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一片血紅之色。
葉喻雙眸半睜,意識陷入停滯狀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睜着眼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着,在他殘留的意識畫面中,只剩下如血般慘烈的殷紅,猶如置身地獄。
在大腦的應急保護下,他下意識地淡化了周身傳來的陣陣刺痛,但皮膚上的黏膩溫潤觸感以及周圍瀰漫的濃厚血腥味顯然告知了他一個事實——如今的他恐怕已遍體鱗傷,不成人形。
我死了嗎?呵,是的話倒也不錯……葉喻悄無聲息地呵出一口氣,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然而上天卻像是在有意提醒他似的,隨即用一陣鑽心的劇痛讓他認識到自己還在存在於世,存在於一個殘酷無比的現實地獄。
「啊啊啊——!!」
葉喻瞪着血紅的雙眼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慘叫,眼前的黑布遮蓋下,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左腿正被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緩緩劃開、切割,鮮血瞬間噴涌而出,劇烈的痛楚讓他渾身發抖,幾近昏厥。
「呵呵呵呵……」醜惡的笑聲再次陰冷地響起,岩博士站在葉喻身邊,手裏捏着一片滴血的薄肉。「真是太神奇了,之前劃了那麼多刀,不論是切斷肌肉還是折筋碎骨,你的身體都能以遠超常人的速度迅速開始復原!所以我在想啊,如果把你的身體組織切除會是什麼樣子呢?會不會像壁虎一樣重新生長呢?」
岩博士說着俯下身子,細細觀察着葉喻血肉模糊的左腿,眼中滿是變態的瘋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簡直是醫學史……不,簡直是整個人類進化史的奇蹟!我的研究必然大獲成功,而你……也將成為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活體內臟倉庫!哈哈哈哈!」
「……了我……」
模糊的隻字片語從葉喻喉嚨中隱約咕噥着,打斷了岩博士自說自話的宏偉藍圖。
「嗯?你想說什麼?」岩博士抬起頭,湊了上來。
「……殺了我……殺了我……」葉喻麻木地重複着三個字,似乎除了求死已經沒有了其他意志。
「殺了你?呵呵,才割了一片而已,我怎麼捨得你那麼快死呢?」岩博士冷笑着將腦袋靠近葉喻,用那沙啞而又蒼老的聲音在葉喻的耳畔呢喃道。
「你知道嗎?古時候有一種『凌遲』的酷刑,據說儈子手總共會切三千六百刀,但只有最後一刀才會要人命,之前我一直不太相信會有人被割那麼多刀都不死,正好這一次……就讓我試驗一下吧,哈哈哈哈……唔額!」
岩博士突然大吼一身,猛地直起了身子!只見他那乾枯的老臉上莫名多了條淌血的傷痕,而他面前的葉喻則是嘴角沾血,發瘋似地伸着頭對着前方一陣狂咬。金屬床板「哐哐」震響,混雜着葉喻的怒吼,劇痛激發了他最原始的獸性,此刻的葉喻只想將面前這隻惡魔撕成碎片!
「好險……被咬住就麻煩了……」岩博士似乎心有餘悸,然而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立即抄起一團紗布,將葉喻的嘴巴牢牢堵住。
「你倒提醒我了,可不能讓你咬到自己的舌頭。」岩博士掏出手帕小心地擦着臉上的血跡,厭惡地看着眼前劇烈掙扎的葉喻,仿佛像看一隻怪物一般。「哼,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什麼病毒……不行,我得去處理下,回來再收拾你。」
關門聲響起,靜謐的空間內只剩下葉喻粗重的喘息。
葉喻停止了掙扎,不僅因為絕望,更因為他已耗盡了全部氣力。
時間空間歸於虛無,在葉喻殘留的意識世界裏,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般漫長,而胸中原先的那股灼熱能量也在隨着血液的流失逐漸離散,同時帶走的還有身體的溫度,葉喻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從記事起到現在的記憶開始如走馬燈般在腦中一幕幕閃現,葉喻曾聽說人在最後的時刻會無意識地回顧自己的一生,而在他短短的二十三年時光中,記憶最深刻的除了家人、摯友之外,竟然還有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白淨青年。
樓玥……
自從他出現的那天起,自己的人生被整個顛覆,但葉喻卻沒法怪他,事實上從當初陳嚴出事的那天晚上起,自己的命運便已註定,而將自己拖入如此境地的人不是樓玥,自始至終都是那個罪惡的組織——「噬」。
這就是命嗎?可是……我……
親人摯友的臉龐在葉喻恍惚的意識中交錯浮現,原本已一心求死的葉喻突然又萌生出了一股強烈的不舍與不甘。
……可惡……憑什麼……憑什麼我的命要被別人決定?!該死的不應該是我,而是「噬」!
