓鄭九如白了臉色,他猛的起身,吩咐隨他前來查案的兵士,「把掌柜帶到刑部,嚴加保護!」
衙役也都被鄭九如嚇到,下意識的上前去押那掌柜。
「鄭大人,草民沒有犯事啊……」掌柜的瞧着這陣勢,臉色更是驚得慘白如紙。
「掌柜的,今日這事恐怕要勞煩你跟本官走一趟了,放心,本官不會為難你,只是擔心掌柜的在這裏會有人對你不利,所以才要把你帶到刑部去保護着。」鄭九如說着對衙役道,「你們攙掌柜的起來。」
掌柜的這才鬆了一口氣,沒有異議的隨着衙役們去了刑部。
鄭九如卻是快馬加鞭的回到了府上,換上了官服立馬去了皇宮覲見皇帝。
事情已經超出了控制,如果當真如掌柜的所說,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他一個刑部尚書能夠調查審問的了的。
鄭九如走的太過匆忙,所以沒發現他快速的離去之後那掌柜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悄悄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攬月樓……那可是風藍瑾的地盤啊……
※※※
君傲之對於承諾了梅妃的事情辦的十分的妥帖,梅妃扮成小廝順利的從皇宮中出來就隨着君傲之進了雲家。
在大門口的時候君傲之再三的叮囑,「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
梅妃點點頭,「足夠了。」
君傲之拜訪雲常,雲常自然要在大廳中迎接,君傲之順手揮退了一干護衛和「小廝」,梅妃對雲家太過熟悉,當即就帶着兩個侍衛溜了出去。
他是太子身邊的人,要求參觀院子自然沒有人敢攔着。
梅妃對雲府十分的熟悉,她快步的閃身從守衛最薄弱的地方帶着侍衛閃進了後院中。
直衝老夫人的房間。
還沒到房門口便有人攔住了她,林媽媽皺眉道,「你們是誰,怎麼無緣無故的闖進了後院?」
梅妃披着斗篷,蓋住了頭,低着頭倒也看不出什麼。她揚揚手,身後的幾個侍衛立馬閃身,快速的點住林媽媽和院子裏所有人的穴道。
梅妃冷笑着進了屋。
屋裏九姨娘正伺候着老夫人更衣。
老夫人中了風,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都無法控制,只能在床上解決,丫頭們都不願意處理這些噁心的東西,所以一個個都離得老遠。老夫人雖然中風,可意識很清醒,歪着嘴瞪着丫頭們,眼裏都是怒火。想說什麼可一張嘴就流口水,說話結結巴巴的沒人能聽得懂。
九姨娘依舊十分美麗漂亮,看上去比先前剛進府的時候成熟了些,也穩重了些。她為老夫人褪衣裳,換衣裳,做的倒十分的利索,想來也是經常做這事。
可是老夫人卻不領情,用能活動的那隻手臂狠狠的往她的身上揮,像是在泄憤一般。
九姨娘不躲不閃,不多時面上便被打中了兩下,紅潤白皙的臉上泛出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見此,梅妃不由得冷笑一聲。
「九姨娘何必對着個老太太畢恭畢敬,她這個模樣你讓她自生自滅便是了。」
九姨娘沒發覺屋裏來了人,大驚之下回頭看來,「你是誰?怎麼會來到雲家的後院裏。」
梅妃也就是雲藍,瞧着九姨娘卑微恭謙的小臉,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娘親,以前娘親也是對老夫人尊敬照顧,且為人處事相當之圓滑,可最後卻落得什麼結局!
原本想着不留一人的,可此時她卻無法對九姨娘痛下殺手了。
淡淡道,「九姨娘不必問我是誰,我有話要對老夫人說,姨娘還是先出去。」
九姨娘還想說什麼,雲藍已經不耐煩,一個眼色,身後的侍衛已經點了她的穴道。
九姨娘吃驚的坐在床沿上,動彈不得。
「把她弄到門外去。」既然不打算殺了她,那麼就不能讓她知曉她的秘密。
侍衛聽話的拎着九姨娘的領子,把她拎到了屋外。
老夫人胡亂的揮舞着能動的那條手臂,瞧着梅妃一步步的走來,眸子裏漸漸的湧上了不安。
梅妃揭掉了頭上的帽子,不施粉黛的俏臉越發的冷艷狠絕。她一步步的湊近老夫人,瞧着她驚恐的瞪大眼睛,心裏漸漸的有了瘋狂的快感。
她的臉和雲藍的臉已經有所不同,為了不讓人認出她的面目,她同意了君傲之的要求,割去了臉上的一層皮,覆蓋上了旁人的臉皮。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冰冷的刀鋒將麵皮劃開,一層層的剝開,讓她寧可立馬死掉的疼痛!
