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鍾南山下已經是十幾天之後。站立山腳,林修望着眼前聳入雲霄的五座巨峰,內心震撼不已。鍾南主峰清玄峰上更有一道萬丈瀑布,如天河一般奔流而下,在林修和上官羽狐跟前落成一條茫茫大河。背山面水,仙家福地。
山前並無道路,林修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兒走。
上官羽狐輕聲說道:「想上鍾南山,靠兩條腿可不行,得飛。」
看到上官羽狐一臉自信的神情,林修頓時說道:「對了,上官哥哥,你修為那麼高,肯定能飛上去。」
上官羽狐臉上表情一僵,低聲道:「這個……我,嗯,不能。」
林修本以為修仙之人都能上天入地,沒想到上官羽狐竟然不會飛天之術。他暗想也對,若是這位上官哥哥能飛天遁地,又怎能和他在馬隊中相遇呢。
看到林修的神情,上官羽狐大概顧及自己的面子,又笑道:「林修,你有沒有聽過『不飛則已一飛沖天』啊?呵呵,上官哥哥不是不會飛,而是不想飛。再說,上這鐘南山根本不用我們費力氣,鍾南派自會有人來接我們。」
林修露出疑惑之色,但就在這時,山峰間一道白光落下,一名中年白袍男子來到了林修和上官羽狐面前。
中年男子微笑道:「上官師弟,讓你久候了,在下許不悔,奉掌門師尊之命,前來迎接……」
說着,這名叫做許不悔的中年修士看向了林修。「這位是……」
上官羽狐伸手一禮,笑着說道:「勞煩許師兄前來相迎,我等還是快點上山,免得讓掌門師尊等久了。」
許不悔點了點頭,沒再多想,只見他默念口訣,一團巨大的白雲立刻在三人腳下升起,帶着他們直飛清玄峰而去。
路上,許不悔一直望着山峰,上官羽狐卻感到有些古怪。
「誒,這林修照理說應該是頭一回駕着白雲飛天,我怎麼覺得他一點都不慌亂,反而卻顯得很是自如呢?」
這半年多以來,林修每夜都坐在夢境雲彩之上修煉,雖然不會什麼飛天之術,但駕雲遨遊他已經是輕車熟路。趕路的這段時間依舊是如此,每夜只要睡下之後,他都會自動進入桃源夢境,如以往一樣吸納靈氣。
說來也怪,自從曾院長將十層夢境交給他以後,林修是一點感覺也沒有,更沒有發現曾院長的死魂到底是什麼。
遠遠的,清玄峰上便傳來陣陣喧鬧之音。上官羽狐問道:「許師兄,今天是什麼日子?清玄峰為何如此熱鬧?」
許不悔說道:「今日是我門內弟子一年一度比試修為的日子,師尊們和大多數弟子都在清玄峰上,正好一起迎接上官師弟。」
「哦。」上官羽狐微笑點頭,心中卻是暗道:「鍾南派門內比試的日子應該是在三天前,刻意拖到這個時候,多半是想給我『泰山派』擺一擺威風。呵呵,不過話說回來,我泰山派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鍾南、泰山兩派同為迪星袖珍聯盟五大支柱之一,兩派來往甚密,每隔十年就會派遣一名實力超群的弟子去對方門派修煉。一個月前,上官羽狐那位師兄剛剛從鍾南派回到泰山,而他,正是泰山派新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聲名在外,自然被門內推舉到了鍾南山。
兩派雖然關係密切,但私底下也都是相互不服,明爭沒有,暗鬥嘛那可就多了去。
很快,林修隨着許不悔和上官羽狐飛上清玄峰,落在了一座白石砌成,並且極為開闊的天壇之上。
周圍樓閣林立,場內有白袍弟子近千,青衫弟子百名,中央位置矗立着三座擂台。天壇東南方向的座椅上,六位鍾南派師尊更是肅穆而坐。
僅僅是看了幾眼,這沖天的氣勢就讓林修緊張了起來。天壇上千餘人,在林修三人到來之後竟是沒有半點聲音,唯有那些鍾南派弟子的衣袍是隨風噗噗作響。
「啟稟掌門師尊,泰山派上官羽狐師弟已致。」許不悔上前一禮,聲音也是極為洪亮。
鍾南派掌門趙玉琪微笑道:「羽狐,為師可是等你許久了。」
「上官羽狐不會飛行,家師也不允許我疾走,來得遲了,掌門師尊莫要怪罪。」上官羽狐帶着林修走上前。
這時,場內千餘鍾南派弟子齊聲喊道:「鍾南派弟子恭迎泰山派上官師弟。」
千人以靈力衝出的喊聲氣勢恢宏,卻並不刺耳。林修心中不禁更為肅然,上前之後,他的目光便停在了掌門趙玉琪的身上。
一股恨意忽然從林修心底升起,他暗道:「就是他殺了曾院長。」
