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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辭雪沒進去勸慰將軍夫人,她只在門外默默站了會,便回了房間。
又是一夜無眠,對着一室燭光坐到了天亮才隱隱有些睡意。她躺床上休息了會兒,伺候她的老媽子進屋來,見她還睡着,沒捨得喚醒她。
老媽子小心地逐個吹滅亮了一夜的蠟燭,見一個士兵在門外張望徘徊,忙沖他擠了擠眼,讓他不要出聲在門外候着。她扭頭朝里看了看,皇后還安然地躺在床上,她安了安心,走出屋外。
「啥子事?跟老媽說,娘娘還歇着吶!」她身軀佝僂,嗓音壓得極低。
「是捷報!」那士兵激動地小聲道,眼神亮閃閃的,「前方剛傳來的,皇上破了羅門陣。」
「真的啊?」老媽子雖不懂什麼羅門陣,但看他眉眼滿是掩藏不住的激動,想來是打勝仗,也很高興。
「羅門陣破了?」
士兵和老媽子一愣,才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身後不知何時站着皇后,忙跪地行禮。他們哪裏知道,憑靖辭雪的敏銳程度,早在老媽子踏進她這院子時她就已醒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士兵,與她淡然的面龐極不相符,直到士兵點頭,她終於展顏一笑,卻覺眼角微酸。
一直懸在半空的心落回原處,轉念又想起將軍夫人,靖辭雪暗自一嘆。沒顧得上用早膳便去了將軍夫人房中。可是教她驚嘆的是,今日的將軍夫人與昨日在床邊流淚回憶往事的將軍夫人截然不同。
眼前的人妝容整潔,目清氣明,舉手抬足間依然是那個端敏大氣的將軍夫人,唯獨那一身素衣襯出幾分淒涼。
這得要有一顆多強大的心才能藏得下滿心悲傷?
「娘娘還未用膳吧?如若不嫌棄,便與臣婦一道吧。」見過禮後,將軍夫人盛了碗白粥遞給靖辭雪。
靖辭雪舀了幾勺粥,心下琢磨了番,對她道:「待我軍班師回朝,夫人與本宮一道回金陵吧,羽貴妃很想你。」
將軍夫人眼中閃過一抹惻然,眨眼間就換上堅定神色。
「臣婦不願回金陵。」她放下粥碗,目光落在窗外,似能越過橫亘的城牆,碧血染黃沙之景皆入眼底,「以泰他一生忠君愛國,戍守邊關。如今他走了,那就由臣婦代他守住上陽城,定不讓北國鐵騎侵犯我斕瓴山河的半寸土地!」
她神情堅定不移,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靖辭雪默然難語。
一路上,心間時刻徘徊着將軍夫人鏗鏘有力的話語,不意竟來到了將軍府的花園。花圃里的花草蔥蘢鮮艷,仿佛即便上陽城變天了,也不會影響到它分毫。
「誰?」察覺到花叢後有異動,靖辭雪警覺道。
花叢後拐出一個灰色身影,朝她恭謹一拜:「娘娘。」
「白先生?」靖辭雪留意到白祥濕了一角的長袍下擺,望向他身後拐出來的地方,「你在做什麼?」
「驗毒。」白祥淡定道,引着靖辭雪來到花叢後。那是條丈來寬的河溪。白祥解釋道,「此乃橫貫邊城的上陽河,恰好流經將軍府。」
「先生懷疑彌月會利用此河下毒?」
白祥頷首:「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我軍用水皆來自此河,不可不防。」
靖辭雪看着河面,恍惚看到一個白色瓶子沉浮在水中,似乎是自東向西漂流而去。心中隱約覺得不妥,正要上前細看,一個士兵急匆匆跑來。慌亂的面色,讓她的心一緊。
「何事?」她穩了穩心神,問道。
「羅門法陣已破,洛都尉和十一位將軍帶兵歸城。可是皇上墜落山崖……」
話音未落,只覺一道疾風颳過他的臉,抬眼,哪裏還有皇后的身影。
「羅門陣不是破了麼?皇上呢?」
將軍府前廳,站滿了人。將軍夫人,洛繆璠,十一位將軍,個個面色凝重。靖辭雪閃身而入,清冷的聲音落在冷寂的廳堂聽得眾人心尖一顫。
洛繆璠朝她直直跪下,雙手奉上一把蟠龍佩劍。他身後的十一位將軍也都嘩啦啦跪下。那跪地聲重重敲擊在靖辭雪心頭。
落目間,墜在劍柄的藍色劍穗像利針般扎進她眼眸里。
「我軍大破羅門陣,彌月大軍鳴金收兵。可是皇上與煊王仍在作戰。他二人各自下令,誰都不許上前相助。可是彌月軍陰險狡詐,看皇上與煊王打得難分高下便暗中放冷箭。皇上中箭受傷,被煊王一掌打落蒼戒之巔。」洛繆璠愴然道,「山巔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叢林,臣根本無法派人進去搜索。」
聞言,靖辭雪身體輕晃,後退一步,囁聲問道:「蒼戒之巔,在哪?」
「城外西側,二十里地。」
蒼戒之巔。
山風呼呼,松濤陣陣。
滿眼茫茫雲海不見底,黑色鐵甲戰袍的男子上身挺直如松,單膝跪於山巔,手下長劍大半都被他插進地里。頭盔倒在他的身旁,髮絲在風中亂舞。
耳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他清寂的面容不改分毫。直到翩翩月白長袖擦過他的面頰,他的眼珠才動了半分。
白影掠過他,他忽而躍起,一把拉住那道白影,擁入懷中。兩人雙雙倒地。
「阿承!」靖辭雪揚天大喊,眼淚飛濺而出,落在亓官懿的臉上,猶如他自己落下的淚。
「阿承,你回來啊!回來啊!」靖辭雪一聲聲悲戚地高呼,洛繆璠與十一將軍隨後趕到,也被那聲聲哭喊震得心頭直顫,不忍直視。
將軍夫人緩步踱到山巔,山風急促地擦過她的臉頰,心底強壓的悲傷也噴薄而出,在靖辭雪的哭喊中落下眼淚。
「阿承,你說過會平安回來的,你怎麼可以食言?」
「你說過要補償我,你說過要好好待我,你說過的,可是你走了,我怎麼辦?」
「阿承,你欠我的那麼那麼多,我該向誰討去?祁詺承,你回來!」
阿承,你回來……
我求你,回來!
