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紀 第十一章今夕今昔

    夜色降臨，星光閃爍。

    天上的星光璀璨無比，水中的星光同樣耀眼，不同的是真實與虛幻的區別，也是理想與現實的區別。只不過有些人寧願選擇這觸手可及的夢幻泡影，也不想面對那遙遙無期的真實，但這是每個人的選擇，無可非議。

    此時坐在河邊的少女雙手抱膝，長髮披肩。絕美的臉龐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這淡淡的夜色下更是有一種朦朧的美感，惹人遐思。

    顏晨走到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靜靜佇立。凝視着佳人的背影，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沒有開口。許久，才輕聲說道：

    「涵……，這麼多年了，你還好嗎？」

    少女轉過頭來，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注視着顏晨，眸光似水，溫和而靈動；一抹微笑悄然浮現，恬淡卻又動人心魄。

    一瞬間，顏晨如遭雷擊，心神失守。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情不自禁地向前方走去，想要緊緊抱住這曾令他魂牽夢繞的人兒，永遠不再放開。

    顏晨一伸手，卻撲了個空。

    「涵！」顏晨大叫，睜開了雙眼，卻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地上。

    「是夢麼？」顏晨苦笑，雙目中充滿痛苦。

    「佳人回眸，一笑成痴……」

    顏晨搖了搖頭，幽幽嘆息。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東西。

    「你醒了。」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少女空靈的聲音如出谷黃鶯，悅耳動聽。也許她並不能算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可是她向顏晨走過來的時候，就好像是暮春的晚上，一片淡淡的月光照進窗戶，讓人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美。

    可顏晨卻閉上了雙眼，才緩緩說道：「你好，我叫顏晨。」也不知是為了避開她那亮如秋星的眼眸，還是因為不願意讓她看見他眼中的傷痛。

    少女沒有回應顏晨，而是好奇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剛才你昏迷時……」說到最後，少女的臉上閃過一絲羞赧，卻還是繼續問了下去。「……你為什麼喊了九十七次我的名字？」

    「這……」顏晨無言以對。「難道你叫……」

    「黎寒。」少女很直接，也很簡潔。卻更讓顏晨有了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嘴角抽搐了一下，恨不能再次施展神功遁離此地。

    少女又道：「我明白，我也知道你過去一定有一段傷心往事。讓你傷心的人，一定長得很像我，而且我沒猜錯的話，她的名字念起來一定和我一樣吧。」黎寒的聲音很堅定，接着道：「可是你一定要明白，她就是她，既不是我，也不是別的人。」——所以你用不着逃避，任何人都用不着逃避。

    最後面一句話她並沒有說出來，她相信他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不等顏晨回答，黎寒再次說道：「至於我，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懂了。」顏晨平靜地說，隨後再次睜開了雙眼。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內心的顫抖，卻無比堅定，一種沒有人能阻擋的堅決。

    突然，顏晨正視着她的臉，聲音有些變形，沙啞地說道：「給我十分鐘……」說完，顏晨一轉身，跳進了旁邊深深的溪水。

    「撲通！」一圈潔白的水花飛濺，晶瑩剔透，在這璀璨的夜中，如一串最閃亮的珍珠。

    ……

    十分鐘後。

    「你好，美女，交個朋友？」帶着一臉壞笑的顏晨終於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往昔那一副嬉皮笑臉的摸樣——他似乎又恢復了常態。

    黎寒向顏晨展顏一笑，道：「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麼？」

    「可以，不過我們還是去那邊的山頂說吧，我想看日出。」顏晨扔下了這個奇怪的理由後，抓住了黎寒的手，施展輕功，帶着她向遠方掠去。

    清雲隱隱，風聲過耳。

    兩道身影在山頂高寒的寂寥中佇立，素裙白衣，迎風飄搖，恰如同永恆定格在瞬間的的一幅唯美圖畫。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等待着顏晨口中的日出。期間，黎寒還是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近旁已閉上雙目的顏晨，卻從他那古井不波的面龐上感覺到了一絲淡淡的悲傷。黛眉輕蹙，似乎欲言又止。想是怕顏晨突然睜開眼，她也學起了顏晨，輕輕閉上了一雙澄澈的眸子，只聽見風葉蕭蕭。

    是夜，繁星滿天。星落月升。月落。

    晨光熹微，東天幽遠蒼涼的暗沉天幕下一團朦朧的血色漸趨明顯，淒艷的鮮紅甚至有些觸目驚心。幸好，不多時，一輪紅日從雲海中冉冉上浮，但見雲霄中金光萬道，瑞彩千條，煞是壯觀。太陽繼續上升，開始立足於天雲萬疊的蒼穹，仿佛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在用他那威嚴的目光俯視眾生。

    「怎麼樣，這日出……美嗎？」顏晨頭也不轉的問，沒等她回答，繼續道：「也許你只能看到它光芒萬丈的永恆與璀璨，但太陽和人其實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太陽也不例外，但它的亘古長存卻讓很多人都遺忘了那過往的故事，忽視了它光輝中的哀鳴。你知道嗎，顏晨並不是我最初的名字。自從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我而去後，我就給自己取名為晨。因為晨雖然寄寓着希望，象徵着新生，但日暉蒼茫時那一道道晨之語，曦之聲，縱然殤情漫天，卻有誰知？」顏晨似乎越說越激動，語聲中竟有一絲顫抖。

