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盯着我一舉一動的卜思瀟,得到這個「擲杯」號令,馬上就走了,消失在我們的視線外。
我和史鼎一邊說着話,心裏卻在給他倒計時。我不清楚甄工所說的「鎖定」程序的「視覺」效果到底是怎麼樣,眼前生龍活虎的他,是馬上僵立不動,還是忽然倒地,不省人事?或是從眼前消失,甚至是立馬變成一具骷髏?——不過,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我的倒計時從10數到0,又從0正數到10,再倒數,正數,都好幾個來回了,史鼎還是在我面前,談笑自若,一點也不像個「死鼎」或「假死鼎」。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史鼎還真的把「死」給「頂」住了?
這時,卜思瀟不知從哪個發訊號的地方又走了回來。
這一回,輪到我緊盯他的臉和一舉一動了,然而,從他那裏什麼也看不出,我只感到他也有點緊張。
到我跟前時,他乾咳了一聲,說:「晨大人,屬下有件事要和您商量。」又向史鼎欠下身表示抱歉。
我朝史鼎拱了下手,說聲「史侯請慢慢用茶。」就跟着小卜匆匆走出這間客廳。
就在走這十幾步路的時間裏,我心裏轉了不少念頭:莫非錢智商他們改變了主意,不打算「蒙翻」這使臣史鼎了?那可太好了。剛才他談了欲與我們聯手共御外夷,我們卻要暗中使壞收拾他,這實在有些太、太不夠同胞義氣了。當時我的手伸向帽子發信號時,可真是很難受。但不對他「下手」,後邊又該怎麼辦呢?
不過,小卜迫不及待告訴我的話,馬上就殘酷地打破了我的幻想:「出了點意外。技術部剛才在操作時,發現這個名為史鼎的程序是不可鎖定的。」
「這是什麼意思,不可鎖定?」我不禁叫了起來,趕緊又壓低聲音,問:「怎麼,難道技術部的鼠標和鍵盤失靈了,按『delete』鍵沒反應——不,鎖定不該用這個鍵的——到底怎麼回事?」
小卜咽了口唾沫,也低聲說:「好像是沒——權限。」
「沒有權限?找甄總啊,他啥權限沒有,對了,這事不是錢總決定的麼,還要啥權限。難道,還要再往上找,找總公司冷總、市里梁市長?」
小卜搖搖頭:「不是那個意思——」沒等他說完,我就意識到自己真是的,何必這樣費事呢,我直接跟技術部說話不就完事了麼?我趕緊打開送話器,直接跟那面對上話了:「喂,我是0-40。技術部在麼?到底怎麼回事?現在我們還懸在高空呢。」
回話的是紀書強:「晨老師,是這樣,我們剛才操作,突然發現這個史鼎是系統設定的重要級別的人物,不能採取鎖定隔離、刪除等操作的,除非有更高級別的權限才行。」
「這樣啊。那麼說,你們啥事也整不成了?」
「也不是,有好消息。晨老師,那三個隨員,我們已搞定了。」
我心想,這算啥好消息,我連一個虛擬蚊子都捨不得打,你們卻一下子放倒了三個人, boss卻沒事,他一旦發現手下沒了那還了得?但嘴上卻說:「更高級別權限,怎麼回事?甄總還不行,還是他不在?」
「哪能不在?不過,一樣,都是用管理員的權限,也不能執行操作。錢總得到消息,正在趕來。噢,已經進門了。」
我對電腦系統也是「三腳貓」的水平,不過知道操作是講權限的,就是在自己的電腦上刪除個程序,也要以系統管理員的身份登錄才行。不過,對今天出現的問題,我倒覺得比較輕鬆,便說:「不能操作啊?那就算了吧。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能不抓的最好一個不抓,能不殺的最好一個不殺——」
這是過去不知從哪兒看到的一個什麼政治運動的口號,我脫口講出來,大概是心情突然放鬆了吧。
不料,還沒等說完,就聽見錢智商的聲音(他大概是把誰的送話器給搶過去了):「老晨啊,到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心慈手軟地念這套嗑。我真懷疑,這個故障是不是你故意搞的鬼啊,為了保護你喜歡的虛擬角色?」
「錢總,這是從何說起啊,太冤了,比那個竇娥還冤!我就算想保護他們,阻止技術部操作,我也得有那個黑客技術才行啊!剛才,我真的已經在等這個史鼎死——不,給鎖住隔離了,我心裏都在倒計時了,可硬是好幾個正反計時都沒動靜啊。」
這時我聽見甄工說:「不關老晨的事。他遙控不了這裏。系統默認原書中有名字的就算重要人物,不過也分級,只出場一兩次的只能算三級重要人物,是可以被用來作『觀察者』的,可由咱們操作,就像上回劉先生來時,啟用的那個張友士那樣的角色。按理,這史鼎也是這個級別的,他在前八十回中大概只出現過一次吧——」
甄工在幫我說話,我也急忙大聲插了句:「是是,在秦可卿大出殯那回書里。」
甄工說:「對,還是你們這些搞研究的記得。事情怪就怪在這裏,系統好像自行把操作級別提升了,上回還能操作這樣的三級重要人物,現在就不行了。」
「怎麼,還有更高的權限麼?」我聽到錢智商在問。
「表面看是沒有了。但實際上,這個系統的創建者,是應該能處理這種情況的。」
我心中一陣竊喜,噙先生可是已經不在了呀,這麼說,沒辦法收拾這個史鼎了?
