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
一晃又是兩年,算起來,我莫名來到這裏已有七年。
和師傅住在一起四年,她是我來到這以後,與我相處最久的人,我儼然已經將她當作母親般看待。我和師傅幾乎無話不談,只是我一直覺得師傅心裏似乎埋藏着什麼秘密。她總是充滿微笑的臉上不經意間總會划過一絲憂傷,但她一直未對我提起,而我也沒有問,畢竟誰都有不願為人知道的秘密。
日升日落,當我已經習慣每天見到師傅的時候,她卻讓我出谷。
「為什麼?」我當時的表情驚訝極了,完全出乎意料。
「我要你為為師辦件事。」四年了,她依舊是笑嘻嘻的,穿着艷麗,面容也沒什麼改變。我不解:「什麼事?」
「我要你去嵐都,幫我找一個人來。」說話間,只見師傅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塊翠綠色的玉佩。這玉佩色澤均勻,雕工精細,光澤也很是華潤,一看就是塊上好的玉,可惜這好好一塊玉佩竟只有一半。我皺了皺眉頭,「怎麼只有半塊?」
「還有那半塊在我要你找的那個人手上。」師傅定了定,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忽然有些沉重,仿佛是考慮了好久才說出來的。
我頓時恍然大悟,還有半塊玉佩的主人八成就是師傅的夢中情人了!思維在腦子裏飛快的旋轉,那些感人至深的武俠故事全翻了出來,二十年後玉佩認親的老土橋段竟然在師傅身上活生生的再現了,果然夠狗血!正想着,腦袋被狠狠的打了下,「死丫頭,想什麼呢?」抬頭就迎上了師傅那足以殺人的目光,只好低下頭裝無辜。
「師傅……」我輕聲喚了句,見她好像沒生我氣,又笑呵呵的迎上,「你的情……故人,長什麼樣?」
「都二十年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賓果!果然狗血!
「那人……是男的吧?」我偷笑道,擠眉弄眼的問了句,差點逼得師傅用上了百毒散。「還有一件事,你也得幫為師辦了。」說話間,師傅又換上了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我心頭一驚,警惕道,「還有什麼事?」
「小錦年紀也不小了吧?」師傅沒回答我,卻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籠罩我心頭。「此次出去,順便給自己找個相公吧……」
「師傅你說什麼呢……」我裝出一臉的害羞。
說實話,我不舍的離開師傅,但是從師父的表情看,那個男人對她似乎十分重要,師傅視我如己出,她要我辦的事,我當然義不容辭。
於是,我當下決定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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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牽着小黃站在東去的官道上,偶有車隊駛過,揚起的沙塵遮蔽了前行的道路。我回頭向蝶谷的方向望了眼,沒想到一次小小的失眠竟然讓我和這個古怪的女子結下了四年的朝夕相處,如今我要離去,心中竟有些隱隱的不舍。
臨走的時候,師傅讓我挑了好些藥,他說我功夫太差,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擋不住就全把人放到了先。我暗暗發笑,眯着眼告訴師傅,我身上放的迷藥足足能迷暈一支軍隊了。後來師傅又給了我一瓶奇怪的藥水,她讓我滴在眼睛裏,那酒瞳竟染成了黑色。師傅說,這藥水一次只能支撐三天,但藥量足夠我用上三年的了,讓我好好保存,千萬不要給人看見了左眼。我會意地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師傅是知道我的身世的,可她卻從不肯告訴我。
我握了握手中的玉佩,師傅叫我找人,可這麼大一個都城,就憑這一塊小小的玉佩又該如何尋找呢?此時我終於深刻體會到「大海撈針」這個成語的艱難程度了,牽着小黃的韁繩緊了緊,一手將玉佩塞回懷裏。
「小黃,我們走吧!給你去找個老婆!」我笑呵呵的摸了摸小黃的頭,他仿佛聽懂了似的一臉的嚮往。
