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和袁尚雖然不如父親袁紹,但好在他們也還是有一些袁紹所未能有的優點,那就是能夠更為謙虛的納諫。
當然這也未必是他們自己願意,畢竟同樣是少謀多斷,袁紹是剛愎自用所以經常性會因為自以為是判斷錯誤,但也不乏對的時候,而且靠的不是瞎猜的確是自己的分析見解,而袁譚二人卻是真正的「少謀」,很多時候是不得不聽取別人的意見,否則連決定都做不了了。
這一次也是一樣,呂布攜十二萬人馬,號稱二十萬大軍,跨界而來聲勢浩大,令人想不知道都難,目標更是眾人皆知,而在知道這消息的片刻後,分隔一地東西兩邊的兩兄弟居然做了一模一樣的決定,召集所有手下文武,前來商議事項。
當然兩人各自手下肯定是不同的,除了之前就已經脫離了袁紹的麴義、逢紀、牽招還有在鄴城隨袁紹一起逃跑最終卻被俘虜的許攸、陳琳等人,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按照當初還在袁紹麾下的時候,就已經在兩位公子中選邊站立的那些人,現在自然也跟隨各自早就選好的少主。
∏淳于瓊就屬於大公子袁譚這一邊,而郭圖則是跟着袁尚,這時候也沒有意外都分別跟着出來了。
不過在兩邊同樣的商議、同樣的一番混亂的討論之後,結果卻又是驚人的相似,面對來勢洶洶的呂布,他們想不到任何能夠抵抗阻擋的可能,唯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就是投降,要麼就是棄地北逃。
此時幽州境內一片混亂,呂布似乎無心去管制,任由百姓流離失所、山匪作亂,而各地官兵與那些賊寇也差不多甚至更甚,在許多當地百姓眼中,這邊官府的人馬也就是披着統一的官府外衣的土匪罷了。
≡常山國往北而去。正好就是幽州境內,所以兩人如果不想投降,真要逃跑這裏當然是最優甚至是唯一的瘍,而且看起來的確是個不錯的瘍。至少他們完全可以以當地百姓的救世主的身份降臨,到時候就可以直接一步獲得民心,在此直接安定下來了。
但呂布難道看不到這一點,賈詡他們難道看不出來這一點,看到了又為什麼不加以阻止?這其中當然是有原因的,二袁或許是沒什麼眼光看不出來,但在他們手底下人卻不是沒有那樣有見識也有謀略之人,譬如跟隨了袁譚的荀諶。
△諶字友若,從姓氏與表字中就可以看出來,此人與荀彧荀文若關係匪淺。事實上這二人正是兄弟,而且相比於荀彧遲遲沒有「下家」,荀諶早便選定了袁紹,而且因為潁川荀家的背景關係,倒也頗讓袁紹看好了一陣。
可惜地是。因為時局的變化,與呂布所熟知的那個歷史發生了很大的改變,袁紹與韓馥一開始的關係,導致了不管是誰過去,都沒有辦法勸服韓馥讓位袁紹為冀州牧,自然而然荀諶失去了屬於他最好的一個表演機會,再接下來又不知什麼原因。始終沒有能夠讓他一展所長的舞台,竟然在袁紹手下生生的默默無聞了數年時間。
很多人都說真金不怕火煉、只要有才早晚有一天能夠出頭,但實際上這世道上有能力、有想法的人不計其數,可最終真正能夠出頭的也只是那麼一小撮,相比之下更重要的反倒是一個機會,而這荀諶顯然就欠缺這麼一個機會。要知道地是袁紹手下並不缺謀士,一個田豐就不會比呂布手下的陳宮等人差多少,這荀諶沒能獲得屬於自己的機會,又不像是許攸、陳琳以及田豐這樣早就被袁紹看重,再加上袁紹本也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主公。自然而然在始終沒有好的機會也沒有多少出彩表現之後,袁紹就從最開始對他的興趣到,後來的冷淡最後直接壓根就忘了自己手下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一直到最近袁紹死後,袁譚急求謀主,荀諶才逐漸登上舞台嶄露頭角。…
這中間當然也有些淵源,因為袁譚早就跟隨袁紹開始出征的緣故,與那些軍中將領的關係更好,還有如同許攸、陳琳這樣同樣是一早就跟着袁紹的老人,但隨後的許多文人謀士,卻多是偏向於袁尚,譬如郭圖,所以一直以來袁譚能夠依靠的大部分都是武將,可以讓他問計問策的其實只有一個許攸,畢竟陳琳文採風流謀略乃其短處,現在這兩人都不在了,淳于瓊等武將領兵作戰執行軍令還可以,要他們規劃應對策略顯然不太可能,這時候剛好跟着袁譚一起離開的荀諶就等來了屬於他的機會,而且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這時候他還不能把握住,那就真地是自己沒本事了。
