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歲月悠悠,生與死的謎團一直困擾着世人,從未有人能夠真正窺破其間奧秘。傳聞中有一種說法,認為死之極境便是生,生之極境便是死,如果能夠達到一種生死平衡的極道境界,便可以與天地齊壽,終古長存,歷萬劫而不朽不滅,但這也僅僅是傳說而已。真正能達到這一境界的人可以說不存在,縱然是那些早在太古時期就已經威震天下的曠代人傑也不可能如世人所說的那般永世不朽,終是有血氣枯竭,壽元耗盡的一天。所謂長生不死,不過是螻蟻般的眾生對神道的美好想像罷了。而我們的主角顏晨,卻在這一次的機緣巧合之下觸摸到了這一境界的門檻,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原本,顏晨為了解開那第二道深種於他識海,隔斷他記憶的禁制,不顧性命之危,強行激發出無射鐘的神力來助他破開枷鎖。可沒想到這無射鐘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衝破忘情咒束縛的同時也如同摧枯拉朽般破壞着他的身體,最終致使顏晨身死道消,不幸殞命。但由於顏晨無臨死前一剎那間的明悟,他想通了事情的原委,如今軒轅影與黎寒定然已經身處黎族,危在旦夕,他卻要命喪荒山,死的毫無意義。顏晨悲憤無比,不甘心地閉上了雙眼,卻將他多年以來一直潛藏於心底最深處那無盡的怨念勾動了起來,喚醒了顏晨人性中最邪惡,最暴戾,最黑暗的一面——暫且稱之為魔性,與他身體裏滋生出的死氣相互融合,再加上一旁的華服老者源源不斷地為他輸入精氣,終於在顏晨已經寂滅的道心上凝結成了一道魔胎,修復顏晨破敗不堪的身體的同時,也讓他一步跨入了真正的絕世高手的行列——大道境。
按常理來說,身死魔成往往意味着徹底泯情絕性,成為一個只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而顏晨此時的情況實在是極為罕見,無盡的怨念之力竟與他體內的魔性不相上下,各佔一半,共同主導着顏晨的身體。不過這種難得的平衡十分微妙,或許一旦顏晨完成夙願,體內怨念消散後,顏晨只怕將真正成魔,在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這也是顏晨為什麼能夠保持理智的原因。而當顏晨將真相告知華服老者後,對方卻露出了一副無比古怪的神情,似笑非笑,欲說還休,讓顏晨有些難以捉摸。
「前輩。」顏晨忽然開口道,「今天是哪一天?」
「九月初六。」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老者臉上突然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麼快!」顏晨一驚,不知不覺自己竟然已經迷失了整整兩天。
黎族的族長繼任大典,在九月初七舉行。
明天。
仿佛一眼看穿了顏晨的心思,華服老者微微一笑,開口道:「別擔心,我也跟你家那個老頭子有些交情,今日趕閒無事,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說着一個瞬移,出現在顏晨身後,同時一隻手搭上了顏晨的肩頭。「不要抗拒。」華服老者沉聲道,「我現在傳一半功力給你,使你在一個時辰里擁有大道境中期的實力。」顏晨稍稍遲疑了一下,而後果斷的放開身心。正如華服老者所預料的那樣,顏晨此刻對於力量的需求實在是太迫切了,迫切到不顧一切。
華服老者掌心光華內蘊,向前一吐,接着便有滾滾真氣如潮水般湧進了顏晨的身體。
隨着時間的推移,顏晨體內漸漸散發出一股恐怖無比的威壓,氣息暴漲,整個人好似萬丈巨岳般難以撼動。這一刻,他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遠遠超過了他全盛時期的巔峰戰力。顏晨感受着體內洶湧躁動的真氣,禁不住仰天長嘯,音波震動天地,四野里頓時一片地動山搖,衝波逆折。嚇得萬靈膽寒,皆畏縮不敢動。顏晨宛如一個月夜下剛剛脫困而出的蓋世魔王,周身魔氣滔天,一聲魔嘯震顫九幽十地!
「好了,顏小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老人家去也……」顏晨猛然回頭,背後空空蕩蕩,只覺一陣涼風颼颼,哪裏還有華服老者的身影?
顏晨無語,心說您老人家跑這麼快幹嘛,裝什麼神出鬼沒的,最無聊了,難不成還怕我搶你錢啊!
等等,不對。
顏晨腦海中忽地靈光閃現,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一切,顏晨震驚了,隨即狂喜,貌似這兒還真有一件被人遺忘了半天的東西——神鍾無射!
