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顧府已是午時了,秋日的陽光溫暖而明媚,給有些微涼的天氣增添了些許暖意。
盈翠和呂柯因為找不到我,早就急得團團轉了,特別是呂柯就差背捆荊棘跑靈城去向非揚請罪了。所以他倆看到我的時候,四個眼紅紅的,活像兩隻兔子。
我後腳還沒進門,盈翠就奔出來了,後頭跟着慢吞吞的呂柯,「姑娘,你到哪裏去了,擔心死我了!」說完還在我身上蹭啊蹭的,鼻涕眼淚全蹭我那新衣服上了,差點沒把我心痛死。
「別擔心,就是遇到了點意外,我這不回來了嗎?」我拍拍盈翠的後背,卻看見呂柯以走到我跟前,一言不發。「呂柯……」我剛想和他說不用擔心,卻見他「啪」一聲跪倒在我面前,這架勢嚇得我都忘記要扶他起來了。
「小的保護不周,請小姐降罪!」呂柯頭壓得低低的,聲音有些嘶啞。
「別……」我終於緩過神來,伸手就要將他拉起來,「我都說沒事了,你別這樣啊……」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呢,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可呂柯那臭小子就認個死理,怎麼都不肯起來,還口口聲聲叫我懲罰他。我拗不過他,無奈的轉頭看看盈翠,看那小妮子眼紅紅的,看呂柯的眼神有點像見到了仇人。「盈翠,你到是勸勸他呀!」我本想找盈翠幫忙,沒想到她一瞥眼,「管我什麼事,讓他一個人跪死算了。」那語氣別提有多憤懣了。
我總算明白了,敢情我這一失蹤,小兩口吵架了。
「那怎麼行,你想謀殺親夫啊?你不為他想想,你也替自己想想啊……」我話一出口就想抽自己,多怪我平時早把他們看成一對了,這話貌似太直接了。
果然,盈翠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再看呂柯雖沒說話臉也跟個紅透的柿子似的。「姑娘,您說什麼呢,誰跟這個混蛋……」邊說還邊跺腳,那樣子有些逗笑。
我玩心頓時大起,靈光一閃,「呂柯,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懲罰了你,你才肯起來?」說完眯着眼瞧瞧呂柯,幸虧沒讓非揚看到我這副表情,肯定特猥瑣。
「是!」他說得堅定,但聲音似乎有些發抖,看來是被我180度大轉變給嚇得。
「那好!」我點點頭,「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只好罰你……」說到一半,斜眼打量了一旁的盈翠,那丫頭脖子伸得長長的,神色滿是擔憂。
小樣的,還說讓他跪死算了,我看你比誰都擔心!我暗罵一句,繼續道,「你別看我平時和和氣氣的,罰起人來可不是好受的啊?」我估計吊着嗓子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
呂柯咬了咬牙,「小的罪有應得,請小姐說吧!」
「話說我跟師傅學醫的時候研究出了一種毒藥,平常人只要沾上一點點就會渾身發癢,癢上三天三夜。而且沾了這藥還不能撓,一撓就會腐爛……」邊說邊注意一旁的盈翠,那眼睛都快哭出來了。「可惜在蝶谷沒人給我試驗,反正你也要受罰,不如就……」我朝盈翠擠眉弄眼,看到她那樣心情大好。
我怎麼覺得我現在這樣子特像阿紫準備毒游坦之,或者建寧公主準備虐待韋小寶……汗……想多了……
「呂柯……甘願受罰……」這硬小子終於也識到事態的嚴重了,說話有些打結,但仍倔強的承受着。
「既然你也同意了。」我邊說邊伸手拿藥瓶,眼睛卻時刻注意着盈翠的反應,她眼淚早就掛在臉上了,大有衝上來阻止的勢頭。「給,你自己動手吧,如果實在下不了手也就算了,我不強迫你。」我將藥瓶遞過去,強忍着笑。
呂柯緩緩接過藥瓶,才剛拿在手上,一邊耐不住性子的丫頭就衝過來了,一把按住呂柯拿瓶的手:「我不許你用!」
「你別鬧!」
「我就不許……」
「走開!」
「不要!」
「……」
見那小兩口為了個瓶子纏在一起,我的目的也達到了,反正瓶子裏面什麼都沒有,就哼着小曲就走開了。
沒幾天。盈翠和呂柯在我的有意幫助下感情終於邁上了一個新的台階,面上不說可光看那兩道電流涌動的眼神,就知道他們已經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好在他倆還沒到完全沒良心的程度。這不,盈翠跟呂柯「廝混」回來,終於想起了可憐巴巴的我。
「小姐,您這繡得是什麼啊?」小丫頭蹙着眉頭,一臉無奈的看着我。
「竹子啊!」我看着錦帕上那「栩栩如生」的綠竹,虧我還自我陶醉了很久,這丫頭真沒眼光。
「竹子?」盈翠一臉疑惑的看着我,終於在憋了很久後爆發出如雷的笑聲。我終於知道我當時誤說香妍繡給我的錦囊是鴛鴦時她是什麼感受了。香妍啊香妍,咱以後一定不會亂說了。
媽的,真不淑女!我暗罵了一句,「明明是竹子啊……」繼續研究手上的錦帕,終於發現的確有點不太像,「這個是抽象派的,知道不?梵高!」我揮揮手裏的錦帕,語無倫次的對了幾句,算是給自己爭點面子,反正圖的就是個氣勢。
