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初亮。
一隊銀甲羽林軍快步經過金陵城大街,直奔城門而去。宣讀川王王令,只道:金陵城十日內入得出不得,另,入城者皆需搜身盤查,如有違抗,必誅。
城中戒備瞬間提升。原本卸下門板、準備開門做生意的的店鋪商家見狀,紛紛縮頭,裝回門板。街上攤販全無,行人更是寥寥無幾,在秋風捲起的黃葉中縮頭,神色慌亂。
川王照舊坐着豪華馬車進宮,入昭清殿,例行早朝。同行的還有他的謀士,孟岩昔。
孟岩昔負手入殿,在左右文武大臣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下徑直走上高台,立於龍座左側。他本名不經傳,更是相公堂里供富家子弟玩弄的男.妓,此時卻能高高在上,俯視那些曾輕視他鄙夷他的人,心中瞬時騰起一股熱熱的氣息。
他彎起了唇角,那揚眉吐氣般的笑,相當炫目。
早朝時,川王問起登基的吉時。張有風出列,回道:「新帝登基,方天鑒已定下吉時吉日。」然後在那雙亮晶晶滿是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張有風緩緩道出「九月十八」。
川王當即怒了,一掌拍在龍椅上。
「張有風!你別以為本王不敢殺你!」九月十八,還要半月之久,莫說靖辭雪可能如孟岩昔所料提前入城,就連大軍都能班師回朝了!這個張有風,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
「臣不敢!九月十八,確是諸事皆宜。」他手執玉板,挺直了腰杆,「只是登基詔書上至今仍無鳳印,是以,臣與方天鑒的技師擇下九月十八。」
川王氣急,見底下眾臣都暗垂雙目,多半是口服心不服。孟岩昔看出他的怒意,朝他輕輕搖頭,他只得強壓怒火,「鳳印一事不勞張左相掛心。孟先生也精通天文,已替本王擇好良辰吉日,就定在三日後。」
「不可。」又一人制止。
目光恨恨地剜向那人,川王驀然收住。只因那人是朝中砥柱,謝復。
謝復出列,道:「三日太趕,內務府唯恐籌備不周。」
川王不知如何藉口,對於謝復這個老臣,他是充滿莫名的怕意。孟岩昔替他解圍,朝謝復恭敬彎腰,謝復高潔,豈會受此等小人的禮,當即側了側身。
孟岩昔面無慍色,只唇角的笑意加深:「謝右相言之有理。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耽擱時日過長,易導致民心不穩,如若發生動亂,這後果該由誰來承擔?川王殿下又如何對得起祁氏皇族的列祖列宗?」
聞言,謝復老臉抖動了下。川王舒了口氣,孟岩昔繼續道:「謝右相的擔憂川王同樣有所顧慮。川王在入殿前便與草民說起,登基籌備一事,當可從簡。斕瓴國剛經外戰,國庫尚不充裕,若大肆鋪張,恐勞民傷財。謝右相,張左相,還有眾位大人,以為如何?」
這一番話,將川王捧得極高,儼然一副愛國愛民的仁君形象。底下臣子自然無言以對。
「岩昔啊,你剛瞧見了麼?」一下朝,川王止不住激動,「張有風那眼神,哼,這說不出來又吞不下去的樣子,活像吞了只蒼蠅進去。」
孟岩昔繼續保持他單只手負在身後的姿勢,在川王身邊踱着步,對川王的激動只抿唇輕笑。
「哼!他們以前都看不起本王,從今往後,看誰還敢給本王臉色看?」川王一點都不顧及跟在身後的羽林軍和太監,在他看來,現在的斕瓴皇宮就是他祁詺川的囊中之物。
「那謝復,仗着父皇、皇兄的信任,從沒把本王放在眼裏。不就嫁了外孫女給本王麼?還真當是本王的長輩了,動不動就駁斥本王。本王登基後,必將薛芸打入冷宮。」
「不可!」孟岩昔終於出聲了,見川王不服氣的別過頭不看自己,搖頭輕笑,「王妃是王爺的髮妻,其賢淑之名在未出閣時就已傳遍整個金陵。王爺登基為帝,卻廢髮妻,斕瓴臣民該如何看待王爺?何況謝右相是百官之首,王爺登基後還需仰仗於他。」
「今日早朝一事,我已私下命人傳揚出去,相信不久,王爺的賢王之名就能舉國皆知。到時臣民皆奉王爺為賢君,民心所向,即便靖後回城,也無所作為。」
「岩昔的意思是,薛芸本王不能廢,是嗎?」川王終於睿智了一回。
孟岩昔高深一笑,「不但不能廢,還要立。立薛家之女為後,薛家財力盡歸王爺所有,謝復及其門生也將為王爺所用。」
川王鎖眉冥思,固執道:「可是,本王已答應繆瑩立她為後。這是繆瑩的心愿,本王必是要成全她的。」
「洛貴妃已等待多時,也不差這一兩年。」孟岩昔舉步走上凡靈宮的石階,又一句話飄進川王的耳里,「王爺若能哄得洛貴妃,到時自有藉口廢后再立。怕難就難在洛貴妃的心不在王爺身上。」
川王低頭看着沾了幾根枯草的鞋面,嘆了口氣,舉步上了台階,卻見已入凡靈宮的孟岩昔步步後退,那在秋日陽光下泛着白光的劍尖指着他,逼得他退出凡靈宮。
「羽貴妃!你這是做什麼?」川王拿出他待登基的新君氣勢,厲聲喝道。
話音落下,他身後的羽林軍噌的一聲齊齊拔劍,指向花習習。
「本宮是在替皇后娘娘除去不敬之徒!」面對十來把明晃晃的劍鋒,花習習面無懼色。她身後站着素珊與馨兒。
素珊冷聲道:「此乃凡靈宮,我斕瓴國皇后的寢殿,與紫宸殿同尊。未經通傳而擅入,官職加身者,責以杖刑;無官職者,論罪當誅!」
「你可有功名?」花習習問。
孟岩昔眼神陰狠地瞪向素珊,沉默。
「你可有戰功?」花習習再問。
孟岩昔收回目光,再次沉默。
長劍一震,花習習冷聲道:「你一無功名,二無戰功,也敢入凡靈宮?本宮殺你,無可厚非!」
「住手!」川王厲聲喝住直直刺向孟岩昔咽喉的長劍,指着花習習罵道,「放肆!你還有沒有把本王放在眼裏?」
花習習涼涼的一眼更添他的怒意。
「三日後本王就要登基,到時整個斕瓴國都是本王的,何況這區區凡靈宮?」
聞言,她們一怔。三日?皇后能趕得回來麼?
「花習習,你若安守本分,本王會給你劈出一個院子,讓你安生地度過下半輩子。」
花習習不理他,鐵了心要殺孟岩昔。
川王一把奪過羽林軍的劍,架在花習習脖子上。他的武藝,雖比不上他皇兄,但不至於太差。
「你敢動他,本王不會讓你好過,也不會讓整個凡靈宮的人好過。」說着,他掃了眼花習習身後分列兩側而立的宮婢,還有素珊和馨兒,「只要本王一聲令下,本王身後的羽林軍就會血洗凡靈宮!」
孟岩昔望向他,眼眸忽然深邃似海,難辨情緒。
「羽貴妃,小人擅入凡靈宮,罪該萬死。只要素珊姑娘交出鳳印,小人甘願赴死。」孟岩昔如是說道。
素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不屑。川王卻因他的話而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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