心情放鬆,覺得腦子也轉得快了,我靈機一動,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原因,只是不知準不準:「哎呀,這個史鼎是不是因為剛被皇上任命為駐咱們國的使臣,地位一下子上升,作用也變得非常重要,這個系統就提升了它的級別,所以就不能操作了?」
那邊一陣沉默,接着聽甄工說:「這不太可能吧,規則是原來由系統管理員——就是人制定的,電腦怎麼可能半道上又自己判斷人物級別,自行修改,那還了得?」
「甄總,我不過是瞎猜,是不太可能,電腦哪會那麼聰明、厲害。」我趕緊說,有點後悔班門弄斧。
這個時候,錢智商又對我說話了:「老晨哪,現在那個使臣怎麼樣了?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他一個人坐在那兒喝茶呢。對了,我出來有一陣子了,對人家實在太失禮了。」
「是啊,老晨,我看你趕緊回去先陪客,穩住這個人。我們在這邊抓緊商量下怎麼辦,讓小卜留下聽信。」他說。
我便回頭對小卜傳達:「好吧,錢總讓你和他們保持聯繫,我得回去陪史鼎。有了什麼決定,你再到那邊通知我。我不能開着送話器和人家談話的。」
他答應一聲,我就急忙回到客廳,發現史鼎已不在桌邊喝茶了,而是走到窗口,向外邊望着,臉上若有所思。
「史侯爺,抱歉,一點瑣事耽誤了一會兒。」
「是麼?是去張羅為小侯辦的接風酒宴的事?」他臉上似帶着笑意。
我心想,原來準備把你隔離封鎖的,哪還會給你準備酒宴,剛才我們那些話,只是暗號而已。不過,若是這回計劃改變,說不定這接風宴還真得準備了,況且又聲張出去了。我隨口回答說:「是一點別的瑣事。」
「噢,這麼說,這酒宴應該是已經準備好了?晨大人,我看我倆不如讓下人把酒菜擺上,你我邊飲邊談,豈不是好?」
我心裏說,好倒是好,只是原來根本就沒準備,現在哪能馬上擺得出來?便支吾說:「侯爺可略等一陣。我這邊的人都忙着辦那件瑣事去了,俗話說,好酒不怕晚,再等會肚子空了,吃得更香。」
不料他卻步步緊逼,說:「既然大人這邊的人脫不開身,何妨由本侯隨員來幫忙呢?張虎、趙龍、李小豹,你們在哪裏,快出來聽令!」
好嘛,三個隨從聽名字都好厲害,龍、虎、豹,但可憐啊,縱然你們有天大本領,如今也是進了陷阱,虎落平陽被——當然我們不能自我貶低是犬,不過用的這手段確實不那麼磊落——人欺。他們當然千呼萬喚也出不來了。
不過,我還是得把欺騙進行到底,便對他說:「侯爺不必勞煩他們了,想是我們這飛車飛得太快,三位又從未坐過,犯了那暈車之症。且讓他們好好歇息一陣,過一會兒也就會好些了。」
他卻忽然大笑起來,笑得我完全摸不着頭腦。
他重複着我的話說:「好,好,且讓他們好好歇息一陣吧。」忽然,他又招呼我說:「晨大人,你來這窗邊看看,這是什麼風景啊?」
我走過去,不在意地向下邊瞄了一眼,隨口說:「噢,也就是普通的風景,坐上這空中飛車,這地面景色與在地上看時自然不同。」
「是麼?我站在窗邊看了這一陣子,怎麼看見這地上的一處開滿野花的山崗,好像見過了三回,莫非是到這和諧國的路上,有三座完全一模一樣的山?」
我心中暗叫不妙,遇到問題,我們的飛車卻不能停,看來技術部就讓它在空中兜起圈子來,不過顯然飛得還不夠高,竟讓他看出破綻來了。
當時以為馬上就完事了,哪想到生生給拖延出這種岔頭來啊。
我還是咬定青山——不,咬定謊言不放鬆,繼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當年唐僧取經,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到我們和諧國,則要經過七七四十九座同一個模樣的山峰。侯爺別覺得枯燥,再看過四十六座,咱們就到地方了。」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後點點頭,像是稱讚般地說:「大人可真是妙語連珠,說出的話實在風趣,走再遠的路,看再多一樣的山,也不會覺得枯燥的。」
難道他讓我的話給忽悠住了?我也陪他笑起來。
但就在這時,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右手嗖地從腰中拔出那把劍,左手則一把揪出我古裝袍子的衣領,將我扯得臉貼他的臉,四目相對,只是他的眼睛中放出一股凌厲的殺氣,而我就像《藥》裏買人血饅頭的華老栓,被眼前這個「康大叔」的目光刺得矮了一半。
他右手一抬,那把劍的劍尖已靠近我的咽喉。只聽他厲聲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你晨大人還不說實話麼?」
我強自鎮定,直視他的眼睛說:「史侯,我說的都是實話呀,你到底還想聽什麼實話?」
雖然史鼎的劍還沒有貼上我的咽喉皮肉,但我卻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森森的涼意從那個部位滲入體內,迅速擴散開來,一絲恐懼也從心底升起。
現在,這個沒被放倒的史鼎,反倒將「死」「頂」住了我的咽喉!
唉,我剛才還為技術部沒「權限」處理他而有點慶幸,誰知他卻一點不領情,反過來倒要我的命!這是從何說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