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一個愉快的飯局,談論的也是愉快的事情,但在桌的大多數人竟然都愉快不起來。每個人都各懷心思,臉上的表情異常地嚴峻。
沈寒竹突然變得安靜,他開始大口喝酒。他的酒量很好,但他的心情一定不好。這樣喝酒的人通常心情都不好。
朱元璋朝李善長使了一個眼色。李善長心領神會。他突然站起來咳了一聲。除了沈寒竹,在桌的所有人都把筷子放了下來。
沈寒竹沒理他,依然喝酒。
李善長又咳了兩聲。
沈寒竹斜視了他一眼,道:「李大人身體有恙?」
李善長答道:「並無。」
沈寒竹道:「那我怎麼總聽到李大人在咳嗽?」
李善長道:「沈少俠酒可喝足?」
沈寒竹道:「不曾。」
李善長道:「是否還想繼續喝?」
沈寒竹道:「自然。」
李善長道:「這『凱悅樓』在京城算不上大酒店,美酒存量自然少得可憐,像沈少俠這樣的酒量應該上大一點的地方。」
沈寒竹「嘖嘖」兩聲,道:「還是李大人懂我,那李大人既然這樣說,自然有了好的去處?」
李善長道:「自然。」
沈寒竹道:「願聞其詳。」
李善長不緊不慢地道:「皇宮。」
沈寒竹搖了搖頭,道:「恐怕不成。」
「為什麼?」
沈寒竹道:「在下自幼貧賤,自知難以登入豪華之殿。」
李善長哈哈大笑,道:「你以為讓你入皇宮去的是繁華之境?」
沈寒竹一愣,道:「不然呢?」
李善長的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天牢!」
沈寒竹輕蔑一笑,道:「天牢有酒麼?」
李善長道:「天牢自然沒酒,但若是沈少俠想喝,我想還是會有的。」
沈寒竹道:「我應該謝謝你麼?」
李善長道:「你應該謝的人自然不是我。」
沈寒竹道:「我怎麼聽起來好像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一樣?」
這時李祺插嘴了:「你本來就是階下囚。」
沈寒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不想去呢?」
李祺道:「由不得你,從你進入這家酒店的那一步起!」
沈寒竹突然長嘆了一口氣,道:「我實在不應該選擇這家酒店。」
朱棣笑道:「其實你無論選哪一家都一樣。」
沈寒竹突然也笑了,他居然還笑得出口:「確實都一樣。」
李善長突然命令道:「來人!」
沈寒竹忙道:「等一下!」
李善長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沈寒竹道:「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
「什麼問題?」
沈寒竹道:「你們為什麼非得要置我於死地?告訴我實話,我不想聽到你們說是因為我知道了你們太多的見不得人的事情。」
朱棣道:「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你!『江南柳』,一個四季分明,氣候怡人的地方。那裏住着一百七十八戶人家。只有一戶人家姓沈。」
沈寒竹心中一震,悲憤地道:「你們是不是又拿我爹娘的慘死來刺激我,你們這樣說很快樂?」
朱棣道:「李大人曾經告訴過你,你爹娘的死因跟那批鐵器有關係。」
沈寒竹道:「你繼續!」
朱棣道:「那批鐵器是你爺爺沈鐵牛保管的。你可知道那批鐵器是用來幹什麼的嗎?是陳友諒用來製造兵器對付我大明軍隊的!」
沈寒竹瞪着眼睛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爺爺該死,他的子孫也應該死。」
朱棣淡淡地道:「你要這樣理解,也行。」
沈寒竹心中一動:朱棣這哪裏是在告訴我他們要抓我的原因,分明在暗示我不要自尋死路,而是以我殺父母之仇未報激勵我繼續活着。他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難道就是想利用我去對付朱標?
沈寒竹想至此處,道:「照你這麼說,我爹娘的慘死也是你們指使人下的毒手?」
朱棣搖了搖頭,道:「恰恰不是。這也許正是兇手的高明之處。」
沈寒竹道:「那是誰指使的?」
朱棣道:「我不知道。」
沈寒竹追問:「誰知道?」
朱棣道:「李大人早告訴過你,張叢德知道。」
沈寒竹青筋暴起,怒道:「他走了!你們耍我!」說完抓起一隻酒杯,捏得粉碎。
李善長不耐煩地道:「你可問完了?」
沈寒竹道:「問完了。」
李善長道:「你是乖乖就擒呢還是要做垂死掙扎?當然結果是一樣的。」
沈寒竹道:「那你告訴我是什麼結果?」
李善長道:「打入天牢的結果。」
沈寒竹道:「看上去我好像沒有第二種結果了。」
李善長道:「當然不會有。」
朱棣突然道:「不,也許他真的有第二種結果。」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李善長不可思議地看着朱棣,竟然說不出話來。
朱棣沖李善長淡淡一笑,道:「李大人不用緊張,我自然不會幫外人說話。」
李善長道:「那你何出此言。」
朱棣道:「我之所以這麼說,那皆因父皇而起。」
朱元璋道:「說來聽聽。」
朱棣道:「今日這裏除了父皇賜婚皇兄這件喜事外,還有一件喜事在。」說完看着李善長道:「李大人,對否?」
李善長強壓着心中的怒氣,道:「是。」
朱棣道:「要麼這件事由李大人來說?」
李善長道:「這件喜事可以等處理完了前面一件事情後再來說,兩件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朱棣擺手道:「不,這兩件事不僅有關係,而且是大有關係。」
李善長老臉有些掛不住了,他確實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朱棣會插上一槓。他看了一眼朱元璋,見朱元璋沒有阻止的意思,扭頭側向李祺,道:「祺兒,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