亓官懿無言地擁緊懷中暈厥的女子,眼眸酸澀卻無淚可流。
靖辭雪再次醒來,已經回到了將軍府里。她木然地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床頂,不再流淚也不再說話。
哀莫大於心死。
不同於心底秘密被人捅破,不同於愛情寂滅還被深愛之人嘲諷,她現在只餘一顆空落落的心無處安放。
原來,秘密沒了,愛情沒了,她還能活。
可是阿承沒了,她該怎麼辦?
阿承才是她的信念啊!從十年前杭城相遇決定背叛相府開始,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護那人安然無恙!
蒼天明鑑,她只想護那個名喚「祁詺承」的男子一世安康,一生周全。
白祥診完脈,脈搏無恙,可看她這副了無生趣的模樣,只得搖頭惋惜。將軍夫人幾番想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該怎麼寬慰呢?喪夫之痛,她也承受過啊……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房中人退盡,唯獨留下一個亓官懿。
他在床邊輕輕坐下,輕輕喚了聲:「雪兒?」
靖辭雪仿佛跳脫世俗之外,半分無響應。
「雪兒,我知道你在聽。那便好好聽着亓官哥哥下邊的話。」亓官懿握上她的手,輕語道,「阿承這一生承受了多少苦難,你我都很清楚,卻半分難以切身體會。斕瓴國的江山土地,是他畢生責任。他傾盡了心血才從你父相手中奪回。而你靖辭雪,西子湖畔照亮過他陰暗心靈的殘雪,是阿承此生的心頭摯愛!」
「雪兒,就算阿承沒了,我也要替他守住斕瓴國,守住你!」
堅定的口吻讓靖辭雪睫羽輕顫,眼珠轉動,看向了亓官懿。
「雪兒,你如此深愛阿承,現在彌月軍兵臨城下,我斕瓴大軍卻群龍無首,你該如何?」亓官懿詰聲質問。
靖辭雪坐起身來,難以置信地望着一臉坦然的亓官懿。亓官懿目無愧色,只與她四目相對,完全不擔心藏壓心底的秘密被看穿。
良久,她咬牙堅定道:「亓官哥哥,雪兒不會做的比你差!」
亓官懿笑了,唇角溫柔地彎起,抬指理了理靖辭雪有些凌亂的鬢髮,柔聲道了聲「好」。
「阿承的劍呢?」
「在這。」亓官懿拿出墜掛着藍色劍穗的妄思。
靖辭雪撫着劍穗,把妄思緊緊抱緊懷裏,只道:「亓官,你出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亓官懿知道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不會想不開,但為免發生意外,他還是和眾將領守在門外。
冷寂的房中,隱約有女子的啜泣。漸漸地,抽泣聲變大。守在屋外的人聽得心頭泛起酸意,紛紛別過頭去擦拭眼角。
入夜。亓官懿獨自推門而入,見她仍是先前的姿勢,抱劍坐在床上,哭聲沒了,眼淚卻不止。能哭出來總比埋在心底的好,這麼想後,他便徑自去點燃蠟燭,再退守屋外。
晃動的燭火在她淚眼迷濛的眼眸里疊影重重,眼前閃現她第二次被關進靜思堂的場景。那無盡的黑暗裏,她以為夜夜陪伴她的是亓官懿。最後一晚,當她驚慌失措投入亓官懿懷裏時,阿承的眼裏分明是沉重的心傷。
她閉上眼,眼淚撲簌而下。
掌風打出,滿室晃蕩的燭光乍然全滅。屋外的亓官懿心神一顫,只望着漆黑的屋子發呆。
靖辭雪不斷收緊雙臂,冰冷的劍身給不了她任何溫暖。對黑暗的恐懼仍無法驅散半絲的心痛。
阿承,我必會為你守住斕瓴國,也必讓傷害你之人付出代價!
當第一縷陽光破雲而出時,緊閉的房門開了。靖辭雪沒在意眾人詫異震驚的目光,緩步走到屋外。
她依然是一身長袖曳地的雪錦衫裙,三千髮絲如雪在晨風中飛起又落下。
亓官懿清寂的眸中閃過一抹痛意。
靖辭雪微微揚起下顎,望向半露在雲層外的紅日,冷聲道:「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