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
木靈道雖是一名太監,卻也為了充當門面,要了幾個女人,也就是所謂的對食。
八叔和九叔在一個俊俏的門童帶領下,進入了佈置豪奢的寬敞客廳。
要換在往時,木靈道即使是權傾朝野,也會客客氣氣的向前迎接。
而今日,老木卻安若泰山的斜靠在柔軟的太師椅上面,指了指相隔甚遠的兩張椅子,表情平淡的道:「坐。」
八叔和九叔對視了一眼,雙雙眼神里都掠過一絲無奈。
現實,就是那麼殘酷的。
昨天,夢家乃全天下數的着的財神爺,而今日,卻墜落到了要飯的乞丐角色了。
僅僅一夜驟變,卻區別天壤。
也就不要說人家太現實了,而是自家的無能啊。
老木輕輕拍了拍腰椎,嘆氣道:「哎,都是幾個女人鬧騰的,過個年,非得拉我一起奔跑年貨,這不,把我的腰都給折騰的......剛剛啊,她們還要拉我去瞅瞅幾款她們看好的衣服,我說瞅什麼瞅,買了便是,不想卻招惹了,個個伸手管我要錢錢,敗家婆娘,就知道買買買,不知道我過個年也不容易麼,這個要送禮那個要送禮,該送的一個都不能落下......哎!」
老木讓人給落座的八叔和九叔端上茶水,他稍微移動了一下身體,仿佛使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自個兒擺正,喝了一口茶。
八叔道:「木老,您身體欠佳,我們倒是有些冒昧了。」
「無妨,」老木擺了擺手,「都什麼交情了,一家人還說兩家話麼。」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道:「聽說,昨夜,錢莊失竊了,消息是否確切啊?」
九叔道:「這個,這個倒是確切如此......」
老木好像沒有注意到九叔意猶未盡還有話要說的樣子,眉頭緊皺,臉色很難看,道:「那該怎麼辦啊,我剛剛吩咐下去,讓人去錢莊提取部分紅利,給幾個極其重要的人送禮啊,這......不瞞兩位,別看我這些年頭賺了些錢,其實啊,你們也懂的,進得宮廷這扇門,端起這碗飯,你就不得不要看很多人的臉,稍微不對眼了,人家給你下個套子,那便不是丟飯碗的事情,而是死無葬身之地哪!」
八叔和九叔自然懂其中道理,宮廷裏面,隱藏着的不僅是黑暗而殘酷的政治鬥爭,還有各種為謀取生存資格的相互傾軋,每一步,都必須如履薄冰,稍稍失慎,那可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
老木很有感觸的嘆息道:「哎,人,活着真累,你沒吃的時候人家像螻蟻一樣毫不在意地踩死你,你吃上兩口的時候,人家卻又嫉妒恨於你。」
八叔和九叔都認同的點頭。老木道:「兩位,對於錢莊的事情,你們有什麼解決的方案麼?嗨,別怪我瞎操心,到底,今天是大年三十了,該送禮的,卻還沒到,恐怕容易讓人多想。」
八叔和九叔心裏那個真叫給苦逼了,雖然,他們可以斷定老木絕非等着錢莊的紅利去送禮,開玩笑的,好像老木如此嚴謹的人,他會對需要送禮的人,在除夕這天才送過去嗎?
