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薛明逸淋雨重病的消息不脛而走,孫老夫人特意請了張太醫來為他診治,言之受寒開了方子多作修養些時日就能好。孫老夫人、大太太等這才安了心,備了禮謝之。一時,按方煎藥服下後,大少爺的高燒有所減。只是大少爺一直鬱郁寡悶,面無歡顏,連孫老夫人、大太太、侯爺等來探望時,也只是勉力敷衍的笑笑,更莫說董姨媽、沈依凝等一乾親戚來視時,大少爺直接是扯了帘子下來,見也不見。
聽說薛明逸病了,薛明軒和薛語芊這對龍鳳胎也相約着晴初一同前去探視。
晴初猜想薛明逸重病定是因着那日淋了雨,心上不免有歉意,於是跟着龍鳳胎一起去了。
及至大少爺的院子,丫鬟迎了他們三個進到廳里,招待了吃食。然卻久久不讓去屋子裏探視,四姑娘薛語芊不禁尋問起緣由。
鶯兒過來,滿臉憔悴之色,告知道:「我方才正在外頭吩咐丫鬟去告知廚房要備給大少爺病里的吃食,未及時過來伺候還請多擔待些。」
四姑娘道:「不妨事的。」
鶯兒又道:「大少爺正病着不許人出聲叨擾,丫鬟們不敢去屋子裏通報,怕姑娘少爺們等煩悶了才在廳里擺了吃食招待,」鶯兒嘆了口氣,「大少爺整日裏沒幾句話,扯着帘子與人面也不見,客進到屋子裏也不與之交談,真是急煞了我等。」
三少爺聞言道,「看來大哥哥真是病重了,還是勞煩鶯兒姐姐知會一聲,我們三個曾來探視過罷,大哥哥若病着未答覆,我們就下次再來。」
鶯兒點點頭,就去通報。隔了半會就回了,說道:「可巧兒大少爺正醒了,讓姑娘少爺們進去坐坐。」
他們三人皆喜上眉梢,跟着鶯兒進了房內。
大少爺的屋子裏充滿了書墨氣,壁上也掛了諸多字畫,別有一番雅致。
聽到了腳步聲,薛明逸將帘子拉起,緩緩坐直了身子,目光一直在外望着,直到鎖定住一個熟悉的倩影進來,一時間心潮起伏,喜悲齊涌,不禁咳嗽了起來。
鶯兒趕緊兒倒了水過去,薛明逸接過,徐徐喝下,說道:「我跟弟妹們說說話,你先下去罷。」
「少爺正病着,身邊需得人伺候才是。」鶯兒說道。
「不用。」大少爺說道。
鶯兒抿了抿唇,猶疑着道:「少爺既醒了,不如先把藥喝了罷。」說着,她起身要去將放在桌上的藥端來。
這藥早就煎好了,只是薛明逸一直喚不醒,才放在桌上遲遲未動。
其實薛明逸一直都醒着,只是不願理人,所以才裝睡不喝藥,見鶯兒要去端藥來喂,冷聲道:「等會喝,你先下去。」
鶯兒的背影僵了僵,晴初見薛明逸似有怒氣,趕緊兒在一旁笑着打圓場:「好姐姐,知道你擔心大表哥呢,我們就與表哥說會話,耽誤不了多久,這藥過會喝就是了。」
鶯兒眼裏有感激,笑道:「那奴婢先下去了,你們多樂一樂罷。」說着便帶上門離開。
沒了外人,三少爺就打開了話匣子,「大哥哥怎麼忽而就病了?」
薛明逸看了看晴初,回答道:「在望春園閒逛時忘帶傘淋了雨。」晴初與他的目光對上了一瞬間,就趕緊撇開,他那眼神就好像生病是因着她似的……
三少爺想了想笑道:「我最不愛打傘,從前也生過病,後來多淋淋雨就沒事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淋雨生病那會不僅伺候的丫鬟要挨罵,連我也受訓!」薛語芊忿忿道。
三少爺吐了吐舌,「這不,我都好久沒生病了。」
