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愣住了,沒想到一貫平和的甄工會發這麼大的火。
不過想想也就理解了,兩個老總都是對自己過去的部下嚴,老one這回出的事,真的不是個小事,自己分管的部門,老部下犯了這麼大的錯誤,直接造成公司業務幾乎停擺,甄工覺得愧對錢智商,當然會感到極度來火。
我和周泉馨面面相覷,頗為尷尬,常在一起開會,這個親切的稱呼「老one」已喊慣了,現在要喊他老么,實在叫不出口。
我的腦筋還算轉得快點,想起他的本姓來,便說:「老賈呀,你也別有這麼大的壓力。甄總也是在氣頭上,說話沖些也不奇怪,這就叫愛之深,責之切。」
周泉馨也附和說:「還是晨老師能分析到領導的內心。咱們錢總心胸是很開闊的,不會揪住一件事不放。你看,公關部小成把他害得夠嗆,他也沒生過氣。對,潘大個兒那回,不也是暫時讓別人代理職務麼?老——賈哥,從開業到現在,你一直是最忙的部室主任,這回也好,可以下來喘口氣,也有更多時間來照顧表弟。領導其實這也是對你一種特殊照顧。」
老賈(我從這裏開始改變原來對他的老稱呼)輕輕搖搖頭,說:「我知道,我知道。領導這麼處理我,我也沒什麼不滿的。不過,說將來還會讓我恢復職務,誰知道呢。我這事和潘學還不一樣,他那是私事,而且也沒給業務造成多大影響,我這可要嚴重得多。今早開會,不光是選個新頭頭兒,兩個老總還讓部里把制度重新擼了一遍,每個人都要過一遍自己違反制度的事,搞得好激烈的……」
我心想,怪不得把我撂在那裏面根本沒人管,等那個彈射器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原來他們這幫子人在忙這事。還虧我機靈,最後沒再依賴它。
周泉馨還是很溫馨地安慰他:「賈哥,不管怎樣,你在接待部也是老資格了,大家都會敬着你的。」
老賈嘆了口氣說:「你們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在醫院這邊也聽說了,公司的各個項目差不多全停了,是吧?這回給公司造成的損失大了去了。老晨,上回是你把大觀園的事給搞定了,這一回,我看也只有你想法再進去,雙方對上話,搞和解。你一定琢磨過這事吧?」
「是琢磨過,不過這回和上回不一樣,雙方結了血海深——」我機械地回答,不過馬上就看到他的眼神更黯淡了,便停了下來。
我不由得想起往事:我告訴他想找卜思瀟幫忙時,他曾十分感激,哪知道落了個如此結果呢?
好的願望真的不一定會引出好的結果來,我也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把原來要實說的實話硬咽下去,改口說:「我現在還沒想好具體做法。我看,你還是在這兒安心照顧小卜吧,咱們公司能人多着呢,群策群力,一定會儘早恢復營業的。」
周泉馨也說:「晨老師說得對,你別太惦念公司的事了。不過,你提議讓晨老師去搞定這事,我非常支持,也很看好。晨老師,大家都知道你的能力,真的,這事還就指望你了。」
我沒想到她也這樣說,心裏一熱,這是很難得的信任啊。
不過,事情實在太棘手,我也只能簡單地回答說:「你們過獎了。讓我琢磨琢磨,也許,風頭稍稍一過,我就去。」
我們站在門邊正說着,忽然聽到裏面病床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警鈴聲。我不由得心中一驚,光慰問老賈了,竟忘了我們來此的目的是看小卜的。
三個人急忙跑向病床邊,看見卜思瀟全身抽搐,頭也激烈地左右搖擺,從病員服的胸口處,能看見發紫的瘀痕,像是在滲血。
老賈趕忙按下了緊急招呼醫護人員的按鈕。五六秒鐘後,幾個醫護人員同時衝進來,一個大夫匆匆對我們說:「這裏要搶救病人,你們先出去吧!」
三個人出了病房,周泉馨已嚇得花容失色,低聲對老賈說:「原來你表弟傷成這樣啊,怪不得晨老師說什麼東西也不用帶——」
我一聽,她這個挺機靈的人竟這樣說話,急忙向她使個眼色,她也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趕緊停住,不過眼睛已蓄滿淚水。
