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一陣氣悶,叫道:「這麼說咱們修煉這麼多年,出來以後還是哪裏也不敢去亂闖?」
狄舒夜微微一笑,道:「誰說的,你自己也說了是亂闖,闖肯定是要闖的,但卻絕對不是亂闖……」
青鳥正聽得興奮起來,熟料,狄舒夜話音戛然而止。
抬眼看向狄舒夜,只見他目光死死盯着門口走進來的一人。
那人臉色蒼白,全身瘦弱枯柴,像是個離死不遠的病秧子,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
「嘿,這病秧子居然也是個六星聖人。」青鳥大奇,卻覺狄舒夜身上殺意吞吐不定,儘管他儘量壓制,但那澎湃的殺意還是難免溢出一絲,青鳥趴在他懷中,自然感受的極為真切。
那人顯然沒有發現狄舒夜,也沒有感覺到狄舒夜的殺意,走到靠窗邊上坐下,叫了一壺酒,兩道小菜,自斟自飲起來。
「老大,有什麼不對嗎?」
狄舒夜緩緩收回目光,傳音道:「你還記得當初抓走水爺爺的那四人中的兩個黑衣人嗎?」
青鳥一愣,道:「就是令你不自主的產生殺意……你是說這人也是?」
狄舒夜點點頭,隨即傳音道:「看來能從這人身上知道些什麼……」
那人吃的極為仔細,每一口菜都要小心翼翼的查看半晌,這才塞進口中。他那模樣顯然並不是在查探菜中是否有異常,而是在查看菜裏面是不是有髒東西。
狄舒夜眼尖,甚至看到那人從菜裏面挑出了一截有點發黃的菜葉。
「靠,這人吃飯真講究,怪不得這麼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青鳥不禁低罵一聲。
狄舒夜很有耐心,一壺酒喝完,那人兩盤小菜還沒吃完,直到狄舒夜喝完第第二壺酒,他才站起身來,喊小二結賬。
小二結了賬。那人看了眼櫃枱上,又要了一壺酒,這才提着酒走出轉湖心酒樓。
狄舒夜丟下五枚金幣,轉身也走了出去。
小二走過來收了金幣,嘀咕道:「這人真能吃,滿滿一大桌子的菜,竟然連碗底子都吃得乾乾淨淨,倒像是囫圇倒進口中似的……乖乖,莫非這人是一頭化形期的雲獸?」
剛剛出門的狄舒夜頓時一臉黑線,不過他也不得不讚嘆轉湖心的強大。一個店小二竟然知道化形期的雲獸?
此時顯然不是感嘆轉湖心的時候。狄舒夜遠遠綴在那病秧子身後。往前走去。
這裏是送福郡的邊陲小鎮,鎮子並不繁華,更兼此時又是冬天,行人稀稀拉拉。那人一路喝酒,一路左顧右盼,最終在一座庭院前頓足。
那人抬頭看了眼門上的匾,右手舉着酒壺,左手輕輕推開院門,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狄舒夜靠在院外牆上,雙臂抱在胸前,左手輕輕揉着鼻子,忽然笑道:「果然是唐突界的人。不過這功法有點怪異。」
青鳥點頭道:「沒錯,的確怪異,怪異中透着……噁心!」
而此時此刻,小院一間屋子中,那人正盤膝坐在農家土炕上。雙眼暴睜,瞳孔赫然是一圈白一圈黑的模樣,跟狄舒夜一模一樣。渾身一縷縷暗灰色的氣流旋轉不定,隨着一股股氣流進進出出,他搭在酒壺壺嘴上的左手食指尖上忽然泛出一股黑色液體。
黑色液體滴入酒壺,嘶嘶聲不絕於耳,足足滴了五滴,那人這才長長舒了口氣,而後端起酒壺,竟然咕嘟咕嘟的將那酒喝了下去。
喝下酒之後,那人又閉上眼睛修煉半晌,這才緩緩睜開眼來。
「嘿,有點意思,這麼修煉一下,我竟然能感受到他氣息的輕微變動,厲害!」
狄舒夜讚嘆一聲,修煉到了六星聖人以後,想要提升修為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狄舒夜可是有過真切的感悟,沒想到這人只是這麼從體內逼出有點黑色液體,更酒水混合,然後再服用下去,修為竟然隱約有一點點的提升。
「鸚哥兒,走吧,進去看看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狄舒夜站起身,拍拍背上的塵土,轉身便往院內走去。
