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驛館。
劉老爹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劉有才拿着大扇子,撲哧撲哧地搖着。
劉老爹活了大半輩子,這種待遇,還是頭一次。
劉老爹,斜着眼睛看着劉有才:「狗日的娃啊,都這麼大了,還不給我生個種出來?你到底帶沒帶把,還是不是個男人?」
「爹,我不是正在想辦法嗎?」
「想啥辦法?我看你表妹張圓圓就挺不錯,屁股大腿短一臉的旺夫相,娶過來,趕緊熱熱乎乎。」
「爹,話不能這麼說,我還是想尋找真愛的。」
「真愛是個球啊?」
劉有才不知道是腦袋抽風了還是真的被文學給深深感染了,他把腦袋四十五度角仰起來,憂鬱地吟誦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喲呵,幾年不見你這狗日的娃,還長學問咧!有出息咧!會作詩咧!」
劉有才難得從老爹口中聽到誇讚之詞,當即在臉上擰出一個非常謙虛,非常客套的表情,道:「略懂皮毛,略懂皮毛!」
劉老爹猛然從床上立起來,一臉黑雲密佈,隨手操起一樣物件就往劉有才臉上身上砸,一邊砸還一邊嚷嚷:「狗日的娃,真愛能生出娃嗎?吟詩能吟出娃?只有真刀真槍才能生出娃!什麼酸溜溜的,趕緊下去把你表妹給我弄上來,老子要看你們在老子面前生娃……瞪我幹嘛?!還不快去!」
這要求——實在太過分,但——古語有之雲,父母命不可違逆。
劉有才變變扭扭地來到櫃枱前……
王旭瞧見劉有才鼻青臉腫,表情憋屈,就知道這廝一定又受虐待了。
王旭:「怎麼啦?」
劉有才於是就把他老爹那個無理要求說給了王旭聽——
劉有才眼巴巴地看着不遠處正在忙着張羅着客人的張圓圓的——屁股,道:「俺爹就那嗜好,一見到屁股大腿短的女人就兩眼發直,當初我娘就是這樣遭的毒手。現在老了,沒氣力了,也要我按照他老眼光來娶媳婦。」
王旭:「………」
劉有才可憐兮兮地看着王旭道:「王公子,這事你要幫幫我,再過一會兒,如果我爹沒見到張表妹,准要把我抽死啊!」
王旭:「張圓圓,你過來一下!」
聽到心目中的詩歌王子叫自己,張圓圓當即兩眼放光地走了過來,滿是油膩的雙手往衣裙上揩了揩,一張足足有磨盤大的臉,擰着笑容,湊在王旭眼前:「公子,你叫我啊?」
王旭手指着劉有才,眼睛也不看張圓圓,說了一句:「你表哥找你」後,就趕緊趴着腦袋,眼不見心為淨了。
張圓圓橫了劉有才一眼,語氣霸道:「幹啥?」
劉有才:「我……我……」
「有屁快放,老娘可沒功夫來陪你支支吾吾。」
於是,劉有才很真誠地把他老爹的那個無恥要求用最正常的口吻跟張圓圓說了一遍。
說完後,劉有才眨巴眼道:「表妹,我爹大老遠走了一個月的山路,來到長安城,一把年紀了,就這個要求,做兒子的,總不能讓他失望吧……要不,你就成全一下他?」
「好啊!」
張圓圓豪邁地答應了,右手拎着劉有才,啪啪啪往樓上趕去。
啪的一腳,張圓圓踢開劉老爹的大門。
劉老爹拎着蒲扇悠哉悠哉地搖啊搖啊,眯着小眼睛,哼着小曲,自在啊!
聽到響動,立馬睜開眼,別過臉去,瞧見劉有才跟張圓圓時,他眼中立馬閃過一抹喜色,搓了搓手,道:「把關上,你們快點,我等着抱孫……」
話還哽在劉老爹的喉嚨道里沒吐出,他的身子就被劉圓圓一把舉了起來——
劉老爹驚恐狀:「你要幹嘛?」
劉圓圓哼哼了兩聲,「大熱天的,讓你涼快涼快……」
說着,她單手將劉老爹舉着,啪啪啪下了樓,來到廚房。
廚房裏有一口大缸,缸子裏盛滿了水。
劉圓圓二話不說,噗通一下就將劉老爹扔了進去——
「救命啊,救命!」
劉圓圓對劉老爹的大聲求救不聞不問,拍拍雙手,別過身,走了。
劉有才舉着一塊石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爹,你放心,我來救你!」
舉着石頭,劉有才正要學司馬光砸缸救父親來着,只不過用力過大,石頭在一個華麗的拋物線後,就拋入了缸子裏。
劉老爹:「哎喲,你個狗日的娃,你存心想整死你爹我是不?你砸到了老子的頭了,哎喲喲,真疼!你等着,看我不出來抽死你,抽死你!」
劉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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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來驛館外。
書生打扮的慕容斯手持摺扇,看着擺在驛館外的那一首首絕世妙筆,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他暗暗思忖:王導與謝安,都是晉國的貴胄,這首以燕子飛入尋常百姓家來感嘆世事變遷,曾經的豪門貴族如今也成了尋常百姓,莫非?這個王旭也是豪門之後?」
他帶着這份思慮,有些忐忑……走進了驛館。
那位可能是當世不二的大才子,究竟長得啥樣呢?
剛一進門,慕容斯就看到了一個渾身上下濕濕答答的老頭,拿着拐杖,狠狠地,瘋狂地,慘無人道地在抽人。
劉有才:「爹,我救了你!」
劉老爹:「啊——啐,你個狗日的娃,還有臉說,瞧我腦袋上的包,差點沒被你砸死!」
「爹,夠了沒?再打下去,真沒命了。」
「啊——啐,你個狗日的娃,打死了才好,打死了老子眼不見心為淨!」
劉有才:「………」
劉老爹丟下拐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搖了搖頭,背着手,上了樓。
劉有才蹲在地上,一臉憂桑啊。
近日,他又從王旭那糊弄了好些詩,本來想博得老爹誇讚什麼的,這不是發現,他老爹喜歡真刀真槍,對文人吟詩那一套不感冒嘛!
劉有才嘆了口氣,覺得此情此景很適合吟上一首詩,於是就道:「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慕容斯原本只當瞧見了一對父子不和在打打罵罵,可哪裏知道這五短身材長得也其丑無比的男人,竟然張口作出這等好詩……他反反覆覆吟詠着最後兩句——「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太妙了!
太絕了!
慕容斯禁不住兩眼愕然瞪大,朝劉有才拱了拱手,道:「難道……這長安街最近瘋傳的那位詩歌天才,就是閣下了嘛?實在是……太人不可貌相了。」
劉有才抬起眼皮,懶洋洋地哼了聲,道:「是啊!怎麼啦?被我的詩才感染了嗎?哇哈哈,我就是這麼優秀的詩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