顏晨淡定的瞥了一眼四周的情況,直至確定再沒有第二個人後,終於露出了他久違了的奸滑笑容,這一次真是賺大了!
顏晨不再耽誤時間,搞不好那老傢伙萬一回來了呢。顏晨伸出左臂,遙指無射鍾所在方位,低聲喝道:「乾坤無極,收!」只見不遠處斷崖上一道瑩瑩綠光快速飛來,眨眼間沒入了顏晨手上的乾坤戒中。
收走無射鍾後,顏晨立即施展出縮地成寸的道家神通,瞬息萬里,遠遠地躲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那強大無匹的神識蔓延開來,輕而易舉的覆蓋了方圓數萬里的範圍,神識掃蕩之處,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盡收眼底。
他要夜探黎族!
顏晨閉上了雙眼,神識更加專注的沉浸其中,仔細搜尋任何一處可能有人煙的地方,想找出黎族的所在地,從而追查軒轅影和黎寒兩人的下落。
而令顏晨沒有想到的是,經過他肆無忌憚的神識掃蕩後,竟瞬間激起了數十道強弱不等的神識的抗拒與回擊。最差的也有着俗世中五階巔峰的修為,而最強的那道居然也達到了與他此刻相差不遠的境界。
如果換了平時,顏晨可能還不願惹事,不會選擇與之糾纏,但成魔後的顏晨以魔性為主導,不會考慮太多,只會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整個人的性格與行事風格都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改變。
顏晨頓時面露不悅,眸光變得冷峻,毫無顧忌的對着虛空打出了令山河變色的一拳!
巨大的拳影直接在萬里之外顯化而出,霎時間轟散了對方外放的神識之力,端的是霸道無比,顏晨的意思很明顯,甚至已經可以說是種挑釁了。
不服?那就來戰。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出了顏晨那一拳中流露出的狂暴殺意,那位無名的大道境高手卻是沒有再與顏晨繼續爭鬥,而是將氣息徹底的沉寂下來。
顏晨冷哼一聲,有些不滿對方的軟弱,不過卻也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明目張胆的搜尋,而是將氣息掩蓋,神識散入了晚間的清風中。很快,顏晨就已確定了目標,一幅幅鮮活的畫面映現在他的腦海中。
黎族。
雖然還是晚間,但這茫茫黑夜並不能遮掩住群山之間的燈火通明,每一座險峰上都依據地勢修建了精緻古雅的亭台樓閣。還有些宮殿群似的建築,完全沒有支撐,像一座座巨大的島嶼似的懸浮在半空中。華燈閃爍,掛滿了山間,五彩紛呈的絢爛光芒似在同那滿天的星鬥爭輝。
此刻,夜已深。但仍有着數不清的人們進進出出的忙碌着,人聲嘈雜,熱鬧非凡,尤其是山谷間的一片空曠地帶更是已經搭建了一座足足百丈的高台,看來也是為了即將來臨的大典準備的。
只不過,這看似祥和的氛圍中卻不知暗藏了多少鮮為人知的秘辛。
群山外圍,星光照耀下的夜空折射出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一道巨大的光幕籠罩了方圓數千里的地域。別看此刻光幕暗淡,光輝不顯,可一旦有外敵來犯,哪怕是大道境的高手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攻破它,單以防禦強度而論,即使是大陸外圍的混沌結界都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混沌結界乃是整個大陸的本源之力所化,無盡歲月前就已形成,永恆不滅,其作用也不僅僅是防禦外敵這麼簡單,絕不可能是一座大陣就想比擬的。
高高矗立的山門處,幾個負責守門的侍衛忽然間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面而來。
「奇怪,這山門一直被大陣保護,平日裏連只飛鳥都沒有,今天怎麼會無端起風?」一個侍衛開口道,只有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其他人對此都不甚在意,雖然有些疑惑,但長久的無言佇立已經讓他們的精神完全鬆弛,長久的平安無事也讓他們漸忘了警惕的意義。
清風徐徐,散入珠簾。
輕拂過少女的臉頰時,這一縷清風也似被那絕美的容顏所吸引,稍稍逗留了一會。卻不想黎寒猛地起身,面露疑惑,呢喃道:「好熟悉的感覺……是誰……是你麼?」說到這裏,黎寒反而立刻搖了搖頭,神情有些黯然。「不,不可能,他怎麼會來。兩道忘情咒,恐怕就是我站在他面前他都認不出我了吧。」
黎寒沉默了。和顏晨在一起的時候,有太多話不想說,有太多話不能說,有太多話來不及說。
如果沒有了明天,要怎麼說再見?