老賈也不知是太累還是神經也有些受不了,身子一晃,有點站不穩,便就勢蹲在地上,背倚在牆上,兩眼呆呆地凝視着前方某個地方,什麼也不說。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我們似乎已失去時間觀念了,門開了,那幾個醫護走了出來。
大夫拍了下老賈的肩,老賈便機械地站了起來,大夫對他說:「病人情況暫時穩定了,不過還一直沒有脫離生命危險,你要時刻陪護在身邊,注意觀察,有情況及時通知我們。」
周泉馨怯生生地問:「大夫,請問,他——病人,什麼時候才能脫離危險啊?」
大夫搖搖頭:「誰知道?這個病人的病很特殊的,從沒有遇到過,我們只能盡最大努力了。到底會怎樣,難說。最終,我們可能也是——無能為力」,說完,便走開了。
我們又來到病床前,的確,現在卜思瀟很穩定——只是太穩定了,一動不動,簡直看不出還是個活人,連呼吸都幾乎覺察不到,很像——對,那三個被停止運行的史鼎隨從。
我剛這麼一聯想,便馬上強制自己驅趕走這個念頭。
有好多事都是不堪回首啊。
我和周泉馨在回去的路上幾乎沒怎麼交談,因為心情都挺沉重吧。
卜思瀟看來也許挺不過去了,我心中一直纏繞着這個不祥的預感,但我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來。
也許,小周也有這個預感吧,她咬着嘴唇,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回到公司,遠遠地就看到還有一群人圍着蒼井溢和小成,好像在說什麼人太多,太擠,沒玩好這類事。
我看見錢智商也從電梯上下來,匆匆過去,看來要參與處理,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從旁邊走開了。
熱心的周泉馨,也只是默默地朝那兒瞥了一眼。
這種遊客集體覺得不滿意的事,以前極少,但今後可能要層出不窮了。我去過這個神奇遊樂場,那麼多人同時擠過去,效果當然不好。
這真是公司成立以來愁雲籠罩、讓人心情十分黯淡的一天。
晚上,我還是習慣性地在樓里轉了下,這才感到冷清得嚇人。
很久以來第一次,除了一樓的接待大廳,其餘各個廳及所有單間都關門閉戶。而這個廳之所以還沒停,是因為有少量的住宿旅客,再加上晚上還有興致到遊樂場的遊客,這是兩個沒有受影響的項目。不過,現在天氣正在逐漸變暖,住宿生意已開始清淡。
轉了一圈,我進了這個惟一的接待廳,一看,竟是剛接手接待部的老兔在值班。
這也對,據我所知,他本人在部里沒什麼威信,當然得先付出,帶頭幹活。
套用方元那套「利弊」口頭禪,「有一弊」也會「有一利」,那就是一直很辛苦的操作員這回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不但輪換值夜班的五六個男操作員全放假了,明天白天甚至也不用來了,可以把一直沒休的假補一補。
不過,這種特殊情況下的休息,相信每個人都不會怎麼高興。
而如果情況持續下去,只怕大家要由補假變成正式「長期休假」——失業了。
看見我過來,老兔用點頭代替了打招呼。
他比老賈小三四歲,又比老九這樣的青年人大四五歲,在公司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我和他也真就是點頭之交。
不過,他現在成了接待部主管,老二變老大,以後大概就得和他常打交道了。不過,一想到現在的狀況,公司說不定得關門歇業,我就泄氣了,跟他敷衍了幾句,便心情沮喪地回宿舍了。
第二天早餐時,來食堂就餐的員工數量少了許多,氣氛也十分壓抑,大家好像在舉辦喪禮的人家吃豆腐飯。不,好像比那還冷清,喪飯還會給上酒,酒一喝人的情緒就上來了,甚至還可能挺熱烈呢。
站在樓里向窗外望,今天遊客情況與昨天大不相同,從繁華熱鬧一下子就變得很冷清,顯然是通過各種渠道發佈的景區「設備維修、暫停大部項目營業」的通知已到位,大多數旅遊團和零散遊客已改變了行程。
不過,還是有些不知情趕來的人,有的失望走了,也有臨時決定去遊樂場的。還好,這回那裏不會人太擠了。
那個曾咬牙要和我們作對的薛華高,這回一定高興壞了。不過,這種情況的出現不是他有能耐,通過競爭壓倒了我們,而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