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安珀這麼說完,西維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無奈,「你那時候果然來過,然後都聽到了?」
木南表白的時候,那個房間裏就只有他和西維兩個人而已,西維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木南也不是那種會到處宣揚的人——而且和同性告白也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事情,那麼想必是那時,安珀來找她的時候,正好撞見了。
「好吧,」既然安珀都特地來找她想要談論這個話題,西維也並沒有什麼逃避和否定的意思——她把安珀當做朋友,自然也不會刻意隱瞞。
西維稍微換了一下姿勢,直接問道,「木南的確表白了,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她甚至表情上微微帶上了笑意,做好了聽安珀說他對這件事情表示非常驚愕,甚至覺得噁心和不能接受的準備。
西維還以為他是要來說一些「忠言逆耳」的話,盡到一個朋友的義務,試着讓她懸崖勒馬,遠離「同性戀」這種難以被人接受的漩渦的,但這個青年卻平靜的注視着她的眼睛,回應道,「我只是想說……我也喜歡你。」
西維:「……」
「什,什麼?」
西維微微瞪大了眼睛,在木南表白時就曾經出現過一次的異常狀態,頓時又出現在了她身上。她明明感覺自己聽得懂安珀的每一個字,可是連在一起卻完全無法反應過來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
聽了這個要求,安珀原本一直都十分鎮定,此刻眼睫卻有些忍不住的微微顫動了一下,但他仍然倔強的直視着西維的眼睛,不肯輕易的轉開視線。
「……我喜歡你。」
即使之前有了被木南表白過一次的經驗,但此刻西維望着安珀,一時之間卻依然不知道作何反應才好。
「你和木南最近是不是都受什麼刺激了?」西維「噌」的站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珀,「你們是約好一起對我惡作劇嗎?這種整蠱一點也沒有意思好嗎?」
她轉身就要走,安珀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玩笑。」
他抿緊了嘴唇,一字一頓的強調道,「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不清楚你和木南之間的事情,」安珀低低的說道,「但是我清楚我自己的事情……」
「你……跟其他的不一樣。」
他認真的凝視着西維,在略微有些昏暗的光線下,青年那雙紅色的眼眸被蘊成了幽深的酒紅色,其中盈光流轉,美麗的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我知道,我很糟糕,也許除了這個身份比較珍貴外,並沒有什麼能和你相提並論的地方。更何況……就連這個身份,似乎也無法讓你放在心上。」
「我一直在試着想要距離你更近一些,但是不管我怎麼看,都覺得你還是那麼遙遠,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告訴你這些。」
「但是……現在不說的話,到時候你和別人在一起後,也許就再也不能說了。一想到或許永遠也不能讓你知道,也許現在就告訴你會更好一些。」
西維有些發愣。
她從不知道安珀是這樣看待自己,看待她的,她從未意識到這一點,又或者說,因為性別認知障礙,她分不清到底怎樣算是同性異性,因此對於這種情愫,也幾乎從沒有考慮過。
安珀在她心裏並不是他自己所說的那麼一無是處,相反,他是西維所見過的最獨特的,也是最讓她欣賞和喜歡的>
他經歷很多不好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被打倒過,一直倔強而固執的抗爭着,有時候,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而且,她也從未覺得自己像安珀所說的那樣美好。
也許喜歡上了一個人的時候就會這樣,對方看起來簡直完美的如同神祇,而自己則卑微的像是泥塵。
看着西維有些愣愣的樣子,安珀突然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模樣——那時候面無表情的女性姿態凜然的走入囚室,神色孤傲而冷艷,而他蜷在床鋪上,滿心戒備和防衛,在指尖暗藏刀鋒。
後來她還……標記過他。
人生到底是何其的奇妙啊。
安珀想,如果有人在一開始告訴他,他有一天會剪掉劉海,願意重新展露面容的面對這個世界,並且喜歡上一個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對方一定是瘋了的。
事實上,就算是一個月……不,一個星期之前的自己,如果知道現在他就站在這裏表白的話,也一定會覺得自己瘋掉了。
眼見着西維仍然說不出話來,安珀試探着湊近了她,「……你並不是對沒有感覺的,對不對?」
被那樣的眼神注視着,西維幾乎只能順着他的思路回答道,「……看人。」
「那麼,」那雙紅色的眼眸中不自覺的帶上了些許期盼,「你並不是,不會對我產生感覺的,對不對?」
西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垂下了眼眸,「……我不知道。」
原本西維準備在結束了和木嘉的談話後,去找木南談談,但現在因為安珀的表白,她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和心力去面對木南了。
