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時不察小冬的異狀,只看到了無由醉步伐踉蹌吐血痛苦的模樣,就伸手攙住了他的胳膊,急聲喚道:
「無由醉!」
一股一股的血從他的口角涌了出來,甚是觸目驚心,但他卻像是沒知覺似的,狠狠地吐了一口血,像是吐了一口水一樣,一把拍開了明日的手,在她的身邊跪下,伸手抵住了她的後背,用靈識探查起她的身體來。
小冬的聲音細若蚊蚋,幾乎是用氣音在自言自語了:
「說……說你喜歡我……我想聽……」
在她說話的時候,無由醉的臉越來越白,轉身沖百里喊道:
「快過來控住她!她要斷了自己的心脈!」
一切發生得那樣讓人猝不及防。
三百年前的事情,幾乎是在轉瞬間就走上了重演的道路!
自斷心脈……
這個詞對百里來說,是要比噩夢更嚴重的存在,他的身體先於他的意識採取了行動,直接將渾身攣縮抽搐的她從浮世懷裏搶出,手抵在她的心脈處,抵抗着那股由她身體內部傳送而來的,供她自絕的力量。
很快,那股力量之雄厚,就超出了他的想像!
她像是急於赴死似的,百里灌輸入她體內的護心之力居然抵抗不住,被擊得向後猛退了一大截,轉眼間,那股力量就逼近了她的心脈,引得她的心脈震顫痙攣,而無由醉也跪倒在了地上,臉色青白互變,伸手捂住了心口位置,無力地渾身哆嗦。
他的胸口像是有把刀捅進去,又轉了十幾個圈一般,撕裂般絞扯着,半分法力都調集不起來。
他都到了這樣的境地,那小冬……到底遭受着怎樣的痛楚?
眼看着自己的力量已經阻止不過那股向她的心脈奔襲而去的力量,百里的喉嚨里都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該死……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又來了……
怎麼……難道還要再重來一次嗎?
他的指尖死死地掐入了小冬肩部,像是抓緊一樣必然要離他遠去的珍寶一樣,聲嘶力竭地吼:
「你瘋了麼!停下!快點兒給我停下!」
小冬張了張口,精緻的唇瓣上已經佈滿了被咬裂的傷口和血跡,四肢百骸都被心臟徹骨的抽痛引得顫抖不已,她起初還能咬牙強忍,直到咬得滿口都是血腥味,她才猛出了一口氣,幾乎把肺里的所有的空氣都擠了出來,抓緊百里胸前的衣服,目光茫無焦點地夢囈着:
「讓我死。死了就能救他們了……」
浮世掙扎着要從軟椅上下來,可他的身子現在哪裏承受得住這樣劇烈的動作,半面剛剛拼好的骨骼吱吱嘎嘎地抗議了起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憑藉着一絲力氣,掀翻了座椅。
他重重地跌倒在地,哪顧得上滿身的劇痛和塵土,手腳並用地向她在的方向爬去,竭盡力氣抓住了她的手腕。
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
百里強行控制住了去質問浮世的衝動,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手腕,盼望着浮世能儘快給他一個答案。
快啊!快啊!
她身體的變化,護住她心脈的百里感受得最為清楚,她已經痛到連吐一口氣都痛楚不已的地步了,但她偏偏就暈不過去,只能微微張開口,失聲地發出一些模糊喑啞的痛吟。
明日護着嘴角滲血的無由醉,而無由醉雙手撐地,疼得眼眶都發了紅,卻還強撐着看向這邊,聲線顫抖地發問:
「是不是中什麼毒了?我不懂這個,你們就說需要我做什麼?」
浮世抓住她的手腕,面容陰晦,一語不發。
令人煎熬的十幾秒過去後,無由醉忍無可忍,一拳擂到了地面上,怒聲道:
「浮世,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倒是說話!噗咳——」
一口血又從他口中涌了出來,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幾乎要滾倒在地上了。
浮世抬手將五指印在她的後腦,調動起所有能調動的法力,將一股靈識輸送入她的腦中,雙目微闔,過了一會兒後,他的眼睛才猛然睜開。
不對!
她的記憶,他剛才用最高速翻閱了一遍,沒有錯,真真切切地就是她的記憶,不管是她曾繪聲繪色地描述過的和百里小時候的生活,是調玉仙牢,是岳水山的山中生活,還是為平逢征戰的日子,都嚴絲合縫地與他記憶中的情況一一對應。
但是,在她記憶終止的最後一環,也就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片段。
那是在她和調玉對峙的時候,調玉笑容曖昧地望向她,說:
「要想解毒,簡單得很,需成熟藥鼎之體的丹宮,碎裂成粉,化入風中,藥鼎已毀,便不能再度成活,否則被藥鼎之死壓制住的獨生獨死,將再度爆發,到那時,你將再度面臨失去一切的苦痛。怎樣?你的身體煉出了這樣厲害的毒,難道不會感到驕傲麼?」
在那時,浮世全程陪伴在她身側,而之後,浮世也無數次地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每一個細節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里,像是一道道永久的傷疤一樣,縱貫在他的心中,永不會消去。
他可以確定,調玉從來沒有說過這麼一段話!
在眾人逼視的目光下,浮世咬緊了牙關,省略了一切敘述的過程,直接報出了結果:
「亂了……她的記憶被人做了手腳了!」
百里為了對抗她體內洶湧的力量,已經不敢再分心了,連話也不敢多說半句,而無由醉則盯着浮世,口氣變得鄭重嚴肅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偷出來的記憶是假的?」
浮世掙扎着從地上翻坐起來,用完好的那條腿支撐着身體全部的重心,咬牙恨道:
「不,我看過了,這個不可能!是……是被人改過了……」
現在的情況已然明朗,她對這段被篡改過的記憶太過根深蒂固,而且,她的記憶還沒能和現實真正融合,所以現在的她,只會按照自己的記憶行事。
她被那段小小的假記憶騙了!
不對啊,那個記憶他自從偷出來後就帶在身上,不可能有人碰到,除非有人在他被囚入獄島潭時,趁他昏迷開過自己的丹宮,或者……
浮世心尖一涼,一個極度恐怖的猜測,浮現在他的心頭:
或者,一開始,那個記憶,就是某人為自己設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