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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那你呢?你的將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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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鳳儀宮的總管公公伍小六命喪藏書閣。讀字閣 www.duzige.com
案情疑點重重。第一大疑問就是,伍小六緣何會在深夜去藏書閣?眾所周知,伍小六公公對柳後忠心耿耿,終日侍奉在側,即便在夜裏,他也是淺淺入眠,一旦聽到寢殿那邊有響動他便會醒來,眼巴巴地跑去瞧個究竟。宮人們私底下都揶揄他,說他對皇后的好和貼心遠遠超過了一個奴才的本分。就連景璽也這麼覺得。
而他留下的血字,直接將案情的疑點跳過,矛頭直指兇手!
禁衛軍首領分析道:「死者留下的字虛弱無力,筆畫卻都牽連在一起,可以肯定這是伍小六所寫,而且是在情況緊急的時候,他怕被兇手看見,特地將字藏了起來。」
承!
普天之下,名諱中含「承」字多不勝數,而「承」的意思也極其多樣,說實在的,很難憑這一個字就確定兇手的身份。
可是眼下的情形……
斕瓴承帝不久前劫走皇后,將兩國關係推到了最僵化狀態。就在一個時辰前,鳳儀宮外的禁衛軍看到一個黑影躍出,他們不知那人何時進去,卻能隱約看出那人的身形與斕瓴承帝極像。眾人急匆匆追上去,但追丟了。緊接着,藏書閣就發生了命案。
接二連三發生地一切,太多巧合了!
所以,也不能怪眾人看到「承」字的第一反應就是斕瓴承帝。就算是景璽、靖辭雪和澹臺綰晞,都不能例外。
伍小六的眼仍舊大睜着,早已渙散。一動不動。身下淌滿鮮血。而那鮮紅的血字,血跡已經乾涸。
進入藏書閣,看到伍小六屍首的那一刻,靖辭雪就僵住了,仿佛渾身力氣都抽盡,而耳邊,清晰地響着一句話。
「奴才大名伍小六。小名六子。姑娘你可以叫我六六。」
明明,她的六六還那麼有活力!
眼球乾澀難耐,卻流不下一滴眼淚。
澹臺綰晞也是。耳邊嗡嗡的,全是以前她與伍小六的吵吵鬧鬧。他們三人一路北上,歷經生死,始終不離不棄。雖有主僕名分。但感情不假。即便後來,她晉封為宸妃。伍小六起初對她有諸多不滿,不是躲着避着,就是橫眉冷目,可是當祁詺承來到彌月的消息傳開後。伍小六急得不得了還是對她說「一起逃吧」。
六子,你是該逃的啊!
在心痛之時,再見一個「承」字。無疑是晴天霹靂。澹臺綰晞的眼裏浮上一抹厲色。靖辭雪站了許久,目光一直落在血字上。然後她動了一下。
景璽有些擔憂地想伸手扶她。卻見她一步步走向伍小六,滿目悲哀。手還未留在袍袖下,他緊握,負到身後,眼神示意禁衛軍首領。禁衛軍首領會意,帶人出了藏書閣,嚴令封鎖封安城。
靖辭雪緩緩蹲下身子,與伍小六齊平。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細看六六的臉,蒼白的面容掩不住他的秀氣。她伸手,滑過伍小六的眼,為他合目。
另一雙白淨纖美的手伸過來,握住伍小六早已僵硬的手。然後她聽到澹臺綰晞說:「六子,不論兇手是誰,我澹臺綰晞一定為你報仇!」像發誓般堅定。
她的心,一瞬涼透如冰。
「啟稟國主,明安公主不見了!」這時,又急匆匆跑來一個禁衛軍。
景璽眸色一動,卻不語,隻眼神示意命禁衛軍退下。他知道景樂的武功修為,單憑她一人是出不了皇宮的。而受了傷的祁詺承在陌生的彌月皇宮沒有景樂帶路同樣很難逃出禁衛軍的追捕。
他輕輕攬過靖辭雪,吩咐馬立忠好好安葬伍小六。
馬立忠剛要領命退下,澹臺綰晞忽然開口:「臣妾想要親手料理六子的後事。」
「好。朕讓馬立忠幫你。」景璽答應。
「謝國主。」
景璽又道:「伍小六的事你無須多想,一切有朕!」
澹臺綰晞垂眸點頭。景璽命人護送她回瑤華宮,而他卻在素珊平靜的注視下,抱起靖辭雪離開藏書閣。
天色依舊黑沉,四周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尾隨的禁衛軍和侍從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身後。
