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人與妖混雜的地方。」
少年衣袂飄飄,負手立在河邊,白衣俊俏,玉樹臨風,腰間寶劍更襯威風,小小年紀,卻自有一派大家氣度。
身後的小廝也自不凡,雖青衣小帽,身材瘦削,也眉目清秀,挺立如松,眉宇間更有一股子書卷氣,讓人見之忘俗,不過比之少年公子,卻稍顯平凡,平平淡淡,遜了不少風騷。
小廝吸了口氣,又嘆了出來,望着河對面,深深的為那邊的人們擔憂:「少爺如果學成劍術,必定要斬殺了這一頭禍害。」
少爺回過身來,抬起看向身後的遠山,似笑非笑,小廝順着少爺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
村子背面有座山,在山的那一邊,還有一座山,山裏頭傳說住着神仙,一口飛劍色做玄光,庇護着這方圓十里八鄉。
村子面前有一條大河,河的對面有一片水潭,潭水裏據說潛藏着妖魔,一顆妖丹能發紅光,老人們還說,河的那邊,村民們生活的苦不堪言。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少年公子曬然一笑,多有不屑,拂袖,扶劍,跨步,風度翩翩,漫聲道:「走了,咱們去見見那位神仙。」
小廝點頭受教,錯開身子,等少爺走過,方才小跑着追上,低聲說道:「少爺既然出來學道,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山中那人能使得飛劍,也能聽得妄語,可不要被抓住把柄,拒之門外。」
「且聽你的。」少爺朗聲大笑,腳步加快,讓後面的小廝追的好不辛苦,心中暗暗自責:「又說錯話了。」
這位少爺姓梁名鵬,什麼都好,就是太過狂傲,習武的資質也極為出眾,卻是小廝所不能比的,這一手身法施展開來,腳下似慢實快,一步能跨出丈許開外,偏偏看起來閒庭信步一般自然,讓後面的小廝拔足奔跑才能跟上,看起來十分狼狽。
小廝名叫松紋,本來是個書童,這位少爺一時興起,想要出來出來求仙問道,學習高深的道法劍術,就給小廝改了字號,聽起來頗有道意,像個道家法號,以表明他自己求仙訪道的誠心。
小廝自然不能拒絕,不僅不能拒絕,還要一直陪着,做一片綠葉,就像方才,聽了村中老人的話,為對面的村民們擔憂一樣,其實他又何嘗不知以訛傳訛的道理,河的那邊,人們真的被妖魔肆掠的生不如死嗎?
誰知道?至少小廝不知。
但是不如此,怎麼能顯的自家少爺智慧出眾,一語就能道破天機的那種得意,逐漸積累起來,天長日久,日積月累,得意的膩煩了,自然也就形成了修養。這種內部的修養融入到骨子裏去,才能培養出少爺這樣的氣定神閒的風采來。
可以說,少爺這一身好風度,除了老爺跟夫人給的好賣相,小廝平日裏的功勞也蠻大的,這是做為小廝的本分,而做為一個小廝,最大的禁忌就是奪了少爺的風采,小廝剛才好意地提醒,其實是犯了這個忌諱。
這一片地方以大河為界,北面山里住着神仙,南面潭水中藏着妖魔,各自治下都有一些鄉民,少爺當然不可能去拜妖魔為師,於是便盯上了神仙。神仙治下的老人說,河那邊的人們過的很艱苦,少爺卻說子非魚,而且言語頗為不敬,這要是被神仙聽到,豈不是惡了神仙。
神仙能使得飛劍,未嘗不能千里順風,捕捉到聲音,仰或心血來潮,感覺到有人對自己的不敬。
小廝本是好意,少爺也沒放在心裏去,只是一時心中不快,過了一座山,便全忘了,指着山頭,拉着小廝,興致勃勃:「你先行,且讓你一炷香,看看咱們誰能先到那裏。」
他指的是山頭一處斷崖,仿佛山門,再往上就是雲遮霧繞,所以一目了然。
小廝心中腹誹:「怕是你走的累了,正要養精蓄銳。」想是這樣想,行動上卻不能違拗,緊了緊肩頭包裹,提了一口內息,飛步上山。
要是表現的差了,定會被少爺小看,但也不能真的超過了,其中的尺度,頗有些值得拿捏的地方。
如今正是初春時節,天上日頭正好,周圍涼風習習,若是往常,正是踏青的好時候,小廝心中頗為懷念,他長相也還算周正,雖不如少爺英俊瀟灑,卻也風度翩翩,那些小姐丫髻對他還算和善,其中頗有幾個相好的,不知是否會念着他。
意淫果真美好,沉侵其中,一點都不覺得累。
這是小廝平日裏對付疲乏的妙招,不知不覺,一條山路已經行過了一半,醒過神來,回頭一看,後面少爺已經追上來了,手提袍角,扶了劍柄,健步如飛,身形提縱間,如彈丸跳躍,配着白色衣袍,傾斜的山道,遠遠一看,隱約仿佛一朵輕雲冉冉直上。
正是梁家祖傳『飛雲縱』。
小廝只學過簡單調理內息之法,練得陸地提縱之術,一看便知,這位少爺要在上到山崖之前追上自己實是輕而易舉。一時再不遲疑,深吸口氣,把腳力完全施展開來,速度又快了三分。
眼看即將翻上斷崖,後面一聲長嘯,一團白雲飛縱,凌空飛躍翻身,只在山崖上借了髮腳力,足下不停,直往山上竄去,扔下一聲長笑,回音不絕。
小廝停下身來,運轉一口內息絛盪胸肺,扶着膝蓋直喘,抬頭上看。
此處果然是山門,再往上大約百步,就見得石階平台,重重疊疊,每一重石階往上都是一處平台,平常人家庭院寬廣,周圍草木森森,約有七八重之高,最高處是一座宮觀,雕石圍欄,花木環繞,看不出佔地大小,只隱約仙家氣象。
「這神仙真是好享受,深山中也有大手筆。」
小廝趁着休息,回望山路,暗暗觀察揣摩,覺得如此氣象,不是凡人可以建成,必定仙家手段無疑。
若是繁華之地,能工巧匠無數,人口眾多,又有世家大族養着,官府供着,這樣的宮觀也只是尋常,但落在深山之中,卻能讓人眼前一亮。
「必定是個有真本事的。」小廝心中一喜,這一趟算是來對了,若能習得仙家道術回去,身份必然不同。
如此一想,小廝忽然覺得,自家原來也並非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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