狄舒夜剛剛走進去,那人也剛剛走出,兩人恰好碰了個照面。
「你是誰?」那人臉色一變,雖然是沉着聲音,但依舊顯得異常尖銳。
狄舒夜笑而不語,青鳥忽然叫道:「你不會是個娘們吧?」
那人臉色一變,倏地看向青鳥,雙眼瞬間眯縫起來。
「別瞪了,你眼睛本就不大,現在跟沒有一樣了。」青鳥飛出狄舒夜懷中,落在狄舒夜肩上。
那人卻以為青鳥要出手,抬手一掌便拍了過來。
掌風有股腥臭味,但卻不是一般的那種腥臭,是一種說不出感覺的腥臭,青鳥聞到,頓時覺得頭暈目眩,差點從狄舒夜肩頭摔落。
「我告非,你丫在糞坑中修煉的啊?」青鳥大怒,看着那人被狄舒夜輕輕捏住的手掌,怒罵一聲。
那人此時心中已涼了半截,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根本沒有動過的年輕人,卻為何卻捏住了自己的手。
「前…前輩,您……」
「哈哈哈,老大,他叫你前輩,前輩……哈哈!」青鳥倒樂了,笑得前仰後合。
狄舒夜也不禁莞爾,兩指輕輕捏了捏那人枯瘦的手臂。
看似這麼輕輕一捏,那人卻猛地冷汗滾滾而落,痛哼一聲。
「你是唐突界魑、魅、魍、魎、魂魄五族哪一族的人?」
這人一聽狄舒夜開口便道出他的身份,心中絕望更盛,慘然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
狄舒夜一怔,哈哈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知道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說吧,我保證我的這雙手不會殺你。」
他倒是不想傷害這人,至少在弄清楚那不由自主而生的殺意的原因之前,他是不會殺這人的。
那人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輕了許多,偷眼看了眼狄舒夜,這才道:「晚輩…晚輩是唐突界魑族的人,來這裏打理生意…」
「魑族?」狄舒夜心中暗暗點頭,不過單憑這個。是無法判斷當年抓走天拍水的黑衣人是否是魑族的人。
於是問道:「我很好奇,為什麼我一看到你,就很想殺你呢?」
此話一出,狄舒夜捏着那人手臂的手明顯覺察到那人渾身猛地一震,隨即那人臉色慘白,顫聲道:「你……你是魂魄一族的餘孽……人?」
狄舒夜眉頭一皺,那人沒有感受到狄舒夜手上加力,心中略微鬆了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是魂魄一族的人?」
狄舒夜這話問的很明白,意思便是我並不知道其中原因,你還是告訴我吧!
那人正眼看向狄舒夜。卻只是看了一眼。眼神便躲閃開來。似乎狄舒夜的眼神擁有無窮魔力一般。
「因為…因為凡是修煉了魂魄一族的鎮族功法的人,當遇到魑族的人之時,都會不由自主的產生殺意。」那人頓了頓,趕忙又道:「因為魂魄一族當初便是被魑族斬盡殺絕的。」
狄舒夜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心中暗道:「難怪魂魄一族會被魑族斬盡殺絕,一名六星聖人都只是被派來打點生意,其實力可見一斑了。」
涵養界的聖人高手也便是唐突界的鬼聖級別。與小白對應的是小鬼,四級秀才對應的是鬼人,五級巨人對應的是地鬼,六級翰林對應的是天鬼,七級文曲星對應的鬼王,聖人則對應的是鬼聖。到了子級則對應唐突界的鬼子,皇級對應鬼皇,太上級別對應的則是鬼尊。
名稱不同,是因為唐突神不想跟涵養神一致,大體的修為卻是一模一樣。
這人是一名六星鬼聖。也便是涵養界六星聖人的實力,如此強者,就算黃泉學院也並沒有多少,沒想到在魑族中,卻只能打點生意。
「這麼說修煉了魂魄一族功法的人,遇到魅族、魍族、魎族也會生出殺意?」
