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峰迴路轉
縣太爺將張四的判書宣讀完畢之後,薛捕頭感到一陣暈眩,「杖刑二百」這可不要了自己這外甥的小命了嗎,雖然他平時好吃懶做,欺善怕惡,為鄉里坊間所沒落下什麼好名聲,可是自己親姐姐臨死時交待自己務必要照看好這個獨苗,何況自己老婆跟別人跑了,也沒有個一兒半女的,不管這個沒出息的外甥又去管誰呢?都怪自己前段時間太忙,沒顧得上多問問他。
想到這裏,哎了一聲,拼了自己的老面子也得讓縣太爺改判,便上前去想附耳對縣太爺說出此情,不曾想太爺卻讓自己站到堂下說話,大庭廣眾,自己心裏想的這些話是沒法說出口了,但卻又不能不說,只得說道:「大人,小人覺得如此定刑是不是太重了,張四雖玷污了田氏清白,卻未直接殺她,他罪不至此啊,杖刑二百,可就直接要了他的命了啊。請大人三思啊。」
縣令正色道:「《大明律》中,玷污良人清白,間接導致其死亡的,應判斬立決,本縣初到崇安,以後仰仗薛捕頭的地方還有很多,看薛捕快是張四娘舅,才會如此判罰,再說此人為害鄉里多年,是半山村的一大禍害,刑罰如果再輕,怎對得起半山村里數百村民的殷殷期盼!」
頓了一頓,忽的面向張四又大聲說道:「張四玷污田氏清白,到了堂上本來據實交待,本縣還可輕判幾分,卻還在這裏信口雌黃,我怎可饒他!來人!」
薛有忠將心一橫,向縣太爺怒道:「大人如此做法實在太過魯莽了吧,此案現在仍有多處疑點並未審明,怎能如此貿然判決草菅人命,小人身為張四的娘舅,不服大人的判罰,我要去州里向知府衙門上訴!」
縣太爺狡黠一笑,只因是一閃而過,旁人並未注意到此,他卻不理會薛有忠的說辭,命令刑官道:「速速行刑。」自己卻在一旁監刑。張誠此時心裏暗暗毒這個縣令叫好,想道:「虧得你沒有袒護這個張四,不然我決不與你善罷甘休。」卻仍不明白他為何要將田治庭也一同抓來。
眾捕快看到縣太爺在旁監刑,雖知張四是薛有忠外甥,卻哪敢怠慢,只聽得張四殺豬般的聲音在大堂迴蕩,薛有忠轉過身去,不忍再看。
只打得幾下,張四喊道:「太爺饒命,太爺饒命,草民願意實話實說,實話實說,請太爺饒命啊!」
縣太爺又是暗自一笑,故意說道:「哼!張四,你可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本縣不想再聽你那些虛言妄語了,什麼田氏引誘你云云,這些留着你去向閻王爺說吧,看他會不會饒你!行刑官不要停,給本縣使勁的打!」
又打了幾下,張四拼着力氣說道:「大人,草民知罪,請大人暫停行刑,草民願意如實說出當時的情形,如再有一字虛假,草民情願大人立時將草民的頭砍下。。。」
縣太爺知道案情就要大白,手一揮,眾衙役停手不打。
張四道:「四天前的晌午,草民正在集市上閒逛,聽一個從福州口音的人說道,他在路上聽聞有十幾名經商之人在古田縣郊外被強盜殺害了,身首異處,橫屍荒野,很是悽慘,身上財物全部被洗劫一空,古田縣的捕快苦於不能辨識死者身份,虧得有個過路之人也是去福州生意完返家,恰巧認識死者其中的一個,記得其自稱是崇安人士,古田縣衙這才將遇害之人的畫像貼在縣裏四處尋找認識之人,並將畫像送往寧德府,請府衙協助,向崇安縣衙行文尋找遇害者的家屬前來認屍。草民聽到這裏,突然記起聽人說到過本村田治庭與其兄前往福州生意,數月尚未歸家,心想這倒是個一手消息,便打算將這消息告訴田氏向她換上兩個酒錢,到了田家以後,看到田氏貌美,草民不禁心起歹念,又聽聞田氏提起屋頂漏雨,託付我找個修屋頂的匠人,草民便欺騙田氏說,自己就是個修葺匠人,因為擔心白天事情暴露,就託詞白天有事,晚些時候再幫她修。當天傍晚,草民又去敲田家的門,田氏卻死活不肯開門,說是聽別人說起我不是修葺匠人,也不是個好人,讓草民休得再來。草民看謊言被拆穿,知道占不到什麼好處,便回家去了。」
張四看了一眼縣太爺,只見他正用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盯着自己,嚇得打了個冷顫,而縣太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看不穿他心裏想些什麼,知道事已至此,再也不可能有所隱瞞,嘆了口氣,又說道:「當晚小人回去,越想越氣,一時沒想開,便又去到田家門外,翻牆進到院裏,又進到田氏的房裏,田氏當時萬分驚愕,小人便先將當天晌午在集市上聽到的消息向田氏說出,田氏一聽當時便嚎啕大哭,草民。。。草民便藉機上前對她威逼利誘,當時的情形與適才王有福所說八九不離十,只是最後田氏仍是死活不從,草民知道田氏如此大哭,肯定早已吵醒了周圍鄰居,也不敢太過囂張,最後便自行離去。草民走時,田氏雖然仍在哭,但是絕對好好的,可是下午時,田治庭卻說我玷污了他老婆的清白,害的他老婆自盡,要我給我田氏償命,請大人明察,草民願對天發誓絕無此事。」