顯然,這個老狐狸已經識破了他們的來意,先一步堵住他們的嘴巴而已。
八叔和九叔明知道對付婉轉的拒絕,卻也沒有絲毫法子,更不可能氣憤翻臉,說到底,人家還是錢莊的股東呢,萬一,這位股東以他們夢家安保工作疏鬆得不到安全保證為由撤資,那麼,對於夢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九叔道:「木老,我們過您這來,就是想跟您商量商量的,現在錢莊資金因失竊而空虛,您需要提取的資金,需要等候幾天,由其他地方送過來,畢竟,這需要時間。」
老木神色雖有一絲兒為難和失望,卻也很快散了去,點點頭,道:「也罷,只好如此了。」
八叔和九叔站了起來,八叔道:「木老,謝謝了。」
老木道:「幾個女人在廚房忙做餃子,要不,吃了餃子再走罷。」
九叔道:「木老的盛情,我們心領了就是,來日吧。」
老木道:「哎,看到你們如此焦頭爛額的,我動了惻隱之心了。眼下,有一條路,卻不知你們敢走不?」
八叔道:「木老,什麼路子?」
老木伸手虛按,道:「坐下,坐下說。」
八叔和九叔神色狐疑的落座。
老木緩緩道:「刑部的總監大人馬恨水,這個人,你們聽說過嗎?」
八叔和九叔都點頭了,表示聽說過。
都說,刑部有兩大青天,一位是洪進手,另一位便是馬恨水了。
老木道:「自從洪進手被停職賦閒在家,馬大人便大權獨握,很多事情,做的有些過分了,甚至,對於各大臣工的話也可是忽視了,這樣,很不招人喜歡。曾經,有二十多位官員私下結盟,並掛出了一筆由他們共同支付的巨額暗花,這筆暗花究竟有多大,確切的數字我也不知道,但是,掌管聯盟財政的人暗示,數額之大,可以抵江南一年的貿易稅額。」
八叔和九叔雙雙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涼氣,江南地區一年的稅額,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們卻出身江南大家族,大財團。夢家在整個江南區域的經濟份額中,不說一半,至少也佔三成。
光夢家每年所繳納的稅款,就足夠養活幾個生活水平中等的城市人口一年。
也就是說,那份巨額暗花,是夢家每年所繳納的稅款三倍!
那該是一個如何龐大的數字?
如果,現在,陷於燃眉之急的夢家獲得這筆巨額,毋庸置疑,不僅能夠解決當前之急,更能夠起死回生,重燃夢家的輝煌火炬!
老木看着兩人,淡淡道:「怎麼樣,這路,你們走,還是......?」
八叔沉吟了一會兒,道:「木老,茲事體大,我們也一下決定不了,回去再經好生一番思量,然後,再行回復於您。」
老木道:「不急不急,我也只是看在相互合作的情分上,不忍看到你們着急而已。」
八叔和九叔神色微微一僵,再度站起,抱拳道:「謝了,木老。」
老木點點頭,道:「既然你們需要忙碌更多的事情,我就不留了。身體欠適,恕不能周全禮節了。」
八叔和九叔一聲「客氣了,」走出了大廳,離開了木府。
兩人出了木府,鑽進了等候在外面的馬車。
九叔道:「老八,你怎麼看?」
八叔神色微一凝,道:「馬恨水?」
九叔點點頭。
八叔苦笑了一下,道:「還能夠怎麼看呢,好像木靈道這些人,你以為他們個個手上不掌握着一批高手嗎,也就說即使是他們聯合所有的高手都難以對付一個馬恨水,我們行嗎?哎,不過,眼下火燒眉毛的,若是有如此龐大的一筆資金,夢家還是有望起死回生的,原則上值得搏一搏,當然,最後的決定,還是看二少罷。」
沉默了一陣子,九叔忽然輕輕道:「老八,你說,我們隨二少,對了嗎?」
八叔緩緩地,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淡淡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九叔眼神有些痴呆,呆呆道:「也許,對和錯的定義,是由成功者決定的。或許,世上,從來就沒有對或錯,所謂的錯,是一條路走到終點之後的人給予半途遭遇打擊乃至毀滅的人一些譏諷的嘲笑而已。」
八叔道:「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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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與錯,有時候,真的很難決斷的。
畢竟,生活,不是一道簡單的數學題,一加一就一定等於二。
人,要面對的事情很多,相應處理的方式也因人而異。
譬如,某一對情侶因為一些瑣碎的事兒吵架,然後衝動的提出分手。不同的人,就有了不同的處理方式。或果斷的分道揚鑣,或哀求道歉,或當時離開然後在幾天後再度牽手——既然一個瑣碎的因由都能夠升級分裂,一輩子怎麼過?分手有錯嗎?人海茫茫之中邂逅與你,那是一份多麼巨大的福緣,怎麼可以容忍微弱的分歧去抹殺去破壞呢,哀求道歉又何妨?冷靜下來,痛定思痛,矛盾從來不是因為單方面引起的,和諧社會,遭遇矛盾的時候,應該不是去激化,而是使用更好的方式去消化去引導去磨合,然後,再度牽手,珍惜這份愛情,有錯麼?