可是,她更忘不了,當初她的娘親是如何被逼的絕望的自殺的場景。為了護她周全,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多少次午夜夢回她一次次的被噩夢驚醒,夢裏的娘親死亡的一幕幕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而……眼前之人……便是最大的罪魁禍首……之一!
眼底漸漸浮起黑暗的色彩,黑色和嗜血的紅交織在眸子裏,她面上似哭似笑,似解脫似癲狂,讓那張即使不上妝容也萬分妖嬈的臉看上去十分的猙獰。
一步步走到老太太的床邊,瞧着她因為驚駭而驟然縮小的瞳孔。雲藍笑了!
「死老太婆!」她低聲喚着,瞧着老夫人惱怒的眼神,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牙齒,「早就想這樣叫你了,我忍了你這麼多年,今日……終於可以不用再忍了。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呵……我就好心告訴你吧,我是雲藍……嘖嘖,怎麼這麼震驚呢,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雲藍坐在床沿,冰冷滑膩的小手探出來,撫着老夫人皺巴巴的脖頸,瞧着老夫人因為恐懼瞪大的雙眼,她十分的快慰,「老太婆,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殺了你,嗯?就因為你自己是侍妾出身,所以你為了體現你高貴的正室夫人的身份,就瞧不起府里所有的侍妾,你待我娘親宛若狗一般,高興的時候賞口飯吃,不高興的時候便隨意打罵。你逼死我娘……你夜裏難道都不會做噩夢嗎……」她漸漸收攏手指,瞧着她漸漸憋紅的老臉,臉上的皺紋醜陋不堪,她伸長舌頭,噁心的口水一滴滴的滴在雲藍如同蔥白一般的手指上。
雲藍嫌惡的變了臉,卻沒有撒開手,手指一點點的收緊,她眼珠子通紅,早已沒了理智。
「今天,我就要讓你……為我娘親償命!」
不止是她,還有雲家的所有人……都要為她娘親的死……付出代價!
「格格——」脖子被她掐的格格作響,老夫人瘋狂的掙扎着,她吐着舌頭,拼命的用手臂揮打雲藍,雲藍的臉色越發的猙獰,瞧着胸腔不停震動的老夫人,她猛的抓起床頭的大迎枕,死死的按在她的頭上,另外一隻手狠狠的捶打着她的身體。雙腳並用的踢,踹!似乎要把受了十多年的憋屈和恨全部都發泄出來。
老夫人的掙扎漸漸無力起來。
使勁瞪着的腿動作也越來越緩慢,直至完全停止掙扎。
雲藍又使勁的捂了片刻,等完全感受不到枕頭下面人的生機之後才緩緩的放下了枕頭,枕頭下面老太太雙目圓睜,眼珠子裏全都是血絲,臉色已經發青,大張的嘴巴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雲藍閉了閉眼睛,猛的撒手。
從老太太屋裏出來的時候,她再次蓋上了帽子,侍衛送她離府,她就在雲府門口的石獅子處停下。
天色已經漸漸轉晴,冬天的陽光沒有絲毫的熱度,灑在她身上她也感受不到溫暖,只覺得冬風越發的冷了。
她這一刻想起了很多,被那個所謂的「父親」逐出府,以往的朋友姐妹全都當她是瘟疫一般,她求助無門,身上的錢財被人搶劫一空,無奈之下,她只有憑藉着娘親以前在風塵里的人際關係,墮入風塵。
君傲之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似乎故意等到她求助無門的時候才出現,順利的甩掉了「父親」布在身邊的眼線,將她帶到密室中,他廢話不多,只問她想不想報仇。
想!怎麼會不想,做夢都想!可以她當時只有一腔怨恨卻沒有身份沒有地位,連雲家的人都無法接近,更別說是報仇,所以他很快和君傲之達成共識,兩人合作,各取所得。
他找來最通男女情事的老鴇教她男女之事,她才十二歲,用他的話來說,身子還沒有發育完全,乾癟的如同稚子一般無味。
老鴇就尋來許許多多的男子……究竟有多少個呢?她實在記不清了。君傲之親自開的苞,他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調教她,經歷過情事的她身材有了明顯的變化,她是個十分好的學生,用了半年的時間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變成一個舉手投足間都能引誘男子變身禽獸的風情女子。笑她乾癟無味的君傲之都能被她挑逗出**。
所以她出師了。
就有了慶遠帝大壽宴會上獻舞的女子。
說起來,還得感謝她這張臉……雲藍撫摸着不屬於自己麵皮的臉,冷笑不止!若不是這張與莞皇后有兩三分相似的臉,她便是使勁渾身解數恐怕也入不了慶遠帝的眼。
回過神,片刻之後君傲之從雲府中出來,瞧見雲藍,他微微挑眉。雲藍迎着他冷冷一笑。
「你答應我的事情辦到了,我答應你的,自然——也會辦到!」
君傲之眸子裏流露出滿意之色來。「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雲藍冷笑着看他一眼,滿眼嘲弄,她再不理會他,拂袖而去。
君傲之瞧着雲藍冷漠的背影,唇角亦是勾出一抹冷笑。說起來他們兩個根本是同一類人,一樣的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同樣的隱忍,亦是同樣的……無情!