清風徐徐,就在黎寒被幽禁不遠處的地方,吹進了一座小樓。
寒光冷冽,劍氣森森,仿佛能將人的血液都凝結起來,竟將窗外襲來的微風都短暫的震懾住了。一個劍眉星目,面若刀削,大約有十七八歲的青年安然自若地躺在一把舒適的藤椅上,正仔細地擦拭着手中清光溶溶的利刃,神態慵懶,動作優雅,眉宇間英氣逼人。「不知道那小子現在怎麼樣了,他應該沒笨到那種程度,想來也差不多快到了。」軒轅影自語道,隨即聲音變得無比堅決,「放心吧,在你到來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半分的。」
「嘖嘖,貌似還有最後一道聖血就能徹底解開七絕劍的封印了,想想就讓人激動啊……」當軒轅影的話又恢復了他一貫的風格後,小樓中終於重歸平靜。
一間近乎封閉的地下宮殿中,氣氛顯得很是詭異。燭影搖曳,燈火千萬重,明亮的如同白晝。一盞本該燦爛輝煌的明燈卻早已油盡燈枯,層層燭火間一個紫衣青年躺臥其中,面色蒼白,雙目緊閉,毫無生機。如果黎寒在這裏,一定會認出這個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人——早已死在顏晨天玄指下的黎海!
此刻他的身旁,一位鬚髮皆白,面沉如水的黑袍老者盤坐虛空,雙手不停地變幻着繁奧晦澀的法訣,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為早已逝去的亡靈指引道路。
霎時間,黎海的周身出現了重重魂影,形態各異,但都雙手合十,圍着他不斷環繞,用一種奇異的語調進行着某種類似於祭祀的禱祝。
「天命有曰,魂兮歸來!」黑袍老者一聲斷喝。忽然之間陰風陣陣,鬼氣繚繞,一條陰魂飄飄蕩蕩,闖將進來,直奔黎海的軀體而去。
「哪裏來的孤魂野鬼,竟敢壞我大事!」黑袍老者一見事情不對,一番努力,招來的卻是他人的魂魄,立時怒火中燒。大手一揮,半空中的無數魂影一擁而上,瞬間就將那條可憐的孤魂撕扯的粉碎。
「重來!」黑袍老者耐住性子,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過程。
這一次倒是十分順利,接引而來的正是黎海的三魂七魄,黑袍老者小心翼翼的引導着魂魄回歸肉身,而後終於是鬆了一口氣,滿是褶皺的面容上已是老淚縱橫。「小海,爺爺總算是把你救活了……」
黑袍老者的目光隨即轉向身後難以計數的魂燈,恢復了剛才的狠厲,「千萬族人的魂力,就算只取萬分之一,也足以讓復生後的你再度提升一個大境界了……」
就在這時,空寂的大殿裏似有微風流動,朝着四周極其微小的縫隙中鑽去,漸漸散開。只聽黑袍老者淡淡地說道:「閣下窺探了這許久,不會想這麼容易就離開吧?」一隻枯乾的手掌隨即伸出,鷹爪似的向前抓去,一股難以想像的吸力從掌中散出,這一絲的清風瞬間凝滯了,而後緩緩向黑袍老者靠攏。不得已,那融入風中的神識最後選擇了自毀。
「哼,算你走運!」黑袍老者見狀,收回了手掌。
萬里之外的地方,顏晨猛地睜開了雙眼,一身通天功力在幾息間散了個大半,雖然仍能保持着立足虛空的狀態,但神情已有些萎靡不振,一個時辰的巔峰狀態,結束了。
「黎族的水果然夠深……」顏晨自語道,隨即釋然,「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無論怎樣,顏晨總是沒有選擇的。
顏晨功聚全身,體內道經瘋狂地運轉起來,猶如一道疾電般沖向遠方,只留下一連串依稀的殘影。
一片未知的地域。
「等等,我好像漏了什麼東西……」剛剛收回一半功力的華服老者自語道,「不好,我的無射鍾!」華服老者瞬間醒悟過來,一手撕裂了虛空,開闢出一條深邃的通道,直接跨了進去。
……
「天殺的顏小子,我就說姓顏的果真沒一個好東西!」望着斷崖上空空如也的大坑,華服老者一臉憤然,隨即再次展現絕世大神通,貫穿了一片未知的空間,不知道從哪裏扯出來一座古樸的青銅大鐘。
無射鍾再現!
而對於我們可憐的主角顏晨,我已經不忍再寫他發現時悲痛欲絕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