「小姐,你那天跑哪去了?真是嚇死我了……」由於我心情一直不好,這幾天盈翠都不敢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總算有了點神氣,小丫頭就忙抓住機會。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剛想跟他說我遇到了殺手的事情,忽然敲門聲想起,屋外是呂柯的聲音。
「進來吧。」我答了句,呂柯就開門進來了,一旁的盈翠朝她擠眉弄眼,他瞟了一眼臉有些發紅,卻沒有回應。
「怎麼了?」笑眯眯地看着他倆的神情,覺得特有意思。
「小姐,外頭有人找你。」呂柯在我面前可比盈翠小丫頭規矩多了,有時候悶悶的,我真怕他將來會被盈翠欺負死。
不過這時候怎麼會有人來找我,讓我有些不可思議,「什麼人?」
「是以前來找過少爺的穆公子,他現在正在『雅築』等您。」
穆公子?我在腦子裏把這個姓轉了半天,終於意識到可能是沐修,他雖常來顧府,但終究因為身份特殊,府里的人除了我和非揚沒人知道他就是東嵐的四皇子。「是嗎?我這就出去。」我拍了拍坐皺的衣服,起身往「雅築」走去。「雅築」是顧府會客的地方,四周種滿了花木,窗下面便是一潭從外面秋明湖引進的湖水,幽靜清雅很適合會客。
一路上我就琢磨着沐修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情,忽然腦子裏就冒出小虎那天說過的話來,「那個人沒那麼簡單。」沒那麼簡單是什麼意思?我反覆琢磨着這句話,沒一會就到了「雅築」。
果然是沐修,他依舊還是標準性的白衣,手中舉着茶杯,看得出神,似乎在研究什麼。我瞧見一旁那個倒茶的侍女,也瞧的沐修出了神,小臉那個紅啊。
「沐修!」我喚了一句,他被我從思考中拉回,一臉笑意的看着我。「傷好些了嗎?」我詢問他的傷勢。雖說那藥的藥性較短,但太過猛烈,人會有些虛弱。
「沒事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專程來謝謝小錦的。」
「沒關係啦,其實大家都是朋友,沒什麼謝不謝的。」不過我心裏還是挺興奮的,他可是皇子呀,隨便拿張銀票當謝禮,我不是發了……
汗,穿越過來的就是夠現實!
「我有個東西要給小錦。」他說話的聲音有些不自在,似乎在思考什麼,沒繼續說下去。
我會了意,示意讓侍女去拿些點心來,「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沒……」沐修尷尬地笑笑,就覺得旁邊有個人不太自在。
原來老是被人伺候的皇子也有看到下人不自在的時候,我覺得好笑,臉上的笑容濃烈了些。
「有什麼開心的事嗎?」沐修被我這突如其來的笑弄得莫名其妙,疑問地看着我。
「沒事。」我搖搖頭,「就是覺得皇子也會看到侍奉的下人有不自在,覺得很有趣。」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他的眼神忽然有些黯然,「其實我在宮裏並沒有跟你想像的那樣總有一群下人圍着。」
「怎麽會?」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好歹也是皇帝的第四個兒子,雖然不是太子,但以七王爺那架勢看來,起碼也得里里外外圍上兩圈啊。
「其實父皇並不是很喜歡我……」沐修說得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無奈。
「怎麼會?」我不解的問,哪有老爹不喜歡自己兒子的,而且這兒子文采武略都不是常人能比,怎會不喜歡呢?
「是因為母妃……」不知是我眼拙還是怎麼的,我總覺得沐修說「母妃」着兩個字的時候神情異常的複雜,但又說不出究竟是怎樣的神情。
如果是因為他母親那估計就是出身不好,或者給皇帝戴了綠帽子,又或者和後宮的明爭暗鬥有關,我琢磨着也就這麼幾種原因了。
可沐修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的話始終沒再繼續下去,我見他很是為難,乾脆岔開了話題,「沐修剛才說要給我什麼?」話出口才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直接了,別人給你還要裝淑女的謙讓一下,我到好直接問他要了。
他到是不介意,伸手從腰間取出一根東西,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髮簪。只見那髮簪約莫四寸來長,發針呈銀色,頭上鑲着一顆酒紅色的圓珠,用流金的底座托着,旁邊點綴了些淡紫色的小花,不是很華麗卻另有一番別致。
可我卻注意起髮簪上的那粒圓珠來,看上去不過是一顆普通的石榴石,可這顏色怎麼就這麼眼熟呢?我忽然意識到這好像與我手上的鐲子非常相似,比對着一看的確很相像,不過我手上的鐲子顏色更明亮些,而髮簪上的珠子就更暗沉些了。
「小錦在看什麼?」沐修有些奇怪。
「沒事……」我搖搖頭,將衣袖翻下蓋住鐲子,「我覺得這髮簪很親切呢。」我虛心的笑笑,和送我穿越的鐲子一個材質,我的確是覺得「親切」異常!