大年初七。
慶遠帝親審君莫的日子。
君莫當時正在府中與幕僚商議事情,禁衛軍來的毫無預兆,當看到前來的禁衛軍那一刻,君莫的心就微微涼了涼。
禁衛軍也分為兩撥人,他的舅舅乃是禁衛軍的副統領,自有自己的一番人馬,可君傲之的舅舅方仁卻是名正言順的禁衛軍首領,而前來宣傳他入宮的不是宮裏的太監,而是方仁的人馬。
君莫淡淡一笑,瞧着滿身鎧甲手指長劍的士兵,眸子閃了閃,輕笑着迎上前去。
「方大人怎的來了府上?來人,奉茶。」
「不必了。」方仁的侄子方元眉目冷然,冷聲道,「五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還請殿下跟屬下走一趟。」
「哦?」君莫一身寶藍色的長袍,身披同色的披風,清貴高雅,他面色不變,冷淡道,「本宮還不知曉大人到府上所為何事,如何與大人走一趟?」
「陛下宣召,若是五殿下不從,可當場捉拿。」方元微退一步,他身後的禁衛軍已經冷着面容拔出了長劍,打算圍了上去。
五皇子府里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當即也拔了刀劍與禁衛軍相對而立。
君莫的表情冷了冷,「方大人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恐怕本宮不能和你走這一趟,你說是奉了父皇的旨意,那聖旨呢?」
方元冷笑,像是已經看到了君莫的結局,絲毫不將他放在眼底了,「五殿下何必為難屬下,屬下奉的是陛下的口諭。」
「不知父皇所為何事?」他心裏有些不安,竟然這樣大動干戈,毫不留情嗎?
「陛下的心思臣下哪裏清楚,五殿下和屬下一同前往便是了。」
「好!」他沉聲,常年鎮守邊關所留下的餘威和殺戮之色叫方元微微變了臉色,他嗤笑一聲,「本宮就與你走上這一遭。」
「殿下……」幕僚有些不放心,很顯然是來者不善啊。
君莫擺了擺手,示意幕僚不必多說。
「既然父皇傳召,不論是作為臣子還是作為兒子,本宮都要走上一趟,各位不必多說。」
「那就多謝殿下配合了。」
說着,方元揮了揮手,立馬就有小兵前來押君莫。
君莫的眉眼漸漸全都冷了下來,他立在原地,身後是滿地的雪,他渾身冒着寒氣,竟然比冬日裏的雪還要冷上幾分,兩個小兵還未走到他的身邊就被凍的不敢再有多動作。
方元冷哼道,「還請殿下不要讓我等為難。」
「本宮就是為難你又如何?」君莫不屑揮手,力道之大生生將兩個小兵打的跌倒在地,痛呼不已。他瞧着方元漸漸不甚好看的臉色,冷笑道,「方元,本宮警告你,本宮在如何也是我父皇的兒子,是堂堂五皇子,是手握二十萬兵馬的大將軍,且不說本宮有沒有犯事,就是本宮犯了事也輪不到你們這等小人來動手!」他負手而立,面色威嚴冷厲。一字一句如同金珠墜地,十分有分量,方元聽了面色雖然有所不甘,可卻再也沒讓人動手。
「那就請殿下自行前往。」
君莫和幕僚對視一眼,隨着方元緩步離開。
君離剛剛邁出五皇子府,門口守着的無數禁衛軍就將五皇子府層層包圍了起來,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三三兩兩的士兵冷着臉,五步一崗,三步一哨,十分的嚴密。
君莫的心再次沉了沉。
沒有人知道慶遠帝把君莫弄到皇宮中究竟與他說了些什麼,也無人知曉審問的過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一派恐怕要倒了。
因為禁衛軍已經入了五皇子府搜查證據,很快五皇子府里就被翻了個底朝天,搜查的兵士將搜到的任何可疑的東西全都交給了慶遠帝。
慶遠帝大怒。
將五皇子幽禁在了皇宮中。
而禁衛軍則依舊守在五皇子的府外,慶遠帝的旨意沒下來,誰都不知道這個老謀深算的皇帝究竟在想些什麼。
京城頓時開始惶惶不安,曾經和五皇子交好的大臣們一個個稱病不去上朝,而太子黨的人這兩日卻是春風得意,臉上的喜悅如何都無法遮掩。
就在五皇子被囚禁在皇宮中的第五日。
也就是正月十二。
五皇子的幕僚竟然帶着不知從何處弄來的三萬兵將,夜闖皇宮,誓要救出五皇子!