趙玉琪手捻長須,疑惑問道:「羽狐,泰山派不是只派來你一人嗎?這個小娃娃是……」
不等趙玉琪說完,遠處那些白袍弟子中忽然傳來一聲驚駭不已的叫喊:「林,林,林,林修!?」
林修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肥胖的身影在人群末尾不停的往前探出身體,剛喊了一嗓子,他就被周圍的師兄弟給踹回了隊列之中。
趙玉琪只是不滿的瞪了那胖子一眼,轉而對林修說道:「你叫林修?」
「是的,林修拜見鍾南派掌門師尊。」林修將心底的恨意壓下,暗想自己今日無論如何也要進入這鐘南派。
「怎麼何坤會認得你啊?」趙玉琪又問。一旁的上官羽狐也不搭話,他想讓林修適應一下這種場面。
林修雖有些緊張,卻也是沉聲答道:「我與何坤一樣,來自山下長安鎮。」
驟時間,趙玉琪的目光便是一閃。他剛才便看出林修的修為極低,連凝氣入門都沒有,正疑惑這樣的小娃娃怎麼會跟上官羽狐一起,聽到長安鎮三個字,他猛然便想起了師弟徐春秋。
「哦。」趙玉琪眯起眼睛又問道:「林修,你既然也是從長安鎮而來,那你身上為何會有幾絲靈氣啊?」
林修神情鎮定的回答道:「啟稟掌門,我身上的靈氣都是私塾的院長給的。」
這一句話立刻就讓趙玉琪臉色再度一變,他再問道:「一個私塾院長怎麼會有修為?你是不是在撒謊啊?」
林修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接下來的話他卻早已經想好。
「沒,沒有,掌門仙人在上,林修不敢撒謊。只因我家阿爹後腰患有頑疾,院長便暗中教了我凝氣的法絕,讓我用靈氣醫治阿爹的病。可是前一段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位會仙法的院長突然不見了,我凝氣也沒練成,阿爹的病也沒治好,我聽說何坤進入了不得了的仙人門派,於是,我也想來拜入仙門,要是能有些修為,我就能醫治阿爹的病了。」
林修這番話在幾位師尊的耳中是極為受用,特別是那句「不得了的仙門」,更是讓趙玉琪身邊幾人面露微笑。
「呵呵,小娃娃,你以為我鍾南派跟你們私塾一樣,是想來就能來的地方嗎?」說話的白面道人正是負責清玄峰後山閉關重地的黃浪師尊。
「我……」林修故意裝出極為緊張恐懼的神情,但是他心裏早就知道,自己能否進入鍾南派,全看那趙玉琪一人。
他在言語中透露出徐春秋曾教過自己修煉,正是要擾亂趙玉琪的心思。只要趙玉琪心裏有了懷疑,就不會讓林修離開鍾南山。懷中黑色神筆既然放言讓他來到鍾南山,林修覺得身上的十層夢境必然沒那麼容易被人發現。而此刻趙玉琪臉上的神情就更加印證了他的這個想法。
但林修也知道,他這樣做無異於是拿自身性命在賭博,一旦當中出了什麼茬子,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他根本就無法預料。
鍾南山龍泉峰師尊李漠然開口道:「上官羽狐,鍾南派是什麼地方你是清楚的,怎麼還把這個小子帶上來啊?」
一直沒有開口的上官羽狐微笑回道:「龍泉師尊,我在路上勸了這個小弟弟無數次,但他就是不聽,說什麼自己一心向道,鍾南山的仙師們個個都是德高望重,會看到他的一顆赤子之心這些,呵呵,弟子嘴皮子功夫自問天下罕有,可實在是勸不動這小子。再者,我修真之人怎能阻止一個少年如此堅毅的道心呢?」
上官羽狐這話無異於是在給林修幫腔。他說完之後,站在最邊上一個看上去模樣最老,身上道袍袖口上還有塊補丁的師尊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一旁的千羽峰師尊何庭卻搶先說道:「此子天資太差,即便有道心又如何,他想救他爹也不難,我們贈他幾粒丹藥便可,齊師弟,你說是不是啊?」
袍袖上有補丁的老頭面露為難之色,卻也只好點了點頭。
這時,一直笑臉迎人的上官羽狐正色說道:「諸位師尊,林修雖然年幼,資質也平平,但他嚮往鍾南派之心卻是極深,我即便說讓他去泰山派,保他修行他竟然也不肯。如果將這樣的赤城少年從山上趕走,天下人若是知道了,難免會對鍾南山有些失望啊。」
「那又如何。」黃浪師尊說道,「我鍾南派從來不收廢物。」
上官羽狐看了黃浪一眼,忽然跪在地上,伸手取出一個三尺長的紫色木匣。「諸位師尊、掌門,弟子上官羽狐願以泰山派至寶『孤木』力薦林修成為鍾南派弟子。」
