型月之痛覺殘留 四理央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天，藤乃湊在一邊看着水晶球，覺得好像在看電視。

    青須先生好像是魔術師吧。

    他說，從這水晶球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在這個冬木市裏的事情。

    但是就算是真的又有什麼用呢？青須先生要是正面迎敵的話會死吧？還不是只能看着而已……

    「我的聖處女啊！」

    她默默看了一眼那個似乎又在發癲的青須先生，打開了新買的手電筒。

    強光照亮了黏稠混濁的黑暗，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味，已經接近血臭味了。各處都傳來了虛弱的啜泣聲，那是還沒有被折磨致死的孩子和女人發出的哀鳴。

    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無聊。

    她幾乎要哭出來，心中的嫉妒憤恨不安與自我厭惡感已經膨脹到了極限。

    我……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啊！？

    感受不到痛覺、對應感到恐懼噁心的事物沒有絲毫的反應，這樣怎麼可能當一個正常人呢？

    母親和父親希望我是一個正常的孩子，而不是鬼之子啊！

    所以，我才會得到那樣的待遇……我是因為什麼而離家的呢，現在唯一需要我的人也已經……

    她看了一眼雨生龍之介，勉強地扯起笑容：「龍之介哥哥，我先回家了。」

    「啊。」對方背對着她，揮了一下手。

    以前，至少會回頭笑一下的。

    她回家一個人過兩天，不眠不休地看完了所有的書。

    冰箱裏的食物只剩下了一點，不過雨生龍之介再也沒有回來過，她現在也已經對於用那些異常的材料製作各種東西而感到了厭倦，因為她再也沒有了新奇的感受。

    龍之介也沒有再找過她，大概是不需要她了吧，他現在有那位青須先生在，應該會很快樂才對。

    那麼是時候該辭行歸家了吧？

    她這樣想着，離開了雨生龍之介臨時租的房子。

    黑暗黑暗黑暗黑暗……沒有一絲光源，這個地下的空間裏還是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用手電筒照亮了各個角落。

    沒有光也沒有聲音，連蠟燭都沒有，龍之介哥哥也不在呢。

    他也不理我了，那我也就不想再見到他了，直接辭行吧。

    大概之後去警察局說自己被拐賣了就可以了？龍之介之前是開玩笑一般說過，自己要是想回家可以用這招……她這樣漠然地想着，緩緩地前行着。

    雨生龍之介不在，再呆在這裏也沒有意思了，該走了吧？

    突然，她聽見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低低的笑聲。

    那是……女孩子的笑聲吧？

    在這裏，她從來只聽到過哀鳴和哭泣的聲音，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笑聲。

    她好奇地朝着發出笑聲的地方走過去。

    手電筒照亮了滿是血跡的牆，女孩子的手腳被扭曲成異常的形狀，四肢和身體被長長的鐵釘穿刺釘在牆上。

    女孩子注意到了亮光，只是看着藤乃，低低地笑着，還沾着血的嘴角詭異地扭曲着。

    「為什麼笑呢？」藤乃遇到了不解的事情就會問，但是她立即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還能說話嗎？」

    女孩慢慢地動了動嘴唇，終於還是說出了話來，聲音中帶着虛弱和幾分的悲哀。

    「因為……高興啊……」

    「那你為什麼會高興呢？」

    「沒有來救我……沒有來。」女孩子歪着頭，斷斷續續地道。

    「我知道……她是……討厭我，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哈……早就……知道了……」

    藤乃靜靜地聽她訴說着：「沒來……沒有來……救我……」。

    「我死了的話，她會開心的吧……我喜歡她開心啊……所以……那麼的高興……」

    不知道為什麼，藤乃在聽了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她自己的事情後，突然想說自己的事情。

    「我的家人除了母親之外都討厭我，也沒有表現出來，但是我知道『他們討厭我』這一事實就覺得很高興啊。」

    女孩子抬頭，靜靜看着她。

    「如果他們討厭我，卻沒有在表面上表現出來，而我根本不知道他們討厭我而全心全意愛着他們，這樣的話，在知道真相時不是太可悲了嗎？所以我覺得，僅僅是知道真相，就已經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藤乃認真地看着女孩，女孩愣了一下後虛弱地笑了：「也是呢……不過……我現在也只能等死了吧……」

    藤乃站在她面前想了很久。已經決定了什麼，她關上了手電筒，在寂靜的黑暗中，問那個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那麼，在不考慮沒有來救你的那個人是否會高興的情況……單單憑藉你自身的意志，你會為你自身的死亡而高興嗎？」

    「沒有人為我的降生而高興，也沒有人會為我的死亡而悲傷。

    我活着只是起道具的作用，死去也不會有什麼價值。

    所以不會為生或者死開心呢。

    啊，大概的意思就是，沒有人希望我活着，也沒有人希望我死。

    活着很好，死了也無所謂，對於她來說，我的死活也就是這種程度的小事而已吧。」女孩子的聲音似乎連貫了一些，藤乃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道：「那如果我希望你活着，你會為活着高興嗎？」

