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夕跑進書房沒多久就拿着一疊稿紙出來,馬芳蹤臉上的疑惑頓時去了大半。
「總算是有眉目了,你老爸這新書讓我等得好苦啊!」
馬芳蹤迫不及待地從公文包里取出眼鏡,接過書稿,當場便看了起來。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絕無一人沒有聽見過『玉郎』江楓和燕南天這兩人的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絕無一人不想瞧瞧江楓的絕世風采和燕南天的絕代神功。」
心中默念着開篇這一段成排比句式的文字,馬芳蹤不覺眉頭微皺。
馬芳蹤與林樹相識十數年,深知其根底。
首先是這行文的風格,就與林樹之前的風格截然不同。林樹以前的作品,文字洗鍊考究,行文斷句頗有韻味,根本不像現在這般隨意。
再說這字,林樹的筆跡馬芳蹤很熟悉,而稿紙上這字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林樹之手。
「這書稿……」
馬芳蹤才一開口,林夕立刻就猜到他要說什麼。
「馬叔是不是覺得這書的風格變化有些大?」
「何止是有些,簡直就是天差地別。」馬芳蹤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詞,「夕仔,你和我說實話,這真的是你老爸寫的?」
林夕心裏咯噔一下,表情上卻強作鎮定的笑說:「馬叔果然慧眼如炬,沒錯,這書確實不是我老爸寫的,是我寫的。」
「你寫的?」馬芳蹤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很無語。
「馬叔,你先別急着鬱悶,聽我把話說完。」林夕不換不忙的解釋說:「這小說確實是我寫的,但您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只是說這上面的字是我寫的,內容都是我老爸口述的。」
「他說,你寫?」
馬芳蹤一臉遲疑地看着林夕,似乎不太願意相信這個解釋。
林夕一口咬定:「沒錯,當時他喝了一些酒,腦子還清醒,只是握不住筆,所以就讓我來寫。」
林樹宿醉未醒,馬芳蹤無處查證,只好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既然是林樹酒後之作,行文風格有所變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從心底里,馬芳蹤對這部名叫《絕代雙驕》的小說期待卻下降了好幾個層次。
林夕在旁邊一直偷偷在觀察馬芳蹤的表情,心裏不禁有些打鼓。
雖然暫時唬住了馬芳蹤,但這部《絕代雙驕》到底能不能打動對方,林夕心裏卻沒有一點把握。
這部小說是古龍中期的代表作,問世之後不僅使古龍的新派武俠小說超過了與他齊名的臥龍生、司馬翎、諸葛青雲,而且讓他成為了真正能與金鏞並稱的武俠小說大師。
《絕代雙驕》的成功,在於它結構的嚴謹。驚心動魄的場面、栩栩如生的人物、複雜變幻的人情、撲朔迷離的情節,在古龍的筆下組合成了一個完美的整體架式。
當然《絕代雙驕》也不是沒有缺點和漏洞,但作為一部兼有可讀性與文學性的好作品。它以悲劇落筆,以喜劇收尾,是一幕人生的悲喜劇,在藝術性上完全可以和金鏞的《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媲美。
只是這個時空裏還沒有人接觸過古龍的小說,而古龍的行文風格又比較簡練,乍一看遣詞造句似乎不如傳統武俠小說那麼有細緻考究。
馬芳蹤一開始也是這種感覺,但是在看完第二章之後他就發現自己錯了,《絕代雙驕》的內容看似隨意,但在懸念設置、場景描寫上卻非常出色,文字雖然簡練,卻能輕易的勾起人閱讀的興趣。
甚至馬芳蹤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部小說如果能一直保持一開始兩章這樣的水準,說不定能在已經逐漸式微的武俠小說市場裏開創出一片新天地。
因為有了這樣的觀感,馬芳蹤倒不急着對這部小說下結論,反反覆覆的又把開頭三章看了一遍,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
一旁林夕卻有些等不住了,尋思着自己是不是該搞出點動靜來,提醒馬芳蹤一下。
終於,馬芳蹤放下手裏的書稿,摘下眼鏡,臉上卻是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你老爸只口述了三章的內容?」
「他倒是還想繼續念,可昨晚我真的寫不動了,到現在手腕都還酸着呢!」林夕假裝抱怨,心裏卻暗暗高興。
馬芳蹤既然這麼問,說明這事有戲。
「這書現在字數還太少,不好下結論,不過單從開頭這三章來看,我覺得還是不錯的,主要是你老爸這次文風轉變得太快,我剛才也險些看走了眼……這樣吧,等你老爸醒過來之後讓他給我來個電話,具體我在和他細聊。」
馬芳蹤說着就站起身準備要走,在他看來林夕只不過是個半大孩子,這種事當然是要和林樹親自談才有用。
林夕一聽就急了,這事他還指望着先和馬芳蹤談妥,然後再利用雙方做好的約定來「倒逼」父親林樹妥協,而要是馬芳蹤直接越過林夕去找林樹,事情就算是徹底弄砸了。
「馬叔,你等等!」林夕攔住馬芳蹤的去路,面帶哀求說:「我老爸現在這樣子,好不容易振作起來有動筆的念頭,您能不能看在往日和他的交情上破例幫他這麼一次,只這麼一次,我保證這部小說後面一定會更加精彩,一定不會讓您和讀者失望!」
馬芳蹤神色詫異地看了林夕一眼,「這話是你老爸讓你說的?」
林夕心裏直突突,難道是演砸了?不過面對馬芳蹤的試探,他當然不會承認。
「這件事還請馬叔幫我保密,要是我老爸知道了,非狠揍我一頓不可,您也知道他這人死要面子,寧肯自己受罪也拉不下臉來求人幫忙,這兩天我都在想是不是要出去找份工緩解一下家裏的壓力,但一想到家裏還欠着那麼多債,光靠我打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清,我……」
林夕這話讓馬芳蹤聽得心頭一酸,沒等林夕把話說完就打斷說:「好了,夕仔,這件事你真的不用太擔心,要是生活上遇到什麼困難可以直接來找我,關於這部小說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老爸能在半年內把完整的書稿拿出來,出版絕對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