她從不知道被人表白會是一件這麼讓人感覺微妙的事情。
尤其是,當她幾乎同一天被兩個人表白的時候。
尤其是,向她表白的兩個人,性別還各不相同的時候。
尤其是,向她表白的這兩個人,都是她一直以來極為信任和依賴的朋友的時候。
而在種種令她心情複雜的理由之中,性別問題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一項了。
西維一時半會無法給出任何回應,安珀和木南倒也並不着急,甚至從未表露出催促的意思,很快便跟着她一起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在日常相處之中,看起來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彼此之間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都給西維留出了足夠充分的思考空間,神色如常的完全不像是表白了之後等待回復的人,一點也沒有忐忑緊張的樣子——也許是因為他們已經將決定權完全的交給了西維,做好了不管她做出任何決定,他們都能夠接受的準備。
可是雖然表面上毫無反常的樣子,但若是有人仔細注意,卻還是能夠察覺得出木南和安珀的變化,比如葉恆,比如彌亞。
這種觀察敏銳的存在,很容易就能從各種細節之中,察覺出他們彼此之間暗地裏的風起雲湧,猜想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而儘管之前安珀就不曾對流火有過什麼親近之舉,現在就更是保持了距離,至於木南——他一看見西維,眉眼之間的神態便止不住的柔和下去,那眼神里透出的溫柔,就連瞎子都嫌棄太閃眼。
「……總之現在並不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你們都給我工作去!」
在糾結了許久也糾結不出一個結果之後,西維乾脆任性的將他們一起打包扔去了西南軍區,去跟他們的新盟友商討詳細事宜。
但她能支開木南和安珀,卻沒辦法支開東北軍區總司令——貝茲利。
在被木南和安珀表白之後,西維就很難繼續將周圍的人再統一當做無性人對待了,她開始注意跟其他人稍微保持一些距離——比如說貝茲利。
他的有些動作在別人看來的確是過於親密了,即使西維知道他或許並沒有那種意思。
其實之前西維並不在意這一點,可是……她注意到了安珀在刻意的和流火劃清界限,而木南也從未對除了她以外的人展露過溫柔的神色,儘管他們什麼也沒說,西維卻發現自己很難再理直氣壯的接受貝茲利的親近了。
……而這當然,會讓貝茲利感到極其的不爽。
「——為什麼?」
貝茲利總司令的身份註定了西維基本上每天都會和他見面,躲都躲不了,但她不再允許貝茲利隨意的玩弄她的頭髮,和隨意做出任何過於親密的舉動。
其實每天和西維打架打輸了之後,若是她這麼要求,貝茲利倒也會乖乖忍住,她若是要他安靜,他也會就那麼溫順的呆在她的身邊——可是某一天,西維連架都不同意跟他打了,還要求他回到東北軍區去。
「你是東北軍區總司令。」但西維的理由非常充分,「馬上就要跟中央軍區開戰了,你難道不應該回去坐鎮麼?」
「就算沒有我,東北軍區也不會有問題的。我不想離開你。」
白髮青年一雙灰色的眼眸狠狠的瞪視着她,瞳孔邊緣卻泛起了不祥的紅色,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可怖和詭異。
「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嗎?你在疏遠我。」
貝茲利泛紅的眼眸鎖定着西維的臉龐,他的聲音帶着某種野獸般的嘶啞和低沉。
然而西維的神色不為所動。「別鬧。」
他們在會議室外的走廊里僵持不下,最終是第三者打破了這裏的僵局。
「很抱歉,」流火這個代號比他本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男性略微皺着眉頭,進入了這場對話。「我並不是故意想要聽到你們的談話,只是我來找西維閣下想談談關於安珀的事情。」
結果沒想到,卻碰上了這樣的場景……
望着貝茲利強勢的將西維堵在牆壁上的情形,流火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起來。
「西維閣下,既然你喜歡,那麼就和貝茲利司令好好在一起好了,為什麼還要去招惹安珀?」
西維瞪大了眼睛,「等等——」
然而不等她說些什麼,流火便打斷了她,「是需要珍惜的存在。」
貝茲利煩躁的瞪了過去,正想讓他滾開,卻又突然反應了過來什麼,朝着流火道,「……你剛才說什麼?」
流火字字清晰的重複了一遍,「是需要珍惜的存在。」
貝茲利卻不耐煩道:「上一句。」
流火一愣,他遲疑道:「……西維閣下,既然你喜歡,那麼就和貝茲利司令好好在一起好了,為什麼還要去招惹安珀?」
貝茲利立刻扭過了頭去,他望着西維道,「你喜歡我?」
西維:「……並沒有。」
貝茲利倒也並不糾結,他很快改口道:「那你喜歡我吧。」
最近西維對這種話題分外敏感,她微微有些發怒的推開了他,「別開玩笑了!如果你只是想要找人打架的話,去找葉恆好了,他雖然是個beta,但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毫不客氣的坑了一把隊友之後,她又看向了流火,「不然的話,流火也可以陪你。」
流火:「……」
西維說着轉身就要離去,「馬上就要和中央軍區開戰了,麻煩你們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好嗎!?」
貝茲利倒也並不生氣,「那麼,幹掉木嘉之後,你就可以喜歡我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