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面積並不大,除去最中央的古塔外,四周剩餘面積也就是方圓三四十米。李睿把車開到塔前五六米遠處,熄火下車,給徐達介紹這座古塔的來歷與構造。
這座塔通高三十六米,為十三層密檐樓閣式磚塔,塔平面呈八角形,須彌座式基座,下面有八角形磚砌台基,台基高有三米,之上是向上向外延伸的蓮花飛檐座,再之上則是塔身第一層,開有素麵壺門,進入後是木質旋轉樓梯,直通塔頂,站在最高一層,透過小門,可以將整個青陽城區收於眼底。也因此,有文物專家考證,這是一座金朝時期的軍事用塔,用來瞭望敵情與警戒所用。
李睿上小學的時候,假期里沒少跟同學來這裏玩,也曾跟同學們一起嘗試着往上爬。九百多年的風吹日曬,台基各角磚面已有磨損,露出了很多可供下腳的地方,因此爬到台基上還是不太困難的,但想爬上台基之上的蓮花飛檐座就難了。因為飛檐座是向上向外伸展的(可參考觀世音坐着的那個蓮花座),正常情況下人可以爬上向內傾斜的高處,如金字塔,卻很難爬上向外傾斜的高處,如攀岩時遇到的外凸山岩,所以這座飛檐座擋住了很多人。只有那些臂力超強、膽子超大、身體平衡性極高的人,才能爬上去。
李睿當時剛上小學,身材很矮,力量也不夠,因此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等後來可以爬上去了,又一心撲在學業上,沒時間過來玩了。一晃十幾年過去,再來古塔下面的時候,竟然已經步入而立之年了,想一想不由得感嘆時間流逝之快。比時間流逝更快的就是桑白河的河水了,早在**年前已經乾涸,徒留空曠枯竭的河道,回憶往昔寬闊的河面、激流的河水,心中更是哀嘆不已。童年與河水已經消失了,再也不復回。
他介紹完後說道:「咱們就在塔底下找塊乾淨地面喝酒吧。」徐達仰頭望望塔身,輕描淡寫的說道:「既然都來了,那當然要上塔了。咱們哥倆上去喝。」李睿大吃一驚,失聲道:「上塔?」徐達看向他,道:「怎麼?不敢?」
李睿還真是不太敢了,雖然以他現在的能力,爬到塔上--其實主要是爬到蓮花飛檐座之上,之後再爬就等於是爬樓梯了,沒有絲毫難度--是沒問題的,但隨着他身份地位的提升、娶得嬌妻青曼、結交了數個惹人憐愛的紅顏知己,再有未來的大好前途吸引着,不自覺的就開始惜命了,不願意為了這種沒必要的行動冒險,可聽徐達這麼說,不願意當面輸人,故意大喇喇的笑道:「怎麼可能?我怎麼會不敢,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徐達截口道:「有必要,我要跟你到塔頂上喝酒,塔頂風景一定很不錯吧?」
聽他這麼一說,李睿也有點心動,自己還真是沒到過塔頂,沒有領略過塔頂處的絕美風光,哪怕現在是晚上,塔頂也應該自有一番景致吧,嘴上卻猶豫的道:「大晚上的,黑燈瞎火,往上爬不太……方便吧?再說塔裏面我也沒上去過,不熟悉環境……」
徐達截口道:「上去走一遍不就熟悉了?這樣,我先上,上去你把啤酒遞給我,然後我再拉你上來,咱倆一起上塔頂。」
他都這麼說了,李睿也就不好再拒絕,暗暗咬牙,說了聲好。
徐達回到車裏,再次發動引擎,將車開到塔座底下停好,熄火後跳下車來,又跳上車頭,從車頭站到車頂,走兩步到古塔台基前,刷的往上一跳,兩手就抓牢了蓮花飛檐座,兩腳在台基牆面上交替蹬踏幾下,也沒見他如何用力,已經「嗖」的一下落在了飛檐座上,竟然已經上到了一層。
「給我啤酒!」
他轉身沖李睿喊道。
李睿瞪眼看着他,算是再一次被他的功夫所震撼,心下暗想,自己也能借車頂爬上去,但爬起來絕對不像他這麼輕鬆,跟猴子一樣噌噌兩下就上去了,自己估計要攀爬好一陣,主要是那個向外凸出的蓮花飛檐座太噁心,想爬上去,必須要用雙腳在台基牆面上借力,可一旦借力,就可能導致身體重心靠外靠後,很容易跌落下去;可若不借力,就要完全憑藉兩隻手臂的功夫了,必須得有攀岩者那樣的堅韌臂力才能輕鬆爬上,而顯然徐達就有那樣的臂力,自己比他可是差得遠。