一人,一馬,走在這滿滿的黃沙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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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兄台,介意拼個座嗎?」我抬頭,一張清秀的臉朝我友善地笑了笑。我從飛揚的思緒中回來,原來客棧里來了個戲班子,位子不夠坐,便有人上來搭話。
「請坐。」我禮貌的回笑了一下,沒想到卻見那人呆了呆,轉而又恢復了剛才的笑臉,不客氣的坐下了。
一會便又上來了兩個人,與那人打了個招呼也紛紛坐下了。
「兄台可是去嵐都啊?」清秀的青年忽然同我說起話來。
說實話我並不擅長和陌生人說話,原本是不在意的,可他忽然問我話了,我便留神觀察了一下。只見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面容清秀帶着些稚氣,我注意到他的手指骨節突出,指端有繭,不知為何我想到了握劍的手。
他見我不答話卻打量着他,忽然有些尷尬起來,「在下魏齊,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我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笑道:「小弟姓沈,單名一個雲字。正是要去嵐都。」
「兄台去嵐都可是趕考啊?」我一副書生打扮,加之今年東嵐科舉,我想這魏齊定是以為我是個趕考的文人。我笑答到:「小弟去嵐都並非趕考,是去嵐都找失散的舅舅。」
「哦?不知沈兄可有舅舅的住址?」
見我笑着搖了搖頭,他又道,「嵐都之大,要找個人的確是大海撈針啊。」
「魏兄說的沒錯,所以在下這次也沒有抱着定能找到的心態,若找不到全當遊玩也是不錯。」
「呵呵……」話匣子打開了,我們遍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在這個無聊的旅途上,有個說話的伴也算是件好事。
在斷斷續續的閒聊中,我知道了他們是趕往嵐都的戲班,嵐都七王爺大壽需要慶祝,所以他們一定要趕在五月初五前到達嵐都。算算日子離五月初五不到十天,路程還是有些緊迫的。「恐怕,就算趕到了王爺府,這戲也不一定唱得成……」剛才一起坐下的少女嘆了口氣,忽然冒出這樣一句。
「那是為何呢?」我打量着這個女子,她好像叫香妍,十五六歲,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可愛。他見我毫不避諱地打量她,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個男裝打扮,忙不迭收回的目光。
「戲班裏的紅姑娘病了,怕是登不了台了。」始終未發話的另一個男子忽然冒出一句,見他三十幾歲,不善言語,但聲音到是挺穩重。
說到這裏,幾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的確,王爺的壽辰要是耽誤了,他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這位姑娘得的什麼病?在下略懂醫術,也許可以幫點小忙。」我其實也是閒着無聊,若能幫的了,結交點朋友總是好的。
經我這麼一說,叫香妍最為激動,一下湊過來,「你會看病?那你一定要去看看紅姐姐啊,她都病了好幾天了,全身無力,連飯都吃不下……」說着竟有些哽咽。
「沈兄若會醫術那真是太好了,這一路上風吹日曬,又少有大夫,紅姑娘這病也的確是拖了很久了。」魏齊的言語中帶着些興奮。
只有那個三十幾歲的男子沒有聲響,估計是看我年紀輕輕,怕是我治壞了他們家姑娘。我笑道:「各位安心,我且去看看,治不治得好還要看過病人才能下定論。」那男子聽我這麼一說,也點了點頭。
於是,魏齊他們帶着我去找了戲班的當家,那當家五十幾歲,身材微微發福,頭上已有了些銀絲,說話的時候能聽出些精明的感覺來。一聽我說會治病,甚是高興,眼睛擠在一塊兒,笑呵呵的帶着我去見那位紅姑娘。
我跟着他們,上了客棧的樓梯,在一間房前停了下來。
「這就是紅姑娘的房間。」說完香妍先開了門,屋子傳來淡淡的胭脂香氣,還參雜了些藥味,我聞了聞發現是治傷寒的藥。
那女子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卻看得出是個很美的女子。我寒暄了陣便把起脈來。這姑娘不過是水土不服導致的身體虛弱,可戲班裏的人硬是當傷寒給治了,身子當然越來越差。
