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俠夢 第17章丹青畫魔
恰在此時，一團血色的霧氣飄飄然落在玄明子身後，濃烈刺鼻的血腥之氣隨即瀰漫開來。玄明子目光一寒、神色驟變，二指一扭，且聽『砰』的一聲脆響，白青楓手裏的冰劍從中折斷，玄明子駢住斷劍，猛然回身向血霧射去。
斷劍去勢沉猛，激起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刺入血霧，卻似石沉大海。只聽一個溫柔的聲音隱隱自血霧中傳來，「玄明老哥哥，一百年不見了，火氣還是這麼大呀！」
玄明子怒視血霧，眼角兀自顫抖，咬着牙，一字一頓道，「畫…魔…老…兒！」
血霧緩緩消散，隨即現出一道頎長的身影，長發飄飄，一襲大紅色的袍子輕輕舞動，仿佛流溢的鮮血；臉上戴着一副精美的白玉面具，看不見容貌，唯有兩隻柔媚的眼睛露在外面，微微含笑，妖異至極。
玉面人呵呵一笑，「老哥哥不必慌張！」明明是男聲，卻似故意捏着嗓子說話，語調嬌柔做作，聽得人毛骨悚然。
玄明子絲毫不敢大意，伸手把若晗拉到自己身後，「你來做什麼？」
玉面人卻不理他，反而走到白青楓身邊，深深鞠了一躬，柔聲道，「這位是白少俠吧，小生有禮啦！」
白青楓一怔，登時打個激靈，渾身皺起雞皮疙瘩，「你…是誰？」
玉面人道，「小生賤名不足掛齒。」
玄明子道，「白少俠當心，這老兒就是惡名昭彰的丹青子！」
白青楓大驚，「你就是魔…魔教教主…丹青子？」
丹青子，魔教教主，與玄明子一樣，名列『十帝子』之一。此人生性殘忍、極具凶名，卻也有風雅的一面，便是酷愛作畫，以一支丹青妙筆、落墨生輝，技藝之精湛，當世少有匹敵，堪稱大家。然而，此人有一癖好，那便是以血制墨，為了作畫，時常殺人取血，而且樂此不疲，久而久之，世人便將他稱作『畫魔』，以至於他本來的姓名，卻已無人知曉。
丹青子呵呵一笑，「那是江湖上的朋友給面子，白少俠若嫌麻煩，也可以叫我『小丹青』，這樣顯得親近！」
白青楓常在市井中廝混，不僅腦袋靈活，嘴皮子也溜，可面對眼前情景，他竟無言以對。
忽聽玄明子哈哈大笑，「快兩百歲了吧，小丹青？哈哈哈…妙，妙啊！」
丹青子眼神大變，也不知白玉面具之下，有着怎樣一副兇相，「老哥哥，你的傷好了嗎？」音色依舊尖柔詭異。
玄明子眉頭一緊，右手撫着胸口，厲聲道，「托你的福，一根兒爛筆頭沒能戳死老夫，如今再見，胸口這塊疤又開始隱隱作痛，不知何時方能痊癒！」
當年軒轅台論道，在最後的十帝子混戰中，丹青子以手中畫筆擊穿了玄明子的胸膛，好在玄明子修為精深，並未因此殞命。而今百年已過，兩人再次相遇，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丹青子噗嗤一笑，「若是摘了小生的首級，想必就能痊癒了吧？」
玄明子冷笑一聲，「或許吧！」
又聽一個脆嫩的聲音響起，「不許欺負爺爺，我打你喔！」卻是秋若晗，只見她揚起手中的梨花刺，惡狠狠瞪着丹青子，粉嫩的小臉上滿是怒容。若晗自小生長在龍鼎閣，雖然刁蠻任性，心智見識卻是不凡，雖然玄、丹二人的對話她聽得不太明白，但此間針鋒相對的氣氛卻是感同身受，故而毫不猶豫的站出來幫爺爺的忙。
丹青子乍見若晗，竟不自覺的上前兩步，眼中儘是狂熱，「哎呀…哪裏來的小寶貝兒，真是玲瓏可人，若是將你畫在紙上，一定妙不可言！」
玄明子知他起了惡念，不禁暗自戒備，以防他突然發難，雙拳緊握，全身骨骼喀喀亂響，冷哼道，「你試試，老夫剷平你魔教！」
「哈哈哈…」丹青子好似聽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扶着面具，大笑不止，笑聲尖銳滲人，笑了許久方才停止，道，「上次一別，已是匆匆百餘年，想必老哥哥的修為更上一層樓了。只可惜呀，小生受人所託，尚有要事在身，若非如此，還真想跟老哥哥走兩圈！」
玄明子心中明了：此人躋身『十帝子』，實力高深莫測，同時又是魔教教主，生性桀驁怪癖，普通之下，能驅策他的人，除了葉公，不作第二人想。便道，「彼此彼此！」
丹青子一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小生與老哥哥作了一輩子仇人，沒想到這次竟然要聯手，還真是期待呀！也不知老哥哥能否放下過往積怨？小生可擔心得緊，萬一到了關鍵時刻，老哥哥突然從背後來這麼一劍，那可就…」
玄明子臉色一沉，「這等無恥的勾當，老夫可比不上你魔教！」
「呵呵…老哥哥真是正人君子！」
「君子可不敢當！青山綠水，總有了結的時候！」
白青楓關心韓湛傷勢，終於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別聊啦，快給湛哥療傷。」
玄明子立馬回過神來，面顯難色，「老夫身邊沒帶傷藥，這可怎麼辦呀？」
丹青子嗤鼻一笑，「呵呵…老哥哥真是年紀大了，救個小孩子，又何須傷藥？」說罷，兩步走到韓湛身邊。
白青楓知他是魔教教主，極具凶名，心中不自覺的緊張起來，卻又無計可施。