「小錦喜歡就好。」沐修回我淡淡的一笑。「再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小錦可有打算?」
「八月十五?」我歪着腦袋想了想,要是在上一世我似乎沒過八月十五的習慣,反正家裏人口不多,只要不讀書天天都能見面。至於這一世,由於來得太窩囊,都沒考慮過要過什麼節日。我想了半天,確定我的確已經忽視了咱們國家這個傳統的節日,朝沐修搖了搖頭,「沒想過,這裏八月十五有什麼好玩的嗎?」
「其實在嵐都過八月十五,最盛大的莫過於嵐都最繁華的街市——隍街上整整三夜的燈會了。」沐修開始幫我解釋起來。大致就是說,隍街位於嵐都的中心,是通往皇宮最大的一條街,八月十五燈會的三天裏嵐都就會懸掛出各種各樣的彩燈,有些還會從周邊的城鎮甚至東嵐旁邊的國家進口,確保燈會能達到最完美的程度。
一聽到這裏,我就想到了四個字:「市政工程」啊!為了炫耀東嵐的繁華,統治者們就要浪費如此大的人力物力,用納稅人的錢去顯擺他們所在的國家是如何的闊氣。
真腐敗!我暗罵了句,沒想到緊鎖的眉頭被沐修看在眼裏,「怎麼了?」問得關切。
我意識到自己失神了,忙抱歉的笑笑,「我就覺得這樣做浪費太大了,與其花錢在這些彩燈上還不如花錢為老百姓辦點實事。」
「小錦真是這麼想的?」沐修的眼中閃過驚異,有些亮晶晶的。
「是啊!」我點點頭,上一世我就特惡俗這些個排場,說起這事來十足一個憤青像,「而且這些政令從朝廷頒發到各個地方,必定又會有不少貪官暗中剋扣,其結果只能是用更多的錢辦沒用的事。」
「那如若是小錦會怎麼辦呢?」
「一切從簡唄。」我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答。
「你是說不要辦燈會了?」
「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搖搖頭,國民必須的精神文化需求還是要的,如果在現代我就建議大家回家看看中秋晚會之類的,可是古代沒電視,我想了會就說,「燈會還是要辦的,但不用一味的追求欣賞性,可以增加燈會的趣味性。可以在燈會上擺很多攤位,每個攤位都有不同的遊戲,對那些文人雅士可以猜猜燈謎什麼的,對那些沒什麼學識的普通老百姓可以讓他們參與不需要動腦筋的遊戲……」
我說了一大堆,說白了就兩個字「遊園」,可是要跟這個古人解釋什麼是遊園還真困難,光解釋那些遊戲就解釋了我半天,不過沐修聽得很是認真,還不住的點頭。
「這樣一來,不但省去了置辦燈會的龐大費用,而且百姓官員其樂融融,大家的積極性都被調動起來了,豈不是更好?」我說得幾乎口乾舌燥,沐修卻還意猶未盡。
「小錦的想法真是特殊。」沐修的語氣里有些興奮,「若這樣的法子可以用到各種節日慶典中去,費用的確會大大縮減,效果也會更好。」
「那是……」我迷迷糊糊地應了聲,一個勁的給自己倒茶,我一直無法苟同東嵐人喝茶的杯子,小的跟個什麼似的,我舌頭都沒打濕,杯子就見底了,只好一個勁的給自己倒茶。
「其實我今天來是想來問問小錦,如果你八月十五沒事的話,可否賞臉去皇宮參加慶典?」
「什麼?」我差點喝岔氣了,沐修邀請我去皇宮參加慶典?我沒聽錯吧?
「別急……」他看着我的狼狽樣,拿出錦帕為我擦去臉上的茶漬,我忽然覺得這動作太曖昧了,忙接過錦帕,「不用了,我自己來吧……」胡亂往臉上擦了擦。
沐修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可以嗎?」
「我……」這讓我不知如何回答,雖然我其實挺想去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皇宮是如何富麗堂皇的,而且上次魏齊說「慶陽」八月十五要去皇宮演出,我很久見到他們了,不知道小丫頭香妍還生我氣不,不知道金紅和魏涯到底怎麼樣了,還有魏齊那小子……想到這些我的心裏蠢蠢欲動的。
但是小虎的話又忽然迴響在耳邊,「不簡單」就三個字弄得我看到沐修都心慌慌的,不敢太過莽撞。
「怎麼樣?」他用很期待的目光看着我,讓我愈發為難。
屋外碧水映着陽光,泛在木窗上,水光瀲灩,有些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