用通俗的話來說。
五皇子君莫——反了!
皇宮,龍宸宮!
慶遠帝面色冷沉的坐在龍椅中,他恍若無人的批閱着奏摺,可是那手指卻止不住的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
他的兒子竟然敢明目張胆的反他。
雖然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甚至是他刻意造成的,可是他更願意君莫繳械投降,那樣的話或許他還會留他一命!
「陛下,您不用擔心,五殿下肯定打不到這裏的。」梅妃一臉的柔媚,面上是掩飾不住的緊張。君莫被陛下囚禁,卻偷偷的逃走了,如今正在宮門口和禁衛軍廝殺。
梅妃擔心的卻不是這個,她雖然極度討厭君傲之,可是還是希望君傲之做上皇位的,不為別的,就為君傲之做上皇位能幫她剷除雲家和雲卿。可她也知道如今的情況不算樂觀,禁衛軍一共有五萬人,可是卻有兩萬人是跟隨者君莫的,再加上君莫手裏的三萬士兵,而如今皇宮裏卻只有三萬的禁衛軍可以用,皇宮的通訊被中斷,消息無法送出,所以就連前來支援的士兵都沒有。
梅妃心裏忐忑,捏在手裏的手帕幾乎不成形。
「陛下——」
有太監前來報告消息,太監一身寶藍色的太監服被血色染紅,他顫抖着嘴唇,「五殿下已經突破第四道宮門了。」
皇宮一共有九道宮門,最後一道便是慶遠帝如今身處的龍宸宮。
君莫畢竟是在邊關待了許多年的,論起打仗的功夫比君傲之強了許多,再加上人數的差異……所以輸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龍宸宮門口守衛着慶遠帝和君傲之的親衛,所以龍宸宮暫時算是安全的。
慶遠帝硃筆微頓,一團赤紅的硃砂順着筆尖落下,在奏摺上印下一朵血一般的印記,他面沉如水。微微沉思,片刻之後沉思道,「去把淑妃帶過去!」
這算是他給兒子留下的最後一條路。
可他卻明白,既然君莫敢反,就已經做好了犧牲掉淑妃的打算了。
那太監卻飛快的轉身離去,稟告君傲之用淑妃做人質去了。
「卑鄙!」
早已被慶遠帝弄到皇宮的君離面目厭惡無比,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面色依舊冷漠,只是多了一分鄙夷。「淑妃不止是君莫的母妃,也是你的妃子,你竟然能把她推出去做人質!」
慶遠帝煩躁的揉揉眉心,索性扔掉手裏的硃筆。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離兒,你也當有如此魄力!兒女情長只會英雄氣短。」
「分明是冷血無情,還為自己尋藉口!」他冷嗤。
慶遠帝微微一嘆,「那你就當我是為自己尋藉口吧。只是離兒……」他抬眼看着他,「你要知道父皇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我不稀罕!」
「可你必須稀罕!」慶遠帝冷下臉,「這個皇位原本就是留給你的,容不得你說『要』或者是『不要』」
君離從長椅上站起身,白色的衣裳襯得臉色越發的蒼白如紙。
「你總是這樣,只一心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你不想想,你想給的我想不想要。」
「如今的情況你自己也該知曉,沒有皇位,你只有死路一條!」
「反正我原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
梅妃垂着眼聽着兩父子的對話,心裏卻驚得翻騰不止,陛下竟然要將皇位傳給君離!
而君離竟然還不稀罕!
不是說陛下並不寵愛君離嗎?還十分的冷淡,可如今看竟然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而且陛下竟然不迴避她就如此說,是把她當成自己人?還是打算是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這樣一想,她鬢角當即滲出一絲冷汗,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她不怕死,可是她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所以她絕不能死!
終於,還是慶遠帝妥協。
「離兒,我知道你喜歡雲卿,這些年來我一直想給你找個女子為你誕下麟兒,可你一直不能理解我的苦心。為父答應你,只要你坐上這個位置,我就想法子把雲卿送給你,為父也不管她是不是嫁過人生過孩子,只要你喜歡,為父可以另外給她一個身份,讓她光明正大的做你的妃子!」
「你住口!」君離猛的起身,帶動的身前的桌椅全都翻飛起來,他氣的面色通紅,雙目赤紅,「不許你這樣侮辱她!」
慶遠帝也怒了!
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你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否則我現在就找人去丞相府殺了雲卿!」
「你敢!」
「你可以試試我到底敢不敢!」
「君諾!」君離紅着眼,直呼慶遠帝的名字,一字一句惡狠狠的警告他,「如果你敢動她一根頭髮,我就讓你的整個大遠朝為她陪葬!」
------題外話------
大結局下恐怕還要等個三五天,汗顏的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