    「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覺得你大概還能搶救一下。」藤乃認真地道。

    「如果我把你救出去，找到你的家人，你會為了你的生而高興嗎？」

    女孩子在半天后用已經嘶啞的聲音道：「如果真的有人希望我活着的話。」

    「那就沒有問題了。」會有的吧，一定會有的吧。

    藤乃再次打開了手電筒，強光刺得二人的眼睛都很不舒服。

    藤乃眯了眯眼睛，伸手去拔那孩子身上的鐵釘：「你稍微忍一下？我記得雨生在不知道青須先生的能力的時候有在這裏預備止血的東西……」

    她的手碰到鐵釘的時候，女孩子還能動彈的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住手。」女孩子的聲音虛弱但是帶着凜冽的寒意：「說起來，你是和那個男人一起的吧？這樣放走我沒關係嗎？我可能，不，是肯定會報警的哦？」

    「嗯，但是我不準備再和他在一起玩了，他已經有了他的青須先生。」不帶絲毫賭氣的成分，藤乃平靜地道。

    「他已經不需要我了。」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沮喪。

    「他……是你的什麼人？」

    「他說我是他妹妹，但只是五個多月前開始的吧。」她淡淡道。

    「他叫我跟他走，我就跟他走了，直到現在。那個，我沒有覺得這附近這樣的場景討厭或者噁心吧果然……不正常嗎？」

    女孩子很快地回答了：「嗯，不正常。」她頓了頓後又道。

    「不過我也一樣就是了。如果真的想救我就答應我一件事。第一，你如果要送我到我家人那裏，你身上沒有傷很難解釋，所以待會兒你要給自己身上添一些傷口。第二，我現在最多能撐兩個小時，真的想救我就動作快點，謝謝。」

    仔細地聽完女孩子的話，藤乃點了頭：「好的。」之後她跑到一個角落找到了止血藥粉和繃帶、紗布，之後又跑回來，開始拔女孩子身上的釘子。

    女孩子由始至終都沒有尖叫或者發出痛苦的低吟，她只是很難熬似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着。

    藤乃突兀地問道：「很疼嗎？」。

    「還可以忍。」女孩子輕輕喘着氣。

    「我說你，真的想救我就快點，不用磨磨蹭蹭的，我不怕疼。」

    「哦。」藤乃毫不猶豫地一把拔出了鐵釘，鮮血流了出來，她就用紗布先敷上傷口，之後再撒上藥粉。

    女孩子吸了一口氣，還是忍着沒有慘叫出聲。

    大約十分鐘後，女孩子身上的七處鐵釘都被拔了出來，傷口也做了簡單的處理，但是血還是沒止住。

    女孩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根本站立不住，她用劇痛着的但是勉強還能動的左手握住從她身上□□的鐵釘，對藤乃說：「過來，靠在牆上。」

    藤乃依言走過去，女孩子便毫不猶豫地用左手的鐵釘乾脆利落地在藤乃身上開了幾處傷口，流血並不多。

    由始至終，藤乃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她給自己處理好傷口後，背着體重很輕的女孩子，從沒有觸手守護的一條地下水道離開了這裏。

    二人衣衫襤褸，身上到處都是血。

    現在外面是晚上，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藤乃按照女孩子聲音虛弱的指示故意往小巷處走避開行人。

    「身體怎麼樣？」女孩子的聲音就在藤乃耳邊，藤乃答道：「沒事，身體還能好好地動。」

    「真奇怪呢，你我是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才能忍下來，沒想到跟我一樣大的孩子居然也不怕疼。」

    藤乃反而有些沮喪地道：「我沒有忍受，因為根本感覺不到疼痛。」這是她第二次親口對別人說出這個秘密，似乎只有不那么正常的人才能讓她放心地傾訴。

    女孩子沒有驚訝，她只是笑起來：「怪不得你沒有被殺掉呢，要折磨你這樣的人，殺人狂都會覺得無趣吧……無痛覺嗎，真是罕見。前面，左轉。」藤乃能夠聽得出她的聲音漸漸小了。

    「快點可以嗎……要不然真的撐不住了……」

    「為什麼不直接去醫院啊。」藤乃奇怪地道。

    「不過說起來，為什麼沒有人找我們詢問呢？剛剛明明有兩個路人……」

    「因為我用了我僅有的那一點點魔力在你和我身上用了讓人忽視我們的魔術。」女孩子小聲道：「說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藤乃這才發現二人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於是她答道：「我叫藤乃，淺神藤乃。」

    不過……魔力……魔術？既然有青須先生那樣的惡魔存在，而且他說他的水晶球里的那些東西也是真實的話，那有魔術和魔法根本不奇怪了吧。

    超自然的……東西……

    就像是，我的……眼睛嗎……

    背後背着的女孩子沉默了一陣後，小聲道：「啊呀……」

    「怎麼了？撐不住了嗎？」藤乃略微有些焦急地問道。

    「不，按照你現在的速度也只有十五分鐘的路程了，我至少還能撐一小時……」女孩子喘着氣。

    「淺神嗎……你老家在長野？」

    「嗯，我是從長野跟着龍之介來的。」

    女孩子沉默了一會兒後，緩緩道：「那真的很有緣分啊。」

    「我叫理央，七夜理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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