如今荀諶的話在袁譚那邊的分量越來越重,這都與進入趙國之後,一直到將兩郡國劃分東西兩邊分化而治這一期間數次與袁尚的口水戰中,荀諶都發揮了重大作用有關係,而且荀諶也幫助袁譚識破了幾次袁尚那邊的小圖謀,逐漸被袁譚當成了心腹謀臣,這一次自然也被召集過來,並且在混亂的討論出那兩個所謂的結果之後,袁譚第一個就對始終靜默不言的荀諶問道:「那呂奉先大軍此次來勢洶洶,吾以為很難硬擋,這兩條退路都有可取之處,那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從言語神態中,袁譚對荀諶是真地敬重,這點與其父比起來真是勝出不知多少,不過這或許也是袁紹一直以為他不像是自己而更寵愛袁尚的原因之一。
但顯然袁譚此舉未必是對的,就看此時荀諶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滿,而同樣被召集過來的那些個文臣武將們都不是那麼愉快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來,誰叫這荀諶崛起的速度太快了,讓他們感覺深受威脅,這時候就應該低調處理,這也是荀諶每每會議總不願意主動開口的原因,就是希望大家儘量忽略掉他,如此才能儘可能減輕被大家嫉恨的程度,可偏偏每次都被袁譚破壞。
不過他也只是有些無奈,這時候袁譚的確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了,所以神情語氣都帶着幾分急躁,這倒是讓荀諶稍微理解了一些,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籌措着言辭,袁譚也想到這一點,就在旁邊跟着靜默等待,自然與會其他人也只有等待。
實際上這是荀諶刻意在用這種方法冷卻大家對他的嫉恨,若是袁譚一問他立刻就有答案並且回答,而且還是跟大家方才都不一樣的想法,那豈不是公然打大家的臉,甚至與眾人為敵?荀諶就是世家出身,深諳世家生存之道,對於自己也同樣是如此,這一次若不是因為自己心裏的那個想法,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他也不會願意站出來幫助袁譚。
過了好一會兒,在幾個武將已經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荀諶才復又開口道:「其實按照方才大家所說那樣也並無不可,只是或許大家忽略了一些東西?」
有人下意識問道:「什麼東西?」
荀諶笑了笑,道:「先來說說退去幽州這條路吧,幽州混亂大家都是曉得的,此去的確可以直接收服民心,可諸位想過沒有,軍心如何?」
這話問出來,已經有幾個頭腦靈活的將領轉過彎來了,很簡單那就是將士是否能夠接收背井離鄉,更不用說這還是被人一逼再逼的一退再退,幽州並不是絕對安全,若到時候軍心陷入了低谷,就算收穫當地民心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幫助己方抵禦呂布大軍的攻擊?…
想到這裏,幾個剛才一直叫囂着這條退路的人臉色也有些變了,而荀諶好似沒有看到他們的臉色變化一樣,繼續說道:「至於投降這一條,別說大公子了,就是我荀諶也不會願意。」這說的倒是實話,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想投降,寧願死戰到底,當然前提也要是把自己心中最後一個想法付諸實現了,那就真是死而無憾了。
袁譚的眉角抽了抽,他當然不可能投降,他還捨不得這得來不易的主公之位呢,雖然在名義上,他還是讓大家稱呼自己為「大公子」,只說是父親屍骨未寒,自己這算是在盡孝。
至於幾個提到投降的,這時候自然是沉默不語,從袁譚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來了,他們自然不會找沒趣。
還是只有荀諶一個人在說話:「接下來便是諶所言大家忽略的地方,那呂奉先要攻打咱們,那咱們為何不是投降就是逃,不可以抵禦呢?當然了,諸位將軍會說兵力不足、士氣低落,且那是虎牢戰神、天下第一武將還是當朝太尉,不可能抵擋得住,這點諶也以為然,不過抵禦不了,咱們還可以主動出擊啊,當然不是和那邊硬碰硬,而是攻其所必救。」
這下袁譚等人是完全的一頭霧水、摸不着頭腦了,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聽到荀諶的計謀,可這一次實在是羚羊掛角,教他們無跡可尋,最後只能等他自己揭曉答案:「譬如……雒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