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夢竹覺得自己早該料到與人同居會產生不愉快,但仍是卻不得不為了那一個月一千五的租金,去折了自己那常年不運動的僵化老腰。
忽然間,她想起了一句很久以前看到過的話:「人生的大起大落,遠不僅僅如此。」
世界不可能為她改變,那她只能努力去適應世界。
於是,在回復了一句「我自己有」後,陶夢竹默默掏出了自己許久未用的耳機。
但此時此刻,她的大腦已是一片混亂,對着文檔發了半天的呆,愣是一個字也沒敲出來。
煩躁中,她點開了四人小群,將剛才與甄爽的聊天記錄截圖下來,發進了群里。
夢了個竹:[聊天截圖][拜拜]碼不出字,簡直不怪我。
胡楊疼你。
文荒球:剛搬進你家的室友?
夢了個竹:可不是麼[拜拜]我簡直無力吐槽,這妹子人挺好,真的,但是我覺得她那裏有問題[拜拜]
胡楊:哪裏啊?
文荒球:腦子唄,還能是哪裏[抓咪咪]
夢了個竹:目前可以確定,這姑娘一定患有中二病和蛇精病,還有,自來熟,十分自來熟[拜拜]
夢了個竹:這才第一天,我對她的印象就已經轉變三次了,簡直不敢想像以後的日子[拜拜]
狼山玉:三虧口牙?這名字有點小眼熟。
夢了個竹:你不會認識吧?
狼山玉:搜了搜好友列表,沒搜到,也許在哪裏看見過吧,不過不重要[槓鈴般的笑聲]
狼山玉:[槓鈴般的笑聲]我去視/奸一下幻攝影家相冊
夢了個竹:你不碼字了嗎>
狼山玉:[槓鈴般的笑聲]玉玉的字數夠更新了,但是玉玉想更得肥一點,暫時又寫不出來,只好先去換換腦子了。
文荒球:>
夢了個竹:胡楊來陪我碼字_(>
胡楊:今天的六千碼完了,有點困,要去睡覺了。
夢了個竹:[草泥馬我心好痛]晚安。
文荒球:沒人陪真可憐,加油吧你,早更早休息。
加個鬼的油啊,沒人陪是可憐的根源嗎!
最可憐的分明是——她失戀了!她失戀了!她失戀了!
身為一個剛失戀的人,她應該是有資格難過,有資格矯情,有資格斷更的!
但事實上,她並沒能像別人失戀那樣痛痛快快任性一場……
她正在難過的時候,隔壁室友唱起了殺馬特和玩泥巴。
她開始矯情的時候,開群入眼便是[槓鈴般的笑聲]。
她打算斷更的時候,微博底下大多數人都在說她是底層受。
關掉群聊的那一刻,陶夢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分手分得最沒有存在感的人。
她對世界說,我失戀了。
然而這個世界對她說:已閱,退下,該碼字了。
這就是殘忍的現實。
沒有誰有責任與義務為她的傷心而傷心,為她的難過而難過,哪怕是真的拽着誰的袖子大哭一場,也不過就是換來幾分憐惜,不足一個鐘頭便過了保質期。
講到底,她心中的那股負能量再怎麼波濤洶湧,到了別人眼中,都只剩下波瀾不驚。
更可悲的是,她還沒來得及感嘆這滿世界的惡意呢,隔壁便又傳來了一陣真·槓鈴般的笑聲。
笑聲持續了十多秒,隔壁那位仙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漸漸壓低了音量,然而現在發現已經晚了。
陶夢竹的腦中已是彈幕橫飛,在這十多秒的時間裏,她面無表情的打開了自己平日裏記梗用文檔,在裏面輸入了這麼一行字:「這是xxx第一次感受何為槓鈴般的笑聲,威力着實不小,她想,擁有這種笑聲的女人,在電視劇里肯定都活不過三集吧。」
她想,這個梗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她有預感,長期與這種室友共處一室,她總有一天會忍不住在自己的文里炮灰掉一個笑聲感人的傢伙,以此來達到泄憤的目的。
當然,這種泄憤方式只供她自個兒心裏暗爽,並沒有辦法改變這忽然憂傷起來的人生。
字還是要碼的,文還是得更的,目標尚未達成,同志仍需努力!
