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暗中嘆氣之人,自然就是張遼。
『前賈詡對他言明撤離雒陽、以退為進之策,他雖然是覺得冒險,不過也是認為值得一試,但是現在看起來,當初還是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了。
這個簡單,可不是因為對於此計施行的難易、亦或者是進展得如此順利沒有預料,而是沒有想到這樣做的後果,至少沒有全部想通,所以當抽身而出然後作為一個旁觀者在暗中可謂是全程關注着龐德、徐榮領軍攻入雒陽之後的所作所為之後,才意識到了之前許多自己沒有想到的問題,以他的心性,雖談不上是悲天憫人,但因為他特殊的出身,一向都是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崇高理想,見到這些自己不願見到的景象,而偏偏現在的自己又沒有辦法去阻止,自然免不了一番嘆息。
◎者其中也有一絲後悔的情緒,後悔自己當初早該想到這些的,因為實際上這並不難想到,畢竟不管是對於馬超,還是那李儒而言,攻入雒陽並不能夠代表什麼。
≡從董卓死後,李儒早就沒了爭雄天下之心,就算讓他入得雒陽這塊「寶地」,也沒有什麼意義;而那馬超此次發兵對抗呂布,根本的原因還在於復仇而非是爭霸,在如此目的之下,他或許更願意與呂布來一場面對面的戰場較量,而非是像現在這樣,對方軍隊逃個精光,徒留下一座對他來說沒什麼用處的城池來。
本身就志不在此,所以攻進來之後,對於這座幾乎是唾手可得的城池,馬超自然也談不上有什麼珍惜,而且至少在現在的他來說,不管是這座都城,還是裏面的皇宮以及皇帝,都沒有多少價值,遠比不上報仇雪恨來得重要。
這種情形下。馬超乾脆就將自己的無名怒火全部都發泄到了雒陽的百姓乃至那些貴族們身上,而且相比於之前的董卓和呂布,這個新進入主雒陽的蓄侯完全沒有顧忌,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雖然現在來到這裏的並非是馬超本人。主將也是馬超手下大將龐德,一個雖然性格粗莽但殺性並不多重的漢子,但他代表的其實就是馬超,所以縱容手下的所作所為一定程度上都可以看做是得到了馬超的許可,而他們對待雒陽臣民尤其是那些普通無辜百姓們的態度,也正是令張遼心中最無奈的地方。
他嘆息和後悔的原因也正在於,若是自己能夠早點想到這一些,或許能夠勸阻軍師?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里盤旋了一下之後,就被拋諸腦後了,雖然感情上希望是如此。但理智上來說,張遼自己在心裏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要算在軍師賈詡的頭上,只是自己要說怪他。那也說不出口啊。
呂布曾經謂賈詡為「毒士」,此前張遼一直不覺得對方是如何一個毒法,但現在總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這何止是毒士,簡直堪稱是「毒國」,敢以一城所有人之生死性命去做賭注,這份勇氣張遼都萬萬學不來,更遑論其中暗含的「毒性」了。
不過張遼也不是一個不知變通之人。雖然這手段他有些不敢苟同,但若是放在之前知道,他還會阻止一下,可現在似乎有些來不及了,何況這種情況下若是貿貿然進去功虧一簣,對於賈詡還有呂布他也不好交代。所以乾脆也不動作。…
心裏卻是在暗嘆,自己之前並沒有想到這些,但恐怕賈詡不會想不到,所以說起來,賈詡這一次也算是擺了自己一道。好在他不是為了私心,而且為此事也算犧牲良多,張遼就算想要責怪也無從談起。
唯一讓張遼比較欣慰的是,他所知所見的這些都是馬超部下所為,也不知道是李儒或者是那個徐榮將手下約束的太好,還是自己尚不知曉,又或者是他們中不少人在雒陽過得日子不短也總有些鄉土情結,下不去手。
總之這算是個好消息,畢竟按照之前賈詡的命令,對於李儒這邊的人可是儘量都以招降為主地,而這自然也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彼此沒有結下不可解開的死仇,或者是之後接收對方不至於讓呂布承受什麼外部壓力,在這場對於雒陽的劫難之中,他們能夠不主動參與其中自然是最好,只要是如此之後呂布也好對外有個交代了。
而張遼和賈詡到時候對於呂布也有個好交代了,所以這也讓張遼陰翳的心情得到了不少緩解,而旁邊部下們眼見得主將臉色由陰轉晴,才都慢慢撫平了心中忐忑,準備上前來稟報。
「有什麼要事嗎?」張遼的心情只是好一些,總地卻還是不爽利,覷見有人走近,也不管是誰就這麼隨意問了一句。
有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聲音當即回答道:「要你性命之人……」
話音未落,張遼心中剛剛一驚,餘光一掃就被一刀出鞘凜冽寒光刺痛眼睛。
這一刻他心中也有些驚慌,但雖驚不亂,在最短時間內卻做了自己能夠做到的最好的準備,並且主動出擊,一槍刺向剛剛聽到聲音的方向,同時也在戒備着周圍,誰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
這時候的國丈伏完,在家中也在唉聲嘆氣。
連他也沒有想到,對方進來的竟然能夠這麼順利,這段時日他都一直在家不出,可不是真像是某些人以為的那樣是心中有愧,而是在計較自己的得失。
