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子說罷,陸正勉強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兀自一番斟酌後才開口道:「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你被獸神用荒莽巨刃擊傷,這傷勢根本無法治癒,所以你拒絕療傷,但你剛才既然說到奪舍一事,何不……」
陸正聲音一頓,沒有將話說完,只是目光灼灼盯着南陽子。
「陸小子,你是想讓我奪舍重生啊!」南陽子何等精明,自然明白陸正的意思,他迎着陸正期盼熱忱的眼神沉默片刻,隨後幽幽道:「換做以往,奪舍自然可行,此法也算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途徑,但現在這個節骨眼,確實萬萬不能。」
「這又是為何!」陸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聽這話頓時又像是被點燃的火焰,幾乎就要按捺不住跳了起來。
南陽子伸手將他拉住,「你且聽我解釋,這『守界人』如果不是徹底身殞道消重進輪迴,那根本就無法傳任於他人,奪舍是好,但我神魂不滅,你就當不了『守界人』!」
「那我就不當這『守界人』了!」
「胡說!咳咳……!」
南陽子吹鬍子瞪眼,一時激動,突然咳着嗆出一口鮮血,這一下陸正登時慌了,趕忙湊近前去,「莫激動莫激動!有話好說……」
「你,你個臭小子!」南陽子突然抬起頭來,也不管嘴角血跡,顫抖雙手攥住陸正衣衫,氣得咬牙切齒,「你若不當『守界人』,那誰來對付奎因!老夫苟延殘喘,便是奪舍了又能如何!明年約定之日,你難道指望老夫再拖着一具別的軀體前去應戰?」
陸正被他的模樣嚇得不輕,身子緊繃,一時啞然無言。
南陽子就這樣僵持片刻,旋即雙臂緩緩垂下,嘆息一聲,「奪舍無用啊,就是奪舍了大能之士,老夫還是勝不了奎因!你要是不當『守界人』,以你現在的底蘊修為,雖然已經站在此界頂端,但和拿着荒莽巨刃的南疆獸神相比,還是差距頗大,靠你一己之力與他單打放對,勝算不過三成!除非集齊中土正道之力全力發兵南疆,到時候合而圍之一場混戰,雖然有悖約定,但還是頗有勝算,不過到時天崩地裂,中土修士不知要死多少,要是東海妖族再趁機作亂,後面想要收場更為不易——他們圖謀不小,甚至還有可能和奎因暫時聯手……」
絮絮叨叨的老頭說着說着,聲音壓低許多,滿臉疲憊,胸膛起伏,但他強撐着身體,繼續說道:「臭小子,你莫要猶猶豫豫畏手畏腳,老夫活了兩萬多年早已厭倦,此次就當老夫自求死路,算是老夫求你……求你接任『守界人』,讓老夫重入輪迴,得以解脫!」
陸正身子一震,終於冷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臉痛苦不已。
「說來說去,你都是必死,呵,哈哈,哈哈哈……」
他發瘋一樣笑着,如入魔怔——「那為何偏偏是我!因為我有混沌之氣?這一切都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對不對?即便你這次安然無恙,以後也會想方設法讓我接任這什麼狗屁『守界人』是不是!」
「是。」南陽子沒有否認,苦笑道:「自三荒太寶出現,老夫便一直在尋找新的『守界人』人選,近一萬年來四處布下棋子和暗手,但時也命也,這些人有的變成了別人修道路上的踏腳石,有的死在天劫之下,即便有不少驚才艷艷之輩僥倖渡過五次天劫生出混沌之氣,但被老夫找上門後卻大都婉言拒絕……呵,在他們眼裏,只有證道飛升尋求修真大道,什麼守護此界根本不值一提!當然也有真正心懷天下之輩,其中一個因為想要達到此界巔峰,最後卻在渡過第九次天劫後被上界打開天門強行擄走!另一個心存僥倖想要渡過第六次天劫,沒成想直接身殞道消,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南陽子憶起往事,頗為心痛,「後來老夫便又將主意放在了七頁聖書上,可惜聖書七卷早就被打上了魔門之物的烙印,正道修士一個個恨不得將之燒成灰飛,魔教修士倒是視若珍寶,可老夫怎敢與虎謀皮?唉,兜兜轉轉下來,老夫甚至跑去了西方異域,可惜那邊修習之法與中土迥異,根本沒有混沌之氣。」
「說來慚愧,當年老夫對你施以善舉,其實只是順手為之,沒成想機緣巧合,讓你走上了修真一途,最後發現也只有你能繼承老夫衣缽……其實老夫之前看中的人選是你師父丈天七,原本還有那位雷問天,可惜他死在了魔教的圍攻下,老夫用了些手段才把他的殘缺魂魄安置在萬古戰場,此事以前倒也跟你說過。」