這一努力,直接努力到了凌晨四點半過。
在這個所有人都徜徉於夢鄉的時候,陶夢竹默默放上了當日的兩章更新,電腦都沒關,便迷迷糊糊的起身、爬床,抱着被子的一角,沉沉睡去。
入眠後,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輕月找了一個新女友,長得又漂亮,脾氣又好,重要的是,對方家裏條件不錯,工作也輕鬆,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談戀愛……
這條件,現在的陶夢竹是如何都比不上的,所以群里的三個損友開始幸災樂禍了。
文荒球:輕月最近過得不錯啊,感覺離了竹子,她整個人都青春活力了不少。
狼山玉:[槓鈴般的笑聲]
文荒球:所以說啊,找對象,隨便什麼職業都好,就是不要找寫作的。
文荒球:不然啊,想聊個天都得擔心會不會打斷她的文思,想打個炮都得耐心等她碼完更新,還得時不時聽她發那些關於文下差評和網站抽抽的牢騷。
胡楊:[槓鈴般的笑聲]這話說的,除你自己外,整個群的膝蓋都好痛啊!!
狼山玉:[槓鈴般的笑聲]除球,整個群就只剩三個人了啊。
看着那一張又一張槓鈴般的笑聲,陶夢竹只覺頭暈目眩,四周場景都變了一個樣。
恍惚間,她閉上了眼,再次睜開時,便發現自己坐在了ktv的包間裏,手捧爪機,面對着wps里的半章小說,努力奮鬥着想要碼出今天份的更新。
而群里的那三個損友,不知怎麼就和甄爽攪和到了一起,四人興致勃勃地圍在點歌機旁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包間裏忽然響起了藍精靈的前奏。
這滿滿的童年,讓陶夢竹下意識走了神。
&來我來!」甄爽搶過麥克,字字重音地大聲唱了起來:「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懶房東!她們殺人又放火~嘿!她們強/奸老太婆~哈!她們打起麻將沉着冷靜從來不放炮~哇!她們生活在那綠色的大森林~~噢可怕的懶房東~噢兇殘的懶房東,她們為了更新不被鎖掉,製造了大和諧!她們燉湯燉肉造福了世界~~咦哈……」
陶夢竹哭笑不得,想要上前切歌,卻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只能愣愣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好好!唱得甚好~甚好~~」
說話的姑娘,叫古梁舟,也就是群里那個愛發[槓鈴般的笑聲],且常年習慣性每周斷更三五天,一更就補四五章的狼山玉。
這傢伙雖然愛斷更,但每次更新都放大肥章作為補償,若用更新字數除以斷更天數,竟也勉強算得上個日更兩千黨,這讓不少真愛讀者對她催更時都哭笑不得。
說她懶吧,她每周的更新量確實也不低,也沒見坑過哪篇文,但說她勤快吧,她老愛斷更這一點卻又是鐵打的事實。
總之,是一個令人無奈萬分的作者。
&知道你腎好,趁着年輕腎還好,還是多學學竹子,少在陽光下活動,多在電腦前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開古梁舟玩笑的人,是於曉秋,群里那隻常年文荒的球,成天成天監督三人碼字更新,然而並沒什麼成效就對了。
畢竟啊,自覺的人,不需要催也會日碼六千,不自覺的人,天天嘴炮轟炸,也不會打開文檔。
&我啊,我才是最勤快的!」
此時此刻正在邀功的妹子,真名就叫胡楊,與她的筆名一模一樣,是一個脾氣好,耐性強,又十分勤快的姑娘。主職教師,愛好寫作,手速很快,兩小時六千字根本不在話下,直接導致了陶夢竹與古梁舟二人超級不願意和她拼字。
人和人不能比,太找虐了。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陶夢竹此時此刻特別惶恐,她的朋友怎麼就忽然全和甄爽走那麼近了!
