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門引 卷四 259 君臨篇: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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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頭望向天邊舒捲的雲層:

    他說他要功成名就,他助我得償所願,我助他揚名立萬。燃武閣 m.ranwu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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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習習生性淡泊,先前不會仗着花府功勳卓著而目中無人,張揚跋扈,現下自然也做不來侍寵生嬌的事。是以,她的封妃並未影響到後.宮的祥和之氣。

    澹臺綰晞這個皇后當得確實稱心稱職。即便,間或有幾句閒言碎語飄出,也都在她嚴厲的眼風中消失殆盡。不去與歷代賢后相比,她至少比當年的靖後要有手腕,得人心。景璽對此相當滿意,儘管他一句話也沒說。

    可在澹臺綰晞心裏,到底是存了一絲不郁。

    景璽曾對她許諾,此生永不相負。但她從來都清醒地知道,景璽所謂的「不負」不是她心底所望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是「嫡妻後位,萬民敬仰」,乃至「生同衾,死同穴」。

    景璽不是祁詺承,而她亦非靖辭雪。

    如今的他們肩負着天下大業,情或愛,是否早已無足輕重?若非以天下為先,如今坐在這後位上的,可還會是她澹臺綰晞?

    單方向的堅守該何以為繼?

    是他溫柔不達眼底的關懷?還是他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不!是當年浣衣局裏他逆光而來的高大身影,一步一印走近她心裏,佔據她所有生命。

    她抬手,撫上心口。眸色不改堅定。

    ——

    眨眼間,秋盡冬來,又是一年年關。

    大雪連續飄了五天也不見停,凡靈宮的宮婢憂心着,生怕這雪擾亂了皇后娘娘精心籌備的除夕晚宴。

    許是連日祈禱得到了上天垂憐,除夕那日,天放晴了。冬日裏的陽光沒有多少暖意,照在白雪上卻泛起了一片金色光暈,原本覆着皚皚白雪的皇宮霎時顯得靜謐又璀璨。

    然而,這場精心策劃的晚宴終究沒能順利到結束。不是橫生枝節出了岔子。而是發生了一件喜事。

    花習習忽然面色泛白。坐在座位上搖搖欲墜。宮人們都慌了神,白寧最先上前把脈,原本凝重的臉瞬間緩了下來,還帶上幾許笑意。朝景璽作了一揖:「恭喜皇上。」

    滿堂一片寂靜。

    「羽貴妃這是喜脈。」白寧揚着眉把話補全。除了顧青山不滿的白眼和赤雁的一記眼刀。水榭里仍舊陷在一片寂靜中。

    「兒臣恭喜父皇。」景諾最先出聲,沉穩的確有一朝太子之風。

    寂靜被打破,恭賀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如浪如潮。

    澹臺綰晞覺得自己幾乎要溺斃在這片浪潮里,卻仍能率領一眾妃嬪施施然屈膝恭賀,大方得體,不失國母風範。

    ——

    正月初八。

    天很冷,金陵城的大街上卻很熱鬧,叫賣聲此起彼伏,來往行人絡繹不絕。

    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徐徐駛過,行人有意避開,卻無心去留意帘子晃動掀起偶爾露出的半張女子容顏究竟是誰。

    澹臺綰晞靠在車壁上,半露在袖子外的指尖緩緩計算着。這是她嫁給景璽的第六年,景氏皇族子息薄弱,她有意為皇室添丁,可多年來,她的肚子始終癟癟的,沒有動靜。

    羽貴妃有孕,她喜憂參半,隱隱的,還有些妒忌,更多的是遺憾。

    景璽看出她寬容之下隱忍的遺憾,抱着她說:「萬事隨緣,無須強求。」

    可是天下女子,無不希望為心愛之人孕育子嗣,繁衍後代。

    吁!

    阿爾忽然一聲高喝,馬車急急停下,她穩住身形,聽到阿爾有些氣急敗壞地嘟囔。

    「怎麼了?」她掀起帘子,探出半個身子,目光卻定定地落在了前方行人交織處,熱鬧依舊唯獨不見了那座歲安廟。

    阿爾瞪着那兩個怯懦懦跑過去的小孩,剛想回話,卻聽主子冷聲吩咐:「去問一下,先前那座歲安廟怎麼不見了?」

    阿爾道了聲「是」,跳下馬車去人群里轉了圈,不一會又拐回來,指着城外道:「歲安廟遷去了那座山頭。」

    澹臺綰晞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坐回馬車裏,只道了一句「去城外」。

    ——

    即便遷到了城外山頭,歲安廟依舊香火鼎盛。就連東南角的那棵合歡樹也似乎高大了許多。

    裊裊青煙,靡靡梵音中,無數條紅絲在枝頭飛舞飄蕩,樹冠底下亦如當年立滿翹首拋繩的佳人與少年。


    卻不見了當年那四人。

    她仿佛看到馨兒追着昔日的自己跑過合歡樹下,將將立住時她把紅繩拋上了枝梢,雙手合十禱告,再睜開時,馨兒正以同樣的姿勢祈禱,那般虔誠美好。

    而今仰首,那滿樹飄飛的紅絲,可有一條是她當年所系?