卻聽玄明子道，「白少俠放心，畫魔老兒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傷害這少年分毫。」說完，輕蔑的瞥了丹青子一眼。
丹青子伸手探在韓湛的額頭，勁力稍吐，只見一片紅光漫延開來。須臾，卻聽他疑惑道，「奇怪，奇怪呀！」隨即側目望着玄明子，「你也是這樣？」
玄明子點點頭，「這少年體質特異，外界靈氣根本進不了他的身體！」
白青楓焦急萬分，忽地想起昨晚葉公說的話，便道，「湛哥百會閉塞，體內自有靈氣，你們能不能加以引導，葉公就是這麼做的！」
「百會閉塞？難道這孩子是源氣修煉者？」玄明子恍然大悟，心想，『老夫縱橫一世，源氣修煉者還是頭一次遇到。』雙掌一合，登時青光大盛，瞬間將韓湛籠罩在其中。龍鼎閣為天下玄門正宗，其最高心法太玄真經更是諳合天地易理、遵循萬物規律，提倡以天道御萬物，可謂是天下道法之總源。玄明子修習太玄真經已逾百年，雖不敢說登峰造極，卻已臻至化境。此時，他正以太玄真經引到韓湛體內的源氣貫通受損經絡。
不多時，韓湛悠悠轉醒，玄明子、丹青子相繼表明身份。
韓湛初聞，大感驚訝。玄明子又領着若晗向他道歉。
韓湛見他屈尊致歉、神色恭和，心知刺傷自己一事，只因小女孩過於頑劣，並非玄明子刻意指使，便不與他計較了。況且，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事，那便是儘快趕往宿雪峰。
可現在，不僅遍體鱗傷，肩頭又中了一刺，傷及筋骨，整條左臂竟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三天時間已然過半，前方尚有四十里路，如今又折了一條手臂，真可謂雪上加霜。韓湛苦笑數聲，卻沒有抱怨，他也無處抱怨，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原本如此，又何須怨天尤人。
白青楓心有所感，拍拍韓湛的肩膀，「別灰心，葉公不是給了你三顆丹藥嗎？要不現在吃一顆？」
韓湛一心趕路，竟將這事給忘了，經白青楓提醒，這才想起來，當即從懷裏掏出玉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暗紅色的藥丸，登時一股清香飄入鼻端，微微夾雜着淡淡的腥味。
玄明子和丹青子俱是一怔，這哪裏是什麼丹藥，分明就是千年火焰龜的龜膽。
世人皆知，在北冥的茫茫雪域之中，有一片湖泊，名為龜明湖，這裏四季如春，湖水終年不凍，萬物繁衍生息。據說龜明湖的形成，便是由於火焰龜的存在，它們天生異能，能夠消融冰雪，化腐朽、轉生機。但世人只聞其名，少有見過，原因有兩個：一來，它們數量極少，又常年隱藏在湖中；二來，冥舍就盤踞龜明湖中心的小島上，外人根本無法涉足。
相傳，火焰龜的壽命有千年之久，臨終之際，會自行將龜膽吐出。此膽具有易經鍛骨、澄心洗髓的奇效，而且服用者年齡越小、功效越大，只可惜此物百年難得一遇，說它是滄海遺珠也不為過，普天之下，除了冥舍宗主之外，想必也只有葉公才拿得出來，而且一出手便是三顆。
韓湛張嘴吸入，咕嘟一聲吞入腹中。須臾，一股暖流自丹田溢散，擴進四肢百骸，就像昨夜葉公輸進自己身體的靈氣一般，溫暖充盈、受用不盡。
忽然，一隻細嫩的小手伸到自己面前，「給我吃。」卻是若晗，她本是小孩子心性，鼻中聞到清香，立即變成了饞嘴小貓，將剛才刺傷韓湛的事情拋在腦後。
白青楓見她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轉着，甚是可愛，哪裏還是刁蠻任性、肆意妄為的小魔頭？只不過，龜膽只剩下兩顆，又是韓湛急需之物，豈能隨便給她，便道，「你又沒生病，幹嘛給你吃？」
若晗眼巴巴望着韓湛手裏的玉瓶，「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玄明子道，「若晗，不要胡鬧了。」
若晗正要撒嬌，卻見韓湛拉過自己的小手，玉瓶一斜，咕嚕嚕滾出一粒。
白青楓驚道，「湛哥，你…」
韓湛悽然搖搖頭，示意他別說了，又對若晗道，「小妹妹，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若晗小嘴一撅，「什麼？」
韓湛道，「以後不要隨意傷人，你手上那朵花很厲害，剛才若是偏上幾寸，我可就沒命了！」他說的那朵花，自然是指若晗手中的梨花刺。
若晗爽快道，「好吧，我答應你。」欣然放進嘴裏，學着韓湛的模樣，咕嘟一聲吞下，卻沒嘗出是什麼滋味。
玄明子得了天大的便宜，當真是喜不自勝，朗聲道，「兩位少俠，今日我玄明子欠你們一個人情，將來二位但有所求，儘管上龍鼎閣來，無論何事，老夫都將傾力為之！」
丹青子瞥他一眼，目光中儘是鄙夷，笑道，「呵呵…堂堂龍鼎閣第二把交椅，竟然貪圖兩個小孩子的便宜，老哥哥可覺得臉上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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