我轉過身,向他們說明了情況,又開了個藥方交給當家的,囑咐了些注意的方面。當家的大喜,「原來是這麼回事,要不是先生,恐怕我們整個戲班都要遭到責罰啊!」他將藥方交給魏齊,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忙說:「聽聞先生也是去嵐都,不知先生可否與我們同行,小紅的病還得勞煩先生。」他說的很是禮貌,不過我很清楚,這精明人不過是怕半路再出什麼碴子罷了。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反正我的盤纏也不多,跟着他們白吃白喝也好。叫香妍的小丫頭很是高興,大大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於是,我加入了這個戲班,往嵐都的方向進發。寂寞的路途終於有了些生氣。
事實證明,我那四年的蝶谷不是白待的,不到兩日,我平生第一個病人變已經能扯開嗓子唱戲了。要是他們知道我這還是第一次給人看病,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呢?那女子很感謝我,硬是要當面道謝,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一如常人了。
我細細打量着,確是個很好看的女子,二十歲上下,雖是個戲子言行卻頗為溫柔得體。「金紅謝過沈大夫。」她給我行了個禮,抬頭望着我,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又恢復了常態。這眼神差點讓我懷疑師傅的眼藥水失效了,還好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很快便是要各奔東西的,我也便不那麼在意了。
我憑藉着「神奇」的醫術,在這個戲班子裏樹立起了小小的威信。就連原先那個三十幾歲的男子也不那麼排斥我了,對了,他叫魏涯,是魏齊的哥哥。我的眼神並不是很好,但我確信這個魏涯是練過功夫的,只是練過功夫的人並不少見,再加上他是戲班的人,我也沒放在心上。
一路上,魏齊和小丫頭香妍與我的關係最好,我很樂意給他們講些不着邊的東西,先是講一些草藥的用途,後來又講到了食物,最後連安徒生童話都給講上了。很顯然,他們完全沒有聽過這麼神奇的東西,特別是小丫頭眼睛瞪得大大的,相當入神。再後來一堆人閒來無事,就圍在我身旁聽說書,連不太見人的紅姑娘都很有興趣。
終於我們在五月初五前順利的趕到了嵐都,分別前魏齊拿了個碗,硬是要跟我歃血為盟,嚇得我臉上蒼白,硬着頭皮從手指里擠了兩滴血出來。我這輩子第一次跟人結拜,很是神奇,原來電視裏說的也不全是假的。
還有香妍這個小丫頭,紅着臉塞給我一個香囊,繡工粗糙定是她初學的,香囊上兩隻鴛鴦怎麼看都像鴨子,我強顏歡笑,虛偽地對她說:「這鴛鴦繡得可真好。」小丫頭紅着臉跑開了。
結果後來魏齊告訴我,那是蘭花-_-|||
總之我還是非常之順利的來到了嵐都,這城市比我見過的豐城更繁華,小販大聲的叫賣着,人群來來往往。一群群白衣的青年在酒樓上吟詩作對,就連青樓里的姑娘都穿金戴銀,很是富貴。
我找了個客棧住下,這客棧叫「悅來」,是魏涯介紹給我的。等我到了那裏,才發現這裏竟然是全嵐都最貴豪華的客棧,本想找個藉口就離開,結果那錢老闆聽說我是魏涯的朋友,硬是叫我住下還不要我房錢。中國博大的人脈網絡在此刻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看來要找人,我最好還是多結識些人。
然而在嵐都混了幾日,我才沮喪的發現師傅給我的任務遠比我想像的還要艱難得多。
師傅給我的信息是,那人叫顧策,四十幾歲,手上持有另一半的玉佩。可是當我四下打聽嵐都有沒有一個叫顧策的人時,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不知道!」這讓我很挫敗。如果那人已經死了,或者改了名字,又或者搬到別的地方去了,那我豈不是永遠都別想回去復命了?
我嘆了口氣,甩了甩腦袋,還是明天再說吧。被子一蒙,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