「至於你師父丈天七,當年那捲洹河陰陽算是一個試探,老夫想看看以他的心性能否接受七頁聖書,可惜世事難料,沒等老夫進一步行動,原天行和軒轅北辰突然在東荒出手攪局,你師父身殞道消,老夫的計劃隨之落空,多年謀劃最後卻是白忙一場!」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陸小子,自打丈天七死後,你便成了老夫眼中的最佳人選,為了讓你快速成長,老夫親自下場,不但暴露行蹤於世人面前,更是深涉此界大局亂象,這一路走來看似閒庭信步,其實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老夫真是害怕稍有不慎讓你丟掉性命……」
陸正失魂落魄,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半晌後突然擠出一個難看笑容,「我早該猜到的,師父和雷師伯去過南疆木苗族,這一定也是你的安排……蒙柯、覺空,他們也是你的棋子對不對……那南疆獸神呢?他既然與你也有瓜葛,那他的出現一定有你的參與吧?」
南陽子沉寂片刻,旋即自嘲笑道:「不錯,奎因的事情老夫也出了不少力氣,但最後發現事態失控,老夫根本無法確定他的本性善惡,連本界意志也對他出現了極大抗拒,可惜老夫沒有混沌之氣,不能將他從此界徹底抹去,最後沒有辦法,只能借着滄瀾閣的鎮妖塔將他困住……那是老夫第一次嘗試自創生命,也是最後一次,從那以後,老夫就開始了漫長的尋找之路,這一找,就是一萬多年啊……」
「……陸小子,老夫知道你心裏並不痛快,活了這麼多年,感覺自己的一切經歷像是被別人操控一樣,這種感覺,老夫也曾體會過。」
「抱歉吶,老夫實在對不住你,本來應該再給你一些時間,讓你自己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到時候有了心理準備也不至於如此排斥……現在讓你突然接受這些事情,實在為難你了。」
「你錯了!」陸正猛地揚起腦袋,憤懣喊着,「不是因為這個!你,你……」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因為你快要死了!」
陸正咬牙嘶吼出來,「我可以接受成為『守界人』,哪怕你現在強迫我答應我也認了!但你就要死了啊!無論我當不當『守界人』你都是要死,那我當這『守界人』到底有什麼意義!」
南陽子神情僵硬,愣了半天,等到陸正的聲音消失許久,他的喉嚨里才發出一絲欣慰的笑聲,「原來如此,哈哈,咳……」
老頭終於明白,原來陸正是因為執着於自己的生死才陷入如此魔怔。
他神情微暖,身體慢慢鬆弛下去,整個人如釋重負,一邊咳着一邊努力說着,「是老夫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啊,咳咳……陸正,老夫這次真的要走了,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啊……」
南陽子突然用盡力氣扯開自己胸前的衣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嚇了陸正一跳,但在看到衣衫下的傷口時,陸正登時怔住了。
那是一片如遭挖掘的空洞,從南陽子的胸口正中向兩邊蔓延裂開,本該有血有肉的軀體仿佛被吞噬腐蝕,隱隱約約迸射在身體空洞中的黑色光芒交織閃爍,如有生機。
透過這片中空的傷口,陸正赫然看到了南陽子背後貼身的衣衫!
「這就是荒莽巨刃在奎因手中的威力。」南陽子神色黯然,「如果荒莽巨刃只在普通修士手中,一旦受傷就會慢慢侵蝕,但和奎因交手,只要被荒莽巨刃傷到都會如我這般——不用十天半月,肉身就會完全崩解!除非像你一樣身負混沌之氣,否則荒莽巨刃下誰也逃不脫厄運!」
「你如果不當『守界人』,那想要他的命,你一個人根本不行,只能用更多人的命來填!即便他們可以奪舍重生,那也需要有人獻出自己的肉身——不付出巨大代價,你們根本贏不了他的!」
「所以……所以沒有辦法啊陸正,你想讓老夫活着,那別人呢?奎因心懷怨念,一旦帶着獸潮席捲天下,到時候誰能製得住他?難道你以為他會給你時間讓你再渡幾次天劫?不可能的……」
「你在意老夫的生死,老夫謝謝你,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啦陸正……」
看着南陽子慢慢合上衣衫,陸正雙唇打顫,面色慘白,突然想到什麼,叫了一聲,「那辛師伯也被奎因打傷,豈不是……」
「是啊,他也會和我一樣的。」南陽子喟然嘆息,身上的生命光輝在不經意間又暗了一些,「除非他願意奪舍他人之軀,不然只能看着自己的身體被侵蝕吞噬,不想躺在床上等死,就只能自求兵解,重入輪迴……」
「唯有你這個身負混沌之氣之人才是破局關鍵啊,你想讓老夫活下去,但老夫不死,你就當不了『守界人』,你不當『守界人』,單憑現在的修為道行贏不了他,然後,更多的人會因此殞命,包括你在意的其他人,都會因此而死……所以啊,老夫必須赴死!」
陸正聽完這席話語,腦中如有炸雷轟鳴不斷迴響,他跌坐在地,已經完全陷入了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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