    顏晨稍微平復了一下呼吸後，才輕聲道：「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在意你的恐懼和信仰。」

    黎寒凝視着這個此刻眼眸中已然閃動着淚光的少年，心底的某一處柔軟瞬間被觸動，不由自主地輕抬素手，玉指纖纖，想要觸摸少年稚氣未脫卻又仿佛飽經滄桑的憂鬱臉龐。肌膚相觸的霎那，顏晨卻如同猛然驚醒，觸電一般閃開了，眉頭緊皺，用一種難以言明的悲哀神色看着她。

    最後顏晨道：「我知道，你也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任、何、事。」顏晨幾乎是咬着牙說完了最後三個字。

    「好啊。」她淡淡地回答道，卻有些心不在焉。

    ……

    就這樣，兩人並肩而行，在這一片深山荒林中摸索了幾天後才踏上了正確的歸途。經過一路上的朝夕相處，顏晨在不知不覺中也漸漸解開了一點心結，不再那麼避退與拘束。他明白，當年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這世間了。而她，也許只不過是歲月的長河中一朵相似的花罷了，當年的一切終究是無法挽回，沒有必要糾結到那般地步。

    黎寒仿佛也察覺到了顏晨前後態度上的微妙變化，兩人間的話題有意無意的多了起來。

    時光也在兩人的談笑間飛逝，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他們已經走到了這片深林的邊緣地帶，偶爾可以遇上或獨身或結伴的獵戶在林間出沒，也碰上過幾隻普通的野獸，不過都被顏晨輕鬆解決。

    眼見得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寬闊平坦，不知為何，顏晨隱約覺得此一去後，他們的命運可能都將因此改變。他沒有對黎寒說起過這個預感，儘管不願相信自己的直覺，他還是暗暗告誡自己要珍惜這一份短暫的美好。

    「我可以抱一下小懶麼？就一下下……」女孩眨巴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滿臉希冀地望向顏晨道，目光卻始終不移地停留在顏晨懷中的雪白小獸身上。

    「呃……」顏晨張了張口，剛想告訴她這小獸的種種劣跡，可一見黎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頓時心軟，不忍心拒絕，一時為難起來。

    顏晨自己雖然號稱視美女如糞土，但實際卻很少拒絕女孩子的要求，更何況這個美麗的女孩子與他還有着某種你我都知道的淵源，幾番猶豫之下，最終還是繳械投降了。

    顏晨顫抖着雙手將小獸遞出，故作正色道；「給你抱沒問題，只是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這傢伙它……」話還沒說到一半，顏晨的聲音就已經被一陣激動的尖叫聲所打斷。

    「哇，好可愛啊……」黎寒露出燦爛的笑臉，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看的顏晨一陣恍惚，心神蕩漾，隨即憤然，不能忍受這個小東西居然那麼討女孩子歡心，直接退避到一旁，同時也避免直接目睹接下來的慘劇。

    而此時，黎寒卻正玩到興頭上，毫無知覺地擺弄着懷中白毛勝雪，呼吸均勻平穩，睡得香甜到似乎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小獸，不斷地擺出各種奇葩造型。

    「金羊獨立！」

    「白的。」顏晨無奈的補充道。

    「仙羊指路！」

    「能別指着我麼？」顏晨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白羊亮翅！」

    「今晚就把這小蹄子燉了……」顏晨面無表情的說道。

    ……

    漸漸的，黎寒美目中閃過一絲疑雲，神情頓時變得古怪無比。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空間靈鐲里的靈材少了一大半，而且現在還在不斷減少？」黎寒開始驚慌起來，抱着雪白小獸求救似的看向顏晨。

    顏晨瞟了一眼小獸，抬頭望天，若無其事。

    「你的意思是……因為這個小傢伙的緣故？」

    顏晨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

    「哼，我才不信呢，你一定在騙我！」黎寒說着，抱着雪白小獸的手反而加緊了幾分力道，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顏晨則是一臉的無奈，轉頭笑道：「好了好了，把它給我吧，再這樣下去，不到一個時辰，你身上所有能吃的東西我保證連一丁點都不會剩下的。」

    「那你剛才怎麼不說？」黎寒的心其實已經開始動搖了，偷偷瞄了一眼懷中的小獸，質問的語氣並不強烈。

    「拜託，我有這個機會說麼？不給你的話我怕遲早被你煩死。」

    「胡說！我哪有像你說的樣子，明明是你主動給我的才對。」黎寒立刻反駁道，乾淨利落的把責任推給了顏晨。「我不管，反正你搞定它。」

    顏晨怕再拖下去等小獸吃光所有東西後，這位大小姐恐怕得哭鼻子了，趕緊道：「好了好了，不和你爭了，快點把它給我吧。」不等黎寒回答，顏晨就大大咧咧地伸出了雙手。

    顏晨沒想到的是，入手之處竟然一片柔軟，卻有點不像是動物的皮毛，而是……顏晨瞬間意識到了不對，映入眼帘的已是兩朵紅雲紛飛，似也預感到了大禍將至，電光石火之間顏晨來不及思考，一把拎起小獸揣進懷裏連帶一個漂亮的轉身就把瀟灑的背影留給了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黎寒。

    幾秒鐘後，遠處枝頭上的幾隻山鳥被驚動，砉的一聲飛了起來，撲棱撲棱地拍打着翅膀在半空中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