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很快就回來了。
錦朝看他臉色鬱郁,就知道肯定是和馮氏不歡而散。
顧德昭見長女看着自己,頓了頓道:「……你祖母說了許多話,想為程寶芝開脫,父親沒有認下來。」他覺得自己這點還是做對了的,因此更有底氣了,「父親是絕對不會娶她做你們的繼母的!」
錦朝便笑了笑,馮氏恐怕也沒有逼迫父親。她也知道越逼父親越不想娶程寶芝。
她幫着父親解了斗篷。
顧德昭卻想了想,又說:「朝姐兒……你覺得有個繼母好不好?」
馮氏肯定會勸說父親娶繼室,顧錦朝不意外,她想聽聽顧德昭的想法。
「您這話是怎麼說的?」
顧德昭有些猶豫:「我想為你母親守制,真是不想續弦。但是你祖母說的話倒也對,現在咱們四房是你幫着操持,你總是要出嫁的。以後讓別人來管,別人怎麼能盡心呢。榮哥兒還要讀書娶親,你幾個庶妹不能沒人照料……如果你覺得可以,倒是可以選個身家清白,德行端重的小戶姑娘進來……」
這事要徵求長女的看法,他這門繼室還真是要為四房考慮,娶誰都無所謂,關鍵是能照料好四房。
錦朝想了想說:「父親是不是怕我牴觸繼母?」不等顧德昭回答,她就繼續說,「我確實也不想您娶繼室,我也不想叫另一個女子為母親。但這些都是孩子氣的說法……我心裏記着母親,那是誰都不能替代的。榮哥兒也是,一個稱呼而已,您不用擔心。」
她兩世為人,心裏清清楚楚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顧德昭沉默了片刻,錦朝原來早就把這些想明白了。他回來的路上,還一直在想要怎麼跟她說這事。他畢竟提前說過不要續弦的。
顧錦朝問起程寶芝的事:「……祖母可向您說了她的身世?」
顧德昭點點頭,覺得長女簡直料事如神。「說過了,我一聽就不舒服了,還反問你祖母是不是要把程寶芝許配給我,她卻矢口否認了。」
這也不奇怪,出了那樣的事,馮氏還敢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才怪。那顧德昭不是更要反感了。
顧錦朝卻若有所思起來,不一會兒就笑了。
「父親,這事您別擔心了,我有辦法了。」錦朝覺得這個辦法十分可行,笑着問顧德昭,「父親,您還記得徐家三小姐嗎?」
……
紀吳氏又接到顧錦朝的回信,看完之後卻是哈哈大笑。把旁邊抱着淳哥兒的劉氏都驚着了。
她把睡覺的淳哥兒摟緊了些,問道:「……祖母如此高興,表小姐和您說了什麼喜事嗎?」
紀吳氏想想道:「算不得喜事,鬼精靈的東西!」
隨即高聲叫了宋媽媽進來,讓她趕緊給自己備馬車,幾盒槽子糕、雲片糕,幾大盒的響糖,一對大雁。說要去徐家先說項提親了。
宋媽媽嚇了一大跳:「太夫人,這……咱們是替誰提親去的?」
要是為顧德昭,那輪得到她們去提親嗎?不是說馮氏想把自家侄女許配給顧德昭嗎,會讓她們去徐家提親?
紀吳氏只是笑:「快把東西備下了,一會兒你就知道。」
顧錦朝打的就是先斬後奏的算盤。
馮氏找了顧德昭說話,希望他續弦,卻否認了想把程寶芝許配給他。那顧德昭還不能自己找了?
不如就托她先去把這門親事說定了,然後上門去給馮氏說。就說是顧德昭先前跟她提過的,她才找上人家徐三小姐。她又是顧錦朝的外家,插手這事插得名正言順。
馮氏就是生氣,她就不能發作,說好的親事怎麼能毀呢,這不是打人家徐家的臉嗎?人家徐家是什麼身份,馮氏可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她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了。
只要徐家那邊同意了,這事就沒有絲毫問題!