    憶當年……

    驀然回首,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香客,穿一身淡藍緇衣,竟是生死不明的洛繆瑩。

    ——

    那年斕瓴國破,皇城大亂,澹臺綰晞入城後,皇宮裏早已不見了洛繆瑩。有人說她孩子夭折,自己瘋掉了,也有人說她淪落風塵,下場淒涼。卻不想,她竟已落髮出家,藏身在這歲安廟中。

    ——

    故人相遇,平靜對視。

    後院裏,洛繆瑩端上一盞香茗。

    澹臺綰晞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能與洛繆瑩如此心平氣和地面對面相處。

    回首往昔,當真是白衣蒼狗,徒留一場嘆息。

    洛繆瑩靜靜地將她望了一會,昔日裏她最最看不起的宮婢下人如今已是一朝皇后,母儀天下。

    「我一心想做他的皇后,可最終即便我當了太后也沒能如願。」平靜的口吻。無怨無恨,她說,「此生,我做了太多錯事,若說後悔,我的確後悔。如果當初沒有進洛府,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我,岩昔哥哥,謬璠大哥。我們都還好好的。而我唯一不後悔的就是愛上祁詺承。這是我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事。」

    她有一個皇后夢,就是有朝一日能身披金光燦爛的鳳袍,志得意滿地站於祁詺承身旁。

    她的皇后夢,只為一人而夢。

    澹臺綰晞緩緩點了下頭。卻問她:「孟岩昔呢?」

    當初聽到斕瓴國內險些政變的消息。她便已猜到時弈回到了斕瓴國。沒有了祁詺承。祁詺川要想保住他性命簡直易如反掌。隨後探子帶回來的消息應證了她的猜測。

    可是,不同於洛繆瑩,他卻如同在人間消失了一樣。不留一絲痕跡。

    「斕瓴國破後,我再也沒見過哥哥,或許他早已命喪亂軍之中,或許是他心灰意冷……」洛繆瑩臉上閃過一絲遲疑,「皇后,雖說我已皈依佛門,不該理這紅塵俗世,可是我不想哥哥留有遺憾。皇后可曾想過,哥哥他為何寧願毀去他最在乎最驕傲的容貌也要助你留在彌月國,助你得君心,助你除異己?」

    澹臺綰晞被她問的神色一頓,同樣的疑惑她曾問過時弈,時弈是怎麼回答她的?

    「他說他要功成名就,他助我得償所願,我助他揚名立萬。」她抬頭望向天邊舒捲的雲層。

    「那哥哥後來又為何離開彌月?為何再助川王奪位,甚至想要奪天下?」

    「我傷了他,他恨我。」說這話時,她神情有些冷。伍小六的死,她無論如何也釋懷不了。

    那次在墨羽,靖辭雪與她說開後,她忽然在想,與其說她恨時弈,不如說她恨自己。說到底,六子因她而死,而她把所有的錯都歸咎於時弈身上,時弈無言承下她對自己的責怪與恨。

    「對,你確實傷害了他。可是皇后可曾聽說過這麼一句話——若無愛,何來恨?」

    洛繆瑩平靜地看着她,她卻因這話皺了眉,陷入沉思。

    ——

    川王府中,時弈將她拽入水池擁在懷裏,他吻了她,還咬破了她的唇。

    重傷醒來,她冷眼看他面無表情地把鐵面具扔進炭盆,再看他面無表情地將燒得火紅的面具覆在那張妖冶的臉上。

    她封妃,景諾疏離她,六子責怨她,唯獨時弈不離不棄,理解她。他說,所有的罪過有他來承擔。

    第二次吻她,他說,得不到榮華富貴,我就要這一個報酬。那似乎是她最後一次見時弈。他吻了她,她卻在心底盤算着如何在他遊說成功之後除掉他。

    一樁樁,一件件,為何她從未想過時弈對她有情?

    「你有當我是正經男子麼?」耳邊迴響起孟岩昔的聲音,她恍然。

    ——

    皈依佛門,長伴青燈。洛繆瑩的心境也變得開闊,面對澹臺綰晞的沉默,她到底不是以前飛揚跋扈我行我素的洛繆瑩,她不忍心,沒將一切都說出來。

    哥哥說他恨。

    恨,確實恨。他為她費盡心思,包攬一切罪過,她卻仍舊不願放過他,將伍小六的死全歸咎到他頭上。

    可終歸是恨少情深。

    不然他怎麼會說服川王去洛城呢?

    一個人是可以改變,但本質不會變。祁詺川好高騖遠,怯懦怕事,吃幾場敗仗受點傷,就想着投降求和。可是,亓官懿怎麼會同意呢?張有風帶領下的忠臣義士也是寧死不屈的啊。還有她,愛極了祁詺承,怎會眼睜睜看着斕瓴國淪為他人的國土?

    哥哥算準了人心,或戰或和,都一步步在他的推動下,加速了斕瓴國的滅亡!

    她雙手合十,朝靜默的澹臺綰晞微微彎腰。

    「阿彌陀佛,貧尼言盡於此,皇后聽了便作罷吧,無須再為過去之煩憂。愛也罷,恨也罷,終歸不如兩情相守。自古世事難全,現下皇后能與皇上相守,已是萬分難得。其他的,無須再強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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