「不必跟來。」景璽抱着靖辭雪進入鳳儀宮,將一眾人留在宮門外。
寢殿裏燭火明亮。景璽放下她,忽然手腕被人握住。
「留下陪我。」這是從山林回來,靖辭雪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而且是挽留。
景璽看着她白皙如雪的臉,那煙灰色的眼眸讓他的心瞬間柔化。他輕聲道:「好,我留下。」
那晚餘下的時間裏,景璽攬着她,她靠在他懷裏,一直在說話。景璽安靜地聽着,聽她從佛山祈福初識伍小六說到主僕三人倉皇北上。在靖辭雪的訴說里,他仿佛看到寂靜的山林間白雪覆蓋,寒風刺骨,他們三人擠在一個狹小的車廂里相依為命,緊緊依靠。還有伍小六用他單薄的身軀擋住風口,幾乎整個人都縮在棉衣里。
靖辭雪還與他說了寧馨兒。她說,寧馨兒溫婉如荷,在她最心灰意冷、幾乎寸步難行的時候出現。儘管寧馨兒是帶着目的而來,可她終究在靖辭雪和澹臺綰晞荒涼的生命里灑下了一縷陽光。景璽是知道寧馨兒的,那次他在浣衣局裏救下她與澹臺綰晞,看似柔弱,實則堅強。
「凡靈宮裏的那場大火,吞噬的是馨兒,不是我。」淡淡地回憶敘述里是淡淡地傷。
景璽不忍她回憶那些往事,卻無從阻止。他知道此刻的靖辭雪急需傾訴。而他能做的,就是抱緊她,給她無聲支持和安慰。
還有斕瓴皇宮裏的羽貴妃,花習習。一點點敘述,終於少了哀傷,多了絲欣然。她與花習習性情天差地別,卻一見如故。沒有任何隱瞞,她告訴景璽,花習習的入宮初衷是為了幫助阿承,而阿承也承諾,它朝相府滅,斕瓴安,天下定,便許花習習關塞看雪,一生逍遙。
花習習與祁詺承,兩人情深意重,卻無關風月。為了祁詺承,她可以手起刀落,生生剜下守宮砂。
靖辭雪說,習習一生追求自由,卻被鎖進了籠子,將年華葬送。
她說:「素珊做了宸妃,又是墨羽公主,她的將來我不擔心。只有習習,她該怎麼辦?」
「那你呢?」望着窗外漸漸露白的天際,景璽輕聲反問她,「你的將來,怎麼辦?」
他得到的,只有靖辭雪的靜默。
片刻,靖辭雪忽然問他:「爾玉,你認為他是殺害六六的兇手嗎?」
這次,換景璽靜默。
這一夜,靖辭雪說了許多話,到天亮時,她終於昏沉沉睡去。景璽垂眸看懷裏女子恬靜的側顏,看了一會,眸光滑向一邊她緊握的手。
掌心裏,靖辭雪緊握一枚鳳印。
伍小六沒有官階,只是後.宮裏的一個小太監,他的喪事不能大肆操辦。馬立忠說,按往常的慣例,弄口棺材尋個地也就埋了。澹臺綰晞心想,既然不能辦喪事,但也不能委屈了伍小六,她差人在封安城裏挑了塊風水寶地,用最上等的棺木將伍小六的屍身運出宮外。
那日,她在高樓上看了許久,直到運送棺木的人影消失不見。她身後,只有一個時弈。
當天夜裏,澹臺綰晞再次出現在時弈的院子裏。自從伍小六的事情發生後,景璽每晚都在鳳儀宮裏,但也沒忘記她的存在,時常有小太監送東西到她的瑤華宮,還帶來景璽的口諭,讓她照顧好自己。她也每日必去鳳儀宮,靖辭雪對她仍是沉默,她便陪着,有時坐上一個時辰。
時弈的院子她常來,並不陌生。她沒有像那次直接闖進時弈的房間,而是在院子裏站着。一句話也沒有,但她知道時弈知道她在。
果然,她站了才一會,時弈就出來了。
時弈對自己傷痕累累的臉一點也不介意,每次回到自己院子後就會摘了面具。澹臺綰晞暗諷過他,他卻說,「再難看也是我自己的臉。我不嫌棄。」得到的是澹臺綰晞更為無情的一句「可你噁心到我了」。
這次也無例外,他摘下面具走出房間,迎面而來就是澹臺綰晞的一記巴掌。
意料之中,他沒有半絲驚詫。反而迎上澹臺綰晞怒不可遏的眼眸。
「孟岩昔!本宮絕不會放過你!」澹臺綰晞恨得咬牙切齒。
時弈卻輕飄飄地反問了一句:「宸妃娘娘是要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麼?」
「有何不可!」
「呵……」面對澹臺綰晞的恨,他笑,只是光線過於昏暗,看不清是不相信,還是自嘲。
但他看清了澹臺綰晞一閃而過的悲傷。
「你知道嗎?我答應過六子的,我說過,我不會再丟下他一個人!可是這次,我卻讓他孤零零一個人走了!孟岩昔,我無法原諒自己!」
「殺他的是我,不是你。」
所以,我會讓你償命。澹臺綰晞閉上眼,流下兩行眼淚。感覺到指尖拂過她的眼角,她睜眼,對上一雙琉璃美目,漆黑的眸灘寫滿認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