不甘化為怨恨漸漸充斥於心,葉喻體內的那團炙熱能量仿佛又獲得了重生一般,在胸口再次冉冉升騰,而就在這時他聽見了房門開啟的聲音。
「呵呵呵,休息得怎麼樣?」沙啞難聽的嗓音在周邊響起,葉喻知道那個惡魔又回來了。「就在剛才我又突然有了個新的想法,知道我手上拿的是什麼嗎?」
岩博士晃了晃手中那支極粗的玻璃針筒,淡黃色的液體在針管內散發着危險的氣息。當然,對於雙眼蒙着黑布的葉喻來說,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很想搞清楚一件事,如果說物理的傷口你能迅速自愈,那化學的呢?你的身體能修復化學腐蝕嗎?」岩博士小心地擺動着針筒,一臉期待。「所以,我特意準備了這支硫酸,就是為了好好驗證一下。」
聽到如此瘋狂的言論,葉喻整個人都震驚得不住顫抖,然而滿腔的驚恐與憤怒卻只能化作沉悶的「嗚嗚」聲,如今的他已經連自盡的能力都沒有了。
「讓我看看,注射到哪裏比較好,嗯……」岩博士伸手沿着葉喻的身體輕撫而上,最後一把捏住了葉喻的下巴。「對了,眼睛!如果把硫酸注射到眼睛裏面會怎麼樣呢?會一路侵蝕到大腦,還是……依然能夠快速修復呢?我好想見識下呢。」
一股寒意包圍了葉喻全身,他拼命甩着腦袋想掙脫面前這個男人的手,卻完全徒勞,岩博士的手雖如枯枝般乾瘦,但卻意外地有力,葉喻完全無計可施。
「事到如今還有力氣掙扎,你真是我所有實驗品中最出色的一個,不愧是『驅逐者』。」岩博士眼中閃過一瞬驚喜,隨即被狂熱所取代。「事不宜遲,讓我們現在就開始吧,呵呵呵……」
眼前的血紅越發濃重,葉喻的雙眼已完全充血,他隱隱感覺到有隻手正準備解開眼前的黑布。他瞪大了眼睛,即便無法再做抵抗,他也要在自己失明前的最後一刻,看清這隻惡魔的嘴臉、並且印在自己的魂魄之中!他從內心發誓,生生世世,哪怕成為厲鬼,他也不永遠會放過這個人!
「嘟——嘟——嘟——」
突然而起的急促警報聲打斷了對方的動作。
「怎麼回事?」岩博士頓覺不妙,立即鬆開了手,轉身奔向不遠處的控制台,只見投射而出的虛擬屏上,一個大大的紅色警報彈跳而出,不斷閃爍。
「『人圈』那裏出事了?媽的,是誰搞的鬼!?」岩博士一拳重重捶在了桌板上。「囚禁系統崩潰了的話,那之前抓的那些實驗品不就都……這可不行!」
岩博士臉色發青,顧不上繼續折磨葉喻,他邊抄起手機播着電話,邊衝出實驗室,往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葉喻急促地喘着氣,身體的顫抖依舊沒有停歇,不知是因為後怕,還是因為痛楚。
然而還沒等葉喻有所放鬆,開門聲再次響起,葉喻的神經又一次高度緊繃起來,但這一次耳畔沒有傳來那種沙啞嗓音,來的人似乎格外安靜。
葉喻摒息靜聽着,他隱約感到有人正緩緩靠近自己,在近處停了下來,定定地看着自己,他甚至能聽見此人紊亂的氣息,來者似乎在拼命克制着情緒。
「葉……葉喻?」
顫抖的聲音中滿是驚訝與不敢相信,而聽見這聲音的那一刻,葉喻猛地揚起了頭。
聲音如此熟悉,葉喻瞬間就認了出來,而與此同時,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幾乎將他盡數吞沒。
「小花?小花是你嗎?!」
眼前的黑布被揭了開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雙泛紅的大眼,以及一張滿是淚痕的娃娃臉。
「葉喻……你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誰幹的!」小花的情緒瀕臨失控。
「……太好了,你還活着……真的是太好了……!」葉喻沒有回答,而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眼前的男人,幾乎忘卻了身體的痛苦。
小花猶豫地伸出手想要觸碰對方,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因為葉喻的身體表面已經體無完膚。
他抽回了手掌,漸漸握成拳頭。
「我帶你走,就現在!」從未有過的堅定決絕出現在小花漆黑的雙眸中。「我發誓,就算賭上性命,我也絕對會帶你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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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昨天突發高燒,掛了一晚上鹽水,所以沒來得及更新,在這裏先要和讀者們說聲抱歉。事實上我昨天的狀態幾乎和本章中的葉同學差不多,真要快掛了的感覺,近期得好好休養……
更新方面,因為身體原因最近或許可能會出現隔兩天再更新的情況,但不會斷更,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