顧錦朝在最後說句話……只能麻煩外祖母姑且做個惡人了。
紀吳氏覺得這個惡人她很樂意做,她巴不得看到馮氏有氣說不出的樣子。
她坐馬車去了宛平寬窄胡同徐家,向徐夫人說明了來意。徐夫人也很意外,這樣的事怎麼是紀吳氏親自來的?她想了想,接下了東西請紀吳氏吃過晌午,說她們要考慮幾日。
紀吳氏把顧德昭的好說了個遍,自己都覺得過了的時候,才坐着馬車回通州了。
她有過八成的把握,一點都不急。
徐夫人就和徐老爺商量了。徐老爺想想,覺得這事還十分的靠譜。
「顧德昭這人我見過,」徐夫人一邊幫徐老爺整理官服,一邊聽他說,「上次山西賑災,出了不少的力。雖說年近四十了,但是看上去尚且年輕,一表人才的。他夫人死了近一年。身側也乾乾淨淨,平日同僚請他飲酒都不會去。比起什麼羅家長子之流,那是好的不得了了。」
徐夫人有些猶豫:「但畢竟是續弦……」
徐老爺不贊同:「你覺得靜宜就是去給人家做正室,那能做到什麼好的嗎?我看此事尚可,不過咱們也問問靜宜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就罷了。」徐老爺這方面一向開明。
徐夫人其實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平日裏做衣裳用什麼花樣,都要問女兒的意思。在她眼中,丈夫和次女才是主心骨。丈夫都這麼說了,要是女兒也同意,那就沒什麼懸念了。
徐靜宜聽後鬧了個大紅臉,卻認真地點了點頭:「母親,這人不壞……」
徐夫人得了主意,第二天就去了通州回訪紀吳氏,並帶了女兒的生辰八字。
紀吳氏去找長春觀的道長一合,八字相配!
她第三天就坐了馬車往顧家去了。
顧錦朝還在和采芙幾個做着夏天穿的綾襪,就聽說紀吳氏來拜訪了。
錦朝嚇了一跳:「……就這麼來了?」她寫信給外祖母,不是讓她談妥了事情就給自己回信嗎?這才三天的功夫,事情就談妥了?
外祖母也太雷厲風行了!這直接上門來,肯定已經把事情說好了。
果然誰都比不上外祖母辦事牢靠。
錦朝讓青蒲趕緊拿鞋過來穿了,直奔東跨院而去。
馮氏還在教程寶芝如何看賬目,就聽到小丫頭來通傳:「……紀老夫人過來了,帶好些東西來看您!」
馮氏覺得很奇怪,這又不逢年過節,家裏有沒有喜事。紀吳氏到這兒來做什麼?
來者是客,馮氏在宴息處見紀吳氏。
紀吳氏一進來,便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老姐兒,你們顧家吩咐的事,我可算是辦妥了!」
馮氏覺得紀吳氏莫名其妙,紀吳氏這話什麼意思?她吩咐什麼事紀吳氏就幫着辦妥了?
紀吳氏繼續道:「老姐兒是要賴我的辛苦了?給朝姐兒找繼母的事辦妥了啊,你們老四說他相中了徐家三小姐,說你的意思也是如此。我這不巴巴去人家徐家提親了嗎?人家也答應了,這不,我在來的時候順帶連八字都幫着合了,老姐兒要是不信那,可以再找人合一次!」
馮氏覺得天打五雷轟!
紀吳氏說的話她好像每一句都聽懂了,但是連起來,那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啊?
她幫顧錦朝找了繼母,還把八字都合好了?誰要她去做的這事啊!
顧德昭說他相中了徐家三小姐?她怎麼不知道什麼徐家三小姐?她明明就是要讓程寶芝嫁給顧德昭,這樣四房才在她的掌控中,怎麼就和徐家三小姐說親了?
馮氏沉着一張臉:「紀老夫人,您還是好生把話說清楚吧,我可沒說什麼徐三小姐的話!」
紀吳氏那是風浪里過來的,馮氏這點怒氣她都不看在眼裏。跟着她的丫頭抬了一張太師椅過來,紀吳氏自顧自地坐下了,不顧馮氏一張黑臉,繼續笑道:「宛平徐家的三小姐,不是老姐兒先看好的?她父親是正三品大員通政司使,她是家裏的嫡次女,還有個嫡姐嫁給了平津候家的二少爺。人的品行那也是沒得說,徐家書香傳世,女孩兒是錯不了的……人家徐家已經答應下來了。我這不就來找老姐兒商量了嗎?」
馮氏覺得眼前昏黑,正三品通政司使家的嫡女……
怎麼可能答應嫁給顧德昭做繼室呢!
紀吳氏見馮氏不說話,似乎有些驚訝道:「老姐兒,你這該不會是想反悔吧?人家徐家也是宛平頭幾個的世家。這親事,可是顧德昭看準了才跟我說的,我跑前跑後幾天才忙下來……」
馮氏聽了這句話,想甩臉都不好甩,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心裏已經把紀吳氏罵個遍了。鬼才想讓她去跑!誰說過什麼要娶徐家三小姐的話!
她還要先冷靜下來,想想該怎麼辦。紀吳氏去說的親,那能對她有好處嗎?她從江西來的侄女怎麼辦?紀吳氏這麼熱情,肯定有古怪!
她沉着一張臉,讓茯苓趕緊去叫顧德昭過來。隨後問紀吳氏:「紀老夫人,這門親事我可沒說過話。你給我說說,徐家三小姐既然是通政使的嫡女,怎麼會答應給老四做續弦?」
她心裏希望這徐三小姐有點什麼病,不然她真是找不大說法推脫這門親事了。
畢竟紀吳氏已經說定了,對方身家一點不差。她們這邊要是說出後悔的話,還不被人家記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