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軌瞪着這執劍威脅的刺客,一邊暗責自己大意,一邊卻禁不住瞥了一眼躲藏在御座後的皇后——
真是奇怪……這人為何不向皇后下手,卻單只挾持區區一個宮女?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也無暇細想,他只是眼睜睜地望着這一幕,空有一身深厚內力,卻也躊躇不前。
皇帝在一旁看着,已經恢復了平靜,他冷笑一聲,道:「你行刺在前,落敗之後,居然挾持一個小宮女,真是恬不知恥!」
那刺客冷哼一聲,對這激將法絲毫也不為意,他手中雪刃加緊,寶錦的雪頸之上頓時流下一道嫣紅,瞧着觸目驚心。
「多說無益……把我的同伴扶過來!」
他以目示意,先前那個假扮太監的刺客委頓在地,正被幾個武監內侍七手八腳地擒下。
皇帝面sè如常,心中已是大怒,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似冰刃划過眾人的心頭,在殿中形成金石般的低響——
「照他說的做。」
那刺客狼狽地起身,挪至挾持者身旁,大口喘息着,草草點穴止血,掙扎着以劍駐地。
挾持者乾笑一聲,近乎譏諷地贊道:「皇帝陛下果然一言九鼎……接下來,就請你下令,讓這些金吾衛士給我們讓一條生路吧!」
此時階下大亂暫息,大批的禁軍沖入殿中,雖然人群擁擠嘈雜,卻仍是一點點地將亂黨賊徒一一清除戮盡。
大難後倖存的人們未及喘氣,就聽高闕之上,皇帝沉聲喝道:「真真可笑!你們在宮中行刺謀逆,居然還想要一條生路?!」
刺客見他突發雷霆之怒,也夷然不懼,「我們效法專諸豫讓,本就存着畢死之志,只是如今有籌碼在手,也就不用平白赴死了。」
「籌碼?!」
皇帝冷冷一笑,清俊眉目中一派安閒輕蔑,「區區一個小宮女,也算得上什麼有力籌碼?!」
「真是個尋常小宮女嗎?恐怕未必吧!」
刺客低聲嗤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萬歲真是厲害,心中再怎麼七上八下,面上都是安泰鎮定……」
「只是,若我真的手起刀落,這如花似玉的嬌怯美人,只怕要身首異處了,到那時候,萬歲可是要……後悔莫及了!」
說完,他眼中驟然發出狂熱攝人的光芒,暴喝一聲,「讓路!」
劍刃越發加重,雪頸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紅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映入皇帝眼中,他的心口禁不住隱隱發痛。
禁軍明光重甲,刀槍劍戟在燈燭映照下閃着攝人寒光,他們將御座團團包圍,充耳不聞刺客的叫囂。
刺客見皇帝不動如山,已知絕無幸理,狠一咬牙,瞥了眼掌中的纖弱女子,正要一劍斬下——
生死關頭,寶錦再顧不得韜光隱晦,十指挽袖,掌中銀針下一瞬就要激r/>
殿中的氣,在這一刻凝滯到了極點,滿殿裏死寂無聲,連人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到。
「住手。」
皇帝的低喝,終於將這沉寂打破。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不易察覺的黯然無奈——
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啊!
他暗自嘆了口氣,開口下令:「讓他們出殿!」
「皇上不可……!」
禁軍首領顫聲喊道,隨即,被皇帝淡淡一瞥,頓時不敢再說。
禁軍將士滿懷不甘的,將刀槍收攏,空出一人之地。
兩名刺客,以及被挾持的寶錦,在眾目睽睽之下,步履緩慢地下闕,出殿。
殿外的空地上,將士們手中松明燃就的火把,將夜空照得白晝般通明。cháo水般的人群,將這三人團團包圍。
「你們可以離開……但要把她留下!」
皇帝率眾出殿,雙目炯炯,不怒自威,火sè天光映入他的眼中,仿佛暗夜的神祗,讓人悚然心驚。
挾持者不理不睬,另一人咳了一聲,抹去唇邊血跡,yin笑道:
「萬歲真是說笑——我們只要一放手,便會被,倒不如,讓這位姑娘送我們一——」
最後的「程」字尚未出口,只見夜sè火光之中,竟有一道白影一閃,如流星一般!
雪白的羽翎純淨優雅,準確無比地穿透咽喉,鮮血暴起,沾染了這份潔淨!
這一下變生肘腋,誰也不意料,眾人一齊驚呼,不由地抬眼望向屋檐。
遠處的飛檐鳳闕之上,琉璃瓦在月下熠熠生輝,迷離恍惚。
漫天星辰的夜幕中,有一道渺無輕煙霧的人影,昂然立於檐頂。
她手中長弓怒挽,颯然的身影,仿佛在夜sè下凝固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