雖然龐德一行自從進入雒陽這幾日以來,因為賈詡等人的自動撤出,基本上就沒有碰到什麼有威脅的阻礙,所以他們是長驅直入,而且或許是故意為之、泄憤還是什麼,從西城門沿路過來,民居燒了一大片,普通百姓凡是抵抗違逆的統統殺盡,女性自然也少不了被凌辱,家有餘財的貴族們當然也逃不過一番洗劫,這些悍勇的西涼軍這些表現簡直就與土匪無異。
不過對於伏完而言,他對於雒陽如何雒陽臣民如何都不在乎,哪怕全部都被殺盡、洗劫乾淨然後付之一炬。只要不將火燒到他自己身上,那也沒什麼關係;但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他就沒有辦法無動於衷了。
須知道親兄弟還明算賬,儘管那晚來的是自己的故人。卻也先言明了,只有在自己真正起到作用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合作、協議才算是有效,而無疑,從這點上來說,其實在對方入主雒陽的過程中,伏完但凡是有點兒羞恥心,就不會覺得這與自己有多大的關係,如此他也就不好意思說自己與對方算是什麼合作關係,之後自然也沒法述及利益了。
可話是這麼說。伏完為此的確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尤其是他的名聲因為這一次幫助馬超等人,受到了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這些總該需要彌補,否則伏完自己也實在是心有不甘。…
只是他也沒有勇氣去與對方爭奪。更不想再與對方打交道,惹不起就只能躲了。
對於在外界看來的背叛呂布之事,伏完倒也不是不想解釋,只是他也很清楚,若是在之前還好說,但現在怎麼解釋給外界的感覺都總有一種自己在狡辯的感覺,更何況這件事情他事前的確是沒有知會過劉協和董承等人。對他們那邊他還不知道應該要怎麼交代呢。
現在一想到這個,伏完就不覺得有些頭疼,也是怪得自己貪心不足吧,雖然的確是被對方說動也是為天子考慮,但不可否認私心也佔據了大半,否則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能之前都不與董承他們商量一番。就自顧自做下了決定,而且這還不要緊,賈詡等人的突然撤出,以及馬超部下人馬在進入雒陽城之後的所作所為,都是出乎了伏完預料和掌控之外的事情。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當初想得再好,但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伏完也不得不無奈地承認,自己真是想得太過美好,現實自然就給了自己沉重一擊。
「呼!」狠狠呼出一口濁氣,這幾日呆在家裏也快要悶出病來的伏完仰望天空,只感覺風雨欲來、氣氛壓抑。
伏完知道自己雖然閉門不出數日,也算是挨過了這最初最難捱的一段日子,可接下來他卻不可能一直這麼下去,至少劉協這一邊的這些大臣們他必須要見上一面,尤其是董承,於情於理這個時候他都必須要跟對方坦誠一些事情了。
當然也正是這一點很讓伏完苦惱,一直來說三大國丈都是以他伏完為首,不只是因為女兒伏壽貴為一國之後,還因為劉協對他最為倚重,可在董承之女董貴人有了身孕之後,母憑子貴爺憑孫貴,董承就漸漸有了壓倒伏完的資本,現在再加上伏完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頭地鬧了這麼一出,不管是從自身利益還是從面子上,他都接受不了與對方的會面,因為無形中就可能會被壓下一頭,
雖然按照伏完對於董承的了解,對方或許並不會在意這些——至少從這點上來說,伏完是真比不得董承,後者要無私得多,甚至能力強得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伏完所在的這個府中深院的大門卻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猛地推開。
伏完忍不住眉頭一皺,這院門雖然只是捎帶拴上,但只要是自己府里的人,不太可能未經自己同意就這麼貿然直闖進來;不過在院子裏幾處角落也安排了不好守衛防備的力量,只要對方待會兒有一絲一毫不利的舉動,伏完不介意教他如何重新做人,所以這個時候的他有些有恃無恐,也沒有表現出絲毫慌張的神色,只是鎮定轉身過來面對着大門處,望着來人。
只是看清了對方的面孔,他卻忍不住一怔,雖然來得的確不是他現在府上之人,但卻是他的至親之人,正是他的長子年已二十餘的伏德。
畢竟已經成年,所以伏德早就獨*立出府,只是不定時會回來拜訪,但也沒有出現過今天這種情況。
「多大的人了,怎地還如此毛毛躁躁,不成體統!」面對自己的兒子,伏完自然是毫不留情的訓斥,雖然他從對方的表情行為上都體會出了一絲不尋常來。
哪知道伏德根本不理會他的訓斥,只是神情焦急地喊道:「不好了父親,那西涼賊兵們已經匯聚在津門大街,眼看着已經要進入北宮範圍,看起來他們是要向皇宮下手了啊!」
伏完聽得也不由震怒,此前對方只是對其他一些街道百姓、貴族乃至朝臣們下手,鑑於對方勢大還能夠容忍,但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宮絕對是最後的底線,而且伏完也緊跟着想到這或許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看來自己必須要立刻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