「啊?」眾人面色一驚,「這就是泰山至寶『孤木』?」
有了上官羽狐手中至寶,眼前這個毫無天資可言的少年立刻就加重了不少斤兩。六位師尊當中,就連性格最剛硬的黃浪也是不由得一怔,暗道這上官小子和林修到底是什麼交情,居然把泰山派的至寶都掏出來了。這要是被他師父「濟玄真人」知道了,估計嘴都得氣歪。不過眾人也是看出,這上官羽狐在泰山派的地位何等重要,那些老頭子居然將孤木這樣的寶貝都交給他。
大庭廣眾之下,事情到了這一步,眼前的幾位師尊也終於面露難色。
先前那一直沒敢開口的姓齊的老頭笑呵呵的對掌門趙玉琪說道:「掌門師兄,我那小泉峰上正缺一個弟子,呃,您看,我這年紀越來越大,有些活兒真是忙不過來呢,之前就想着找個弟子,這小娃娃雖然沒啥天資,可是看他那樣子多半也比較勤快,您看要不……」
看到上官哥哥為自己不僅跪了下來,還拿出了身上的至寶。林修心裏一陣感動,隨即也跪在諸位師尊面前,語氣堅定的說道:「林修一定好好修行,不辱鍾南派名聲。」
那趙玉琪早就有心把這林修留下來,做不做弟子不要緊,關鍵是要在他身上看看有沒有十層夢境的下落。他到不指望十層夢境會在這麼個小娃娃身上,但他既然跟着徐春秋修煉過,那說不定徐春秋會在林修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先前默然不語,趙玉琪也只是在靜觀其變。此時再看,這似乎是一舉兩得,不僅能留下林修以待日後查問,而且還能得到一件泰山派的至寶。
趙玉琪上前扶起上官羽狐,又面帶微笑的對林修問道:「林修,你現在可有十歲啊?」
「快了。」林修回答。
「那好,今日既然有上官力薦你入門,我鍾南派便不拘一格,為你破例一回,將你收做白袍弟子,林修,你可要知道,我鍾南派自創派以來,你是第一個天資不夠還能入門的。但是,如若你三年之內無法到達凝氣第一層,不論誰給你求情,我鍾南派都會立刻將你趕下山去,聽清楚了嗎?」
聽到此話,林修心中一震,他立刻說道:「弟子林修必定謹記,日後專心修煉,絕不辜負了掌門師尊的厚恩。」
他心中暗道:曾院長,我進入鍾南派了,林修永生不忘是誰害死了你,將來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林修起身後,千羽峰師尊何庭說道:「掌門師兄,您可別忘了將林修歸入小泉峰齊師弟門下,齊師弟為咱們鍾南派日夜操勞,不能沒有個弟子伺候啊。」
「是啊是啊。」龍泉峰李漠然師尊說道,「齊師弟要是收下了這麼個道心堅定的小娃娃,日後肯定也把林修培養得跟他一樣啊。」
兩人一唱一和,都把林修這天資極差的弟子往師弟齊恆身上推,言語中的譏諷即便是林修也聽出了一二。
「嗯,好吧,林修,你就拜齊恆師尊為師,去小泉峰修行。」趙玉琪說道。他本想將林修留在清玄峰,以待觀察,可貿貿然收下一個毫無天資的少年,趙玉琪擔心他人懷疑,便順水推舟,將林修安置在小泉峰。
這話一說,姓齊的老頭立刻笑出了滿臉的皺紋。一直沒說話的雪岳峰師尊孟陽沉聲道:「素九,去給你林修師弟拿一件白袍。」
面色溫和的這位師尊說完之後,身後一個估摸着比林修大一歲的白袍女童走了上來。這位名叫素九的姑娘生得並不出彩,臉上的小麻點也非常密集,可那雙眼睛卻是極為雪亮,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激靈的小姑娘。
「是,師父。」素九行了一禮之後,便轉身看向林修。
「愣着幹什麼?傻乎乎的,走,去把你這身又髒又臭的衣裳換了。」素九話語上不客氣,但卻抓起了林修的手,蹦蹦跳跳的便往天壇下走去。
林修哪裏跟女孩子有過這樣的接觸啊,頓時臉就漲紅了。路上清玄峰的景色都被素九姑娘臉上的小麻子給搶走了風頭,林修也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位小姑娘分明不是很漂亮,可他就是如何也挪不開自己的眼睛。
這約莫着就是所謂的「紅塵煩惱絲,一眼三千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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