他嘆了口氣,分兩次從車裏抱出那兩箱啤酒,放到車頂上,隨後人也爬到車頂上,一箱箱的舉起來遞給蹲在蓮花飛檐座上的徐達。徐達一一接過,順手放到塔門裏面,道:「行了,你上來吧,我拉你一把。」
李睿記得車裏還有一大袋子花生米,就又下去取了一次,回到車上遞給徐達後,走到台基前,學着徐達的樣子,跳起來,雙手抓牢蓮花飛檐座,雙足踩在台基牆面上借力,努力往飛檐座上爬去。
他不願意讓徐達瞧不起,根本就沒打算借徐達的力,想憑一己之力爬上去,因此一爬起來就用了全力,爬得居然也很快,上半身很快攀到了飛檐座上。
徐達道:「行了,把腿片上來就行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豪情滿懷的說道:「我因為身份與工作的關係,結交的朋友很少,想不到為數不多的朋友裏面,就有一個願意跟我出生入死,甚至不惜為了跟我喝酒而冒險,不錯,李哥你真不錯,不過,你敢為我冒險爬塔不算什麼,我根本沒放在心上,你知道我最看重的是你什麼嗎?」
李睿不敢回話,生怕一說話就把丹田叫住的那股子氣給泄掉,真要是泄了氣,再想爬上去就難了,因此並不回答,猛地深吸一口氣,雙臂往飛檐座上一撐,身子借力而起,右腿順勢片上來,準確的搭在了一瓣蓮花飛檐上,隨後手腳一起用力,終於是勉為其難的爬到了飛檐座上。
他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這才問道:「你最看重的是什麼啊?」
徐達大手拍上他的肩頭,笑道:「我最看重的是,你絲毫不怕爬塔的時候弄髒衣服,說爬就爬,這一點,普通人也能做到,可越是普通人越沒什麼可說的,反倒是以你目前的身份地位,你能做到這一點,相當不容易。」
李睿哈的哂笑道:「我哪有什麼身份地位?就算是有一點,在老弟你面前又算狗屁了?你都不在乎弄髒衣服,我又怕什麼?弄髒了洗了不就得了!」徐達道:「你是說我是副省長的兒子?哥你也不差啊,省長的女婿,咱倆半斤八兩。」李睿搖頭道:「不是,是你的工作身份。」徐達長嘆口氣,道:「我職務已經沒有了,現在就是普通軍官一個。」李睿大吃一驚,道:「不是吧?為什麼?」徐達拍拍他肩頭,道:「走吧,上塔頂,邊喝酒邊說,我就是因為這事煩呢。」
兩人貓腰鑽進塔門,一人抱了一箱啤酒,往塔頂爬去。徐達走在最前,手裏持着一把手電筒照亮。李睿落在後面,啤酒箱上放了那袋子花生米。
塔內前幾層比較污穢,地上有糞便衛生紙與各種食品袋,看來以前有不少類似二人這樣的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過,但越往上去,塔里越乾淨。當然,這裏的乾淨只是相對的,相對前幾層的穢物而言,裏面還是密佈着不少蛛網、鳥窩的。另外,越往上爬,風也越大,等二人來到十三層塔頂的時候,已經有點風中漫步的感覺了。
第十三層的塔內空間極為狹小,相當於一個小型的閣樓,兩人加上兩箱啤酒,基本上就裝滿了,只有坐下來才稍微寬敞一點。事實上兩人到頂後就把啤酒箱子拆開,將箱紙墊在屁股底下坐了上去。
三十六米的塔高(當然兩人所在的第十三層不到三十六米),在市區里算不上什麼,六七十米甚至過百米的高樓都比比皆是,可在市郊來說,卻是極高的存在了,而且古塔建在一方土崗之上,土崗超過水平面也有個幾十米的樣子,如此一來,塔頂就有七八十米的高度了,這樣的高度,在市郊可以說是俯瞰眾生。
塔內,夜風穿層而過,風聲呼嘯中帶着春的溫馨與歷史的滄桑;塔外,一片漆黑,萬籟俱寂。透過塔門遙望西邊,於漆黑遙遠的夜色中,可見市區內燈火輝煌,彷如海市蜃樓,又恍若夜間仙市,給人一種迷離、遙遠、並不真實的感覺。當然,也讓人反過來越發感受到身在塔頂的靜謐與清冷。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