「你都這麼大了,再生病也怨不着我。」薛語芊說道。
兩人一言一語嬉鬧着惹得大少爺也有了笑顏。
晴初瞟見薛明逸臉色有好轉,想來服了藥身子大愈也是遲早的事,心上稍稍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薛明逸突然就猛烈的咳嗽起來。
薛明軒、薛語芊、連同晴初都一驚,薛語芊連忙學着鶯兒的樣子去倒水在杯子裏。
然而,大少爺邊咳邊說道:「晴初,端藥給我喝。」
薛語芊手裏還拿着杯子,就催促道:「晴初快端藥過去。」
晴初點頭,趕緊兒將桌上的藥碗端起,能感覺到湯藥還剩下些溫熱。她坐到了薛明逸的床邊,正準備將碗遞給他,抬眼間,就見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晴初手一抖,差點兒就將藥灑了出去。
薛明逸聲音虛弱:「鶯兒不在,我手無力,勞煩晴初妹妹餵我下。」
晴初怔了怔,這是個什麼事,鶯兒在時不咳嗽也不吃藥,現下又咳得厲害還喊着要喝藥……就這僵持間,薛明逸又劇烈得咳嗽了幾聲,薛語芊催促道:「晴初快將藥餵給大哥哥喝了。」
晴初滿肚子狐疑,還是將湯勺細細舀起烏黑的藥汁餵到了薛明逸的嘴邊。
薛明逸湊過頭,只飲了半口吞下去,只見他眉頭微皺。
晴初不禁問道:「很苦嗎?」
薛明逸說道:「不苦。」嘴邊微不可聞的揚起弧度,那是心裏甜。
薛明逸一邊喝,眼睛始終錚錚得盯着晴初看。因着有帘子遮擋了小半邊,龍鳳胎姐弟卻見不到薛明逸的表情,在一旁又開始嬉笑着談笑起來。
晴初卻被看的渾身不自在,且薛明逸每喝一勺藥只飲半口,只速度讓晴初連端碗的手都有些酸。
總算是熬到一碗見底,晴初鬆了口氣般連忙離開床邊,坐回到龍鳳胎姐弟一塊兒。
薛明逸似乎心情大好,竟跟着龍鳳胎姐弟倆說笑了幾句。
此時,門口突然想起了鶯兒的答話聲:「大少爺已醒了,正在與三少爺、四姑娘、孟姑娘聊天。」
大太太、董姨媽推門而入,沈依凝跟在了後面,薛明軒、薛語芊、晴初皆起身見禮。
薛明逸見了大太太和董姨媽,禮節性問了好,隨即輕咳了幾聲,就將帘子扯下,道:「娘親,我休息了,你們自便。」
見兒這幅樣子,大太太也不好多說打擾的話,只道讓大少爺安生休息,轉而詢問鶯兒。「藥已喝完了嗎?」
鶯兒看了看桌上已經見底的湯碗,面有疑惑。
薛明軒答話道:「晴初已經餵大哥哥喝完藥了。」
一時間,眾人都將目光凝注在了晴初身上。
「鶯兒不在,我勞煩晴初妹妹端藥來給我喝的。」薛明逸在帘子裏頭解釋道。
薛語芊說道:「是啊,方才大哥哥咳得可厲害了,喝過藥才好些。」
「我不是吩咐過鶯兒你要多照看些嗎?」大太太問責道。
鶯兒暗道若此時解釋了,大少爺定會不喜,乾脆先認下這黑鍋,討了大少爺的好,背地裏再跟大太太細說,於是回道:「是奴婢疏忽了,望大太太恕罪。」她望着大太太的目光閃爍,大太太略有會意,也未重罰,說道:「下次可記着些。」
鶯兒連忙應下「奴婢省的。」其實鶯兒已然想通,只有先籠絡住大少爺和大太太的信任,讓姨娘的位置怎麼也跑不掉後,才能再去思慮誰坐上世子夫人的位置最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