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突如其來的酸澀,讓陶夢竹忍不住伸出雙手,將甄爽狠狠擁入懷中,仿佛這樣就可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不再掩飾心底的脆弱。
這一次,遠不同於上一次,那時的感激與感動,都不及她此刻想要將甄爽揉進自己整個世界的衝動。
她多想告訴甄爽一句話——你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麼重要!
但她不敢,只靜靜享有這一刻短暫的佔有,一顆心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此刻緊緊相擁,她們之前仍還隔着一絲距離,少那一分勇氣。
一時間,她甚至不敢想待會兒該如何解釋,又或者,是否該放棄解釋,直接說出心中所想?
又一次這樣心亂如麻……
沉默相擁中,甄爽同陶夢竹一樣心亂如麻。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絲由自心底深處的恐慌,使得她差點伸手將陶夢竹推開……但最終還是沒有,因為她還沒來得及細細探尋,那短暫的恐慌便已消散無蹤。
她猶豫了片刻,稍微找回了一點思考能力,拿着糖葫蘆的那隻手雖仍僵硬地舉在原處,回擁的手卻輕輕拍起了陶夢竹的後背。
向來話多的她,竟也在此刻展現出了難得一見的溫柔與安靜。
似乎不久前,她也曾這樣,忽然被陶夢竹擁入懷中。
猝不及防地從夢中驚醒,然後又第一次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一個人的心跳。
她一直都能感覺到,隔壁那位無時無刻不冷靜自若的房東,其實在心底壓抑了太多瘋狂的情緒,越是將這樣的情緒在深埋於文字之中,也就越容易再次引回心底,往復循環,卻還能沉默的,一個人承受着。
有些人喜歡深夜,喜歡安靜,喜歡在他人的熱鬧中獨自靜默,但這大多時候不是單純的喜歡,更多的,是一種習慣性的逃避——逃避人群,尋求所謂淨土。
可一個人的淨土,哪裏叫淨土?不過是在喧囂中沉默,沉默中孤獨。
這樣的孤獨,太明顯了,明顯得讓陶夢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隨時警惕着的刺蝟。
直覺告訴她,她不可以害怕,面對這樣的陶夢竹,她甚至不該抱有任何排斥的想法,因為哪怕一絲一毫,都是一種傷害……就算陶夢竹是個les,性取向為女,也不該受到任何不平等待遇……
畢竟,她只是單純的喜歡和陶夢竹在一起,又不是喜歡和「一個喜歡男人的陶夢竹」在一起。
在這份理解與無聲的安慰下,陶夢竹接連做了幾次深呼吸,緩緩退後幾步,偏頭望向一旁,道:「我剛才,一時有些感慨……」
&甄爽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半天沒想出該怎麼把話接下去,經過剛才一番掙扎,她現在整個腦子就跟生鏽了似的,完全不好使了。
&的,真的很謝謝你……在我脾氣最暴躁,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一直陪着我。」陶夢竹咬了咬唇,最後還是將表白的話吞回了肚子,轉身招呼着小日天,往家的方向走去。
&朋友之間,不用說謝謝。」甄爽癟了癟嘴,快步追到了陶夢竹身旁,吃起了糖葫蘆。
&沒有怕我。」
&什麼要怕你?」
陶夢竹垂眼,有規律地踩着路上顏色不一的磚塊,沉默數秒後,淡淡說道:「大學的時候,有個室友知道我是同性戀,嚇得搬出寢室了。」
&哈哈,傻逼嗎那不是?搞得跟你會上了她似的。」
&不是嗎?世界上那麼多妹子,我又不可能各個都愛,她幹着什麼急?」陶夢竹說着,聳了聳肩。
&哈哈哈哈哈,我瞬間覺得自己又機智又理智,沒有自戀的棄你而去,是不是特別值得誇讚啊?來誇我一下!」甄爽一臉自豪。
陶夢竹感覺自己又矇混過關了一次,同時,也又一次錯過了表白的機會,不禁感覺有點心累,抬眼見甄爽一臉期待的等着誇讚,便又連忙把苦笑偽裝做微笑,不漏痕跡地藏住了那份心累的感覺。
&智如你。」陶夢竹說着,陷入了一陣沉默。
甄爽偷瞄了陶夢竹一眼,道:「盟主,你為什麼想寫小說?」
陶夢竹不由一愣,思考片刻後,笑道:「起初,肯定是因為愛啊,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個作家……不過後來,是為了活。」
&還愛嗎?」
&啊。」陶夢竹點了點頭,道:「只是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夢想還是夢想,愛好還是愛好,歸根究底,只是添了幾分雜質,比如,生活的無奈,以及那些與吃喝拉撒睡、柴米油鹽醬醋茶掛鈎的煩惱。
&小到大都有人告訴我,把愛好變成職業,是一種很傻的行為,因為愛是一種容易被消磨的東西,生活的壓力更會迫使它逐漸扭曲,讓人時而狂躁,時而痛苦,更多時候甚至想要徹底放棄。」她說,「其實像我這樣對生活沒什麼追求,隨便找個夠基礎吃穿和水電費的工作,活下來並不難,但我還是想趁着年輕拼一把,想拼拼看看,是不是只要努力,人就能離夢想越來越近。」
&覺得你很成功啊,不光可以靠寫作養活自己,還有那麼多人喜歡你的故事,喜歡你故事裏的人,感覺……」甄爽說着,皺了皺眉,似是在困難的組織着語言,就在陶夢竹想開口詢問時,她忽然感嘆了一身,道:「對!對對對……感覺,感覺他們就像真實存在一樣,會讓人開心,也讓人心疼。」
&事實上,如果真的成功,我也不用出租房間換溫飽了。」陶夢竹搖頭自嘲着,心裏卻是暖暖的。
&慢慢來嘛,這種東西要積累啊!生活總有很多坎!」甄爽說着,往前跳了一大步,嚇得小日天往陶夢竹腳邊靠了靠,她卻毫不在意,繼續道:「只要大步邁過去了,就會變得越來越好!我和你縮啊,兩年前,我連一個月的租金都付不起,現在一次性付半年,不心疼!」
&這是在炫富!」陶夢竹一臉鄙視地看向甄爽,本想裝得高冷一點,卻不料甄爽一笑,她便魔障了似的,跟着笑了起來。
天色漸黑,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有說有笑,本是出來遛狗的,兩人卻明顯無視了對她們一臉嫌棄的小日天。
一個男人從旁側小超市走了出來,與二人擦肩而過。
下一秒,小日天忽然望着那人背影不停地叫了起來,陶夢竹下意識抬眼去看,只見那人看了小日天兩眼,隨後快步上了自己停靠在路旁的車。
&日!」甄爽有些迷茫地叫着小日天,正想上前安撫,卻不料小日天忽然瘋了似的,猛然朝那輛遠去的車子追去,轉眼一個岔口,就跑得不見狗影!
甄爽瞬間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