張四一邊猛烈的磕着頭,一邊掉眼淚,說道:「草民平時在鄉里,沒有潔身自好,為非作歹,為害鄉里,弄的天怒人怨,大人若要因此判我杖刑和監禁,草民無話可說,可是草民確實沒有玷污田氏清白,請大人務必給小人個公道!」一邊又更加痛哭。
堂上眾人一聽都是嘩聲一片,議論道:「這個張四雖是薛頭的外甥,可平時確實是害人不淺啊,但是此事說不上確實冤枉他了」「這個張四此時仍在狡辯,他還是不了解咱們這個新太爺的手段!」「難道此事真的不是張四做的?那又會是誰呢?」
薛有忠憂心忡忡的想道:「這個小四,到了此時還故作姿態,真是無可救藥了,哎,這下太爺怎能饒得了他!」
就連張誠此時也在腦海里想道:「看這個張四的神情語態,不像作假,難不成還真不是他做的麼?此事還真是有些怪異呢,且看這個縣令如何說。」
縣令卻似在沉思,不理會堂上眾人的議論,忽然一拍驚堂木,喝道:「堂上眾人休得喧譁!肅靜!」
接着問張四道:「本縣再問你:你如再欺騙本縣,可是罪加一等,你知道麼?待會本縣查明真相後,若查明你真的玷污了田氏清白,本縣會當堂將你判死。但若你此時坦誠罪過,我看薛頭面上,興許還可饒你一命,本官的意思,你懂了麼?」
張四不停的扣頭,泣道:「草民萬萬不敢,不敢在有半句謊言,如再有半句假話,願承擔大人一切責罰!」
縣太爺道:「好。薛捕頭,將張四先帶下去,給他用些傷藥。再將田治庭帶上堂來。」
薛有忠雖不太明白縣太爺為何要饒過張四,但也知道張四總算是暫時抱保住了性命,心情稍微舒緩,聽到縣太爺下了命令,不敢耽擱,趕忙將張四帶了下去,命手下捕快去找最好的外傷藥物為張四敷上,自己又立馬將田治庭帶上堂去。
田治庭到了堂上,正要向縣太爺哭訴自己家裏的遭遇,卻聽堂上驚堂木一拍,縣太爺說道:「田治庭!你為何要同自己三名兄長對同村村民張四擅用私刑,虧得你村保長來縣衙報案,本縣才及時派人將張四從你等手下救出,按照《大明律》,本縣本可將你們四人都繩之以法,看在你等也是遭遇家庭突變,一時情急之下才做出此事,本縣便不予追究你等毆打張四之事。現在,你將你歸家之後,你妻田氏自盡之前的情況對本縣說出來,本縣會為死去的田氏主持公道!」
田治庭一聽這話,心裏「嘎登」一下,頭上立馬冒出一層冷汗,他早已想到自己和三個兄長去追張四的時候,保長肯定要去縣衙報案,而縣太爺提審案子的時候肯定會問到自己回家之後發生的這些事情,卻沒想到訊問一開始縣太爺就問這些,難道自己已經被懷疑了嗎?
想到這裏堂上師爺已經喝道:「田治庭,太爺向你問話呢,聽到趕緊回話。」
田治庭趕緊停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便將早已想好的說辭哭訴了出來:「小人與大兄長出外去福州生意,歸來的路上遭了強人,將我們擄去山寨,同行之人全部被強人殺死,所幸我和家兄逃出生天,只是一路上沒了盤纏,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花了數月時間,才乞討回到家中。那一日,小人回到家裏,發現妻子正在房裏抹眼淚,看到小人回來之後雖然很是高興,但是當小人問起離開之時家中所發生的事情時,內人卻支支吾吾的。小人百般追問,內人才哭着向小人說起前一晚被同村張四玷污清白之事,小人當時便是十分憤怒,要來縣裏報官,內人卻十分不情願,說出不遠醜事外揚,我不願就如此放過張四這個額賊,便出門去,想找家兄商量如何處理此事,不想等我回來時候,卻發現內人已經懸樑自盡了。」
「啊。。。嗚。。。」,田治庭嚎啕不止,堂上眾人不禁都為之動容。
張誠想道:「兩人所說相差甚遠,到底是誰在說謊呢?」
只聽堂上傳來一聲冷笑,大聲說道:「田治庭,編的好一番謊話,以為本縣是可欺之人嗎?」正是縣令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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