&們到底在做什麼?」陶夢竹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聲。
&們在慶祝輕月找到了新女友啊,這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古梁舟說。
&知道了……」陶夢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原來你們都恨我。」
下一秒,古梁舟與甄爽忽然像被戳中了笑穴似的,大笑起來。
那槓鈴般的笑聲伴着江南style的伴奏,形成了新時代的交響曲,猶如穿耳魔音,讓陶夢竹的整個世界瞬間爆炸。
……
&東,房東?房東~~東~東~~東~~>
這尼瑪還自帶回音呢?房東你妹啊,我不想認識你啊……
&夢竹!幾點了還不起床!再不起床我把吃的拿走了!」
聽到吃的,陶夢竹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吵鬧異常的ktv,一時大腦有些恍惚。
&做了你愛吃的燒公雞燉竹子和乾鍋鴨頭,都放在廚房了,應該夠你倆吃兩天的,東西別偷懶用微波爐熱,那樣不好吃。」
&那你坐,你找個地方坐,我起來刷個牙,一起吃……」陶夢竹揉了揉眼,此時此刻的她清醒了許多,從廚房飄來的菜香像是□□般,引得她心頭與鼻尖異常酸澀。
她差點以為,沒有人關心她了,睡一覺起床就看到了真姬友的投喂,簡直不能更感動。
&用了,我吃過了。」於曉秋說着,癟了癟嘴,道:「我還要回去發貨呢,來看看你就走,失個戀而已,多大的人了,誰少不了誰啊?別作踐自己。」
&麼跟什麼……」陶夢竹一時哭笑不得,吸了吸鼻子,擺手道:「我哪有那麼脆弱,開國際玩笑,不就失個戀嗎?有啥好難過的……」
&是是,你堅強,你最堅強……昨晚睡得挺晚啊,失戀第一天就那麼任性,行啊,你咋不上天啊?」於曉秋說着,坐到陶夢竹的電腦前,道:「電腦都沒關就睡了?你先起來洗漱一下吧,昨晚有幾個錯別字,我幫你捉下蟲再走,不用謝了。」
&不謝不謝,甭客氣,只管改。」陶夢竹癟了癟嘴,坐起身來,抬眼便看到了一旁上下左右來回亂轉脖子的甄爽。
想起先前夢裏可怕的場景,陶夢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扶額問道:「你在幹啥啊?」
&動頸椎啊。」甄爽說得理直氣壯。
&幹啥在我房裏運動啊?」
&哦……」甄爽愣了愣,攤手指了指一旁正在文檔里找錯字的於曉秋,道:「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你朋友來找你,給你送了好吃的,然後我說完了。」
陶夢竹下意識也學着方才甄爽的模樣,運動了一下頸椎,一時腦子打鐵,忘了回應甄爽的話。
甄爽見陶夢竹不搭理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根,道:「昨晚,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事,我不是那么小氣的人。」陶夢竹笑了笑,心道:不小氣,就是有點記仇而已。
&事就好沒事就好,那個……你等等!」甄爽說着,轉身跑了出去。
陶夢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甄爽便又抓着手機快步跑了回來,遞到她面前,也不管她看沒看清上面的東西,便推銷似的介紹了起來。
&個耳機啊,我一直都在用!隔音效果不錯,音質也好,最重要的是它大而且輕,既能把整個耳朵罩進去,又不會很重,帶着舒服。」甄爽說着,直接當着陶夢竹的面點下了付款:「送你一個,麻麻再也不用擔心隔壁房那個蛇精病臥槽尼瑪哈哈哈哈哈了!」
於曉秋輕咳了一聲,道:「那個啥,你倆慢聊,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