那人慌忙搖頭道:「不會,據我所知,魂魄一族這種奇特的功法是那些餘孽……那些前輩們苦心孤詣編纂而成的,只針對魑族,畢竟魑族曾經幾乎殺光了魂魄一族的人。」
狄舒夜點點頭,心中也明了了,自己修煉的《武曲秘典》或許便是魂魄一族那所謂的修煉後能敏感察覺到魑族之人的功法,這麼說來,當年抓走天拍水四人中,那兩名黑衣人便是魑族的人了。
「前輩,您……」那人手臂動了動,小心翼翼的問道。
狄舒夜放開他手臂,笑道:「唉,不得不說,這麼問話很吃力。」
他話音剛落,左手腕一顫,一枚小劍電射而出,『噗』的一聲貫穿那人腦門。
鮮血滴答而落,那人嘶聲道:「你……你說不殺我的。」
狄舒夜伸了伸手,道:「誰說的,我只說我這雙手不殺你……」
那人聽完前半句便已腦袋一歪。
「……但我的劍可不是我的這雙手。」狄舒夜終究是將一句話說完,而後右手一招,攝魂劍竄入手中。
狄舒夜雙手撫摸着滴血未沾的攝魂劍,忽然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射向攝魂劍,而後雙手猛地捏緊攝魂劍,閉眼不語。
他時而皺眉時而含笑,表情極為豐富,半晌之後,這才長吁了口氣,睜開眼來。
「謝謝啦!」狄舒夜拍拍神魂劍,收入虛壺空間,轉頭看向青鳥。
「老大,你這一招我還從來沒見過呢,情況咋樣?」
「呵呵,修為提升,對攝魂劍的底細也知道了一些,這可不是我的本事,而是攝魂劍的本事罷了。」狄舒夜輕笑一聲,揉揉腦袋道:「這人知道的正是我所需要的……」
狄舒夜對於如今唐突界的局面的確一概不知,剛才通過攝魂劍的攝魂能力,他倒是知道了不少。
但他想知道的一件事卻沒能得到答案。
「老大,你……是說魂魄一族的落腳點?」青鳥一猜便已知道,問道。
狄舒夜點點頭道:「沒錯,看來魂魄一族藏身藏的足夠隱秘。好了,先不理會唐突界的事情,咱們先去琴宗吧。」
青鳥奇道:「你不是說不去闖嗎?」
狄舒夜一把抓住他拿在手心揉了揉,笑道:「我只是說不亂闖而已。」
忽然抬起右手拍了拍左手腕,道:「小傢伙,吃完了沒,吃完了出來趕路了。」
他話音剛落,眼前便憑空出現了一頭牛。
這絕對是一頭牛,就算任何人見了也知道他是一頭牛,但這頭牛那耀眼的金色螺旋牛角卻甚是威武,根本不像是牛角。
全身青色毛髮油光閃亮,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煞是好看。
「三兒,吃飽沒?」狄舒夜揉揉牛頭。
「吃飽了,不過其中一道清炒百年筍炒的有點老,不好吃。」
這頭大牛口吐人言,聲音渾厚中帶着一絲稚嫩。
狄舒夜一陣無語,哈哈笑道:「咱們出來這才幾天時間,你就將這些菜的味道都清楚了。」
這頭大牛自然是三眼牛了,只不過如今的三眼牛明顯已經不是當初那頭還不及狄舒夜腿高的小牛,如今的三眼牛差不多已有狄舒夜身高那麼高,線條優美,毛髮烏亮,甚至比一般駿馬都要神駿。
「三兒,吃飽了就趕路吧。」青鳥揶揄笑道。
「好叻!」
三眼牛一如既往的耿直,狄舒夜摸摸他那對金黃色的牛角,笑道:「你現在這模樣一般人肯定認不出,但俗話說馬不知臉長,牛不知角彎,當年見過你的人恐怕一看你這對牛角便能認出你了,你還是稍微拾掇一下吧。」
三眼沉吟半晌,道:「好吧!」
說着腦袋一晃,頭頂的一雙金黃色牛角瞬間化作兩根灰白色的挺直牛角,短短的立在頭頂。
「好了,走吧!」狄舒夜翻身騎上三眼牛,青鳥飛入他懷中。
三眼回頭看了眼那具屍體,疑惑道:「父親,你跟唐突界的人交手了?」
青鳥道:「糟糕,這傢伙吃起來連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關注,你這是搶我飯碗啊。」
三眼嘀咕道:「你在父親懷裏,那些大酒店自然能讓你進去,但我去肯定不行。」
他口中雖然說着話,但一步邁出時那具屍體已然模糊不清,第二步第三步跨出,早已出了這座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