不管哪一種方式,你都無法判斷他們的方式是對還是錯。
正如秦懷德說的: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殺人?
殺人,這是一個血淋淋的詞語,通常,會讓人毛髮悚然,一種人類的罪惡。可是——
夢同學輕輕挑着旁邊的火堆,讓柴火更旺一些,熱度再增加一些。他看着被柴火映的紅撲撲那張小臉蛋,意味深長的道:「小子,我問你,如果,某一天,當你跟你父母一起的時候,忽然有人提着劍要殺你的父母,你還會繼續研究你該是不該出手殺人嗎?」
秦懷德立刻道:「我當然會立刻出手。但是,他們為什麼要傷害我父母呢?」
夢同學有些頭大,貌似來來回回,問題又回到了始點。他無奈的道:「你給狗咬過嗎?」
秦懷德道:「沒有,小的時候,爸媽都看護着我,狗沒有機會。後來,我長大了,狗更沒機會了,它若是敢對我齜牙裂齒的,我一腳踢死它。」
夢同學道:「你可知道,狗為什麼對你齜牙裂齒?」
秦懷德搖搖頭:「不知道。」
夢同學道:「那麼,狗咬人,需要為什麼嗎?」
秦懷德偏了偏腦袋,道:「狗是畜生啊,人不是畜生啊。」
夢同學輕輕嘆息,道:「等你長大了,也就會知道,這個世上,有些人,狗都不如。」
秦懷德道:「老師,您要傳授我武藝,就是為了給我增加對付狗都不如的人的能力嗎?」
夢同學點點頭:「yes。」
秦懷德一臉迷茫,然後好奇的道:「噎死難道要比掐死好?」
夢同學大笑,道:「對對對,噎死他,比掐死他帶勁,起碼,嗯,掐死他是需要動手,難免逾越律法有所顧忌,噎死他就不同了,是他自己殺死自己的,合法合理的。」
秦懷德滿臉期待的表情,仿佛,恨不得一下子就將老師的「噎死」本事榨乾,興奮的跳了起來,大聲喊道:「老師,現在就教我『噎死』本事吧。」
夢同學居然也興奮了起來,摩拳擦掌的,好像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噎死」是一種什麼技能,夢同學已經有了腹案,就是氣死人,哦,是說死對方。
他大爺的,三國時代,亮哥能夠說死王朗,現在,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把對手說死?噢,是噎死。
說死,比較俗氣,噎死比較文雅。
不過,正當兩師徒準備轟轟烈烈地開展「噎死」技術課程的時候,卻被一串馬蹄聲打斷了。
一個白衣如雪的年輕人遙遙喊道:「不是吧,三少,你把我弟子拐到這片林子來,有何居心啊,快快坦白。」
秦懷德秒變乖了,望着逐漸近前的白衣少年道:「老師。」
于謙寶行近了,卻沒有下馬,瞥了夢同學一眼,道:「回去吃飯,賬慢慢跟你算哈。」
說着話的當兒,他手臂微微一探,拉住秦懷德扔到她後面的位置,然後漫不經心的問道:「今天,都學些什麼啊?」
秦懷德一臉興奮的道:「弟子準備跟老師學『噎死』技術。」
「噎死?」于謙寶甩了甩頭,迷惑道,「沒聽說過,有這種絕技麼?」
秦懷德很肯定很神往的點點頭,道:「有啊,老師說了,『噎死』比掐死厲害,不用出手,就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非常的厲害!」
于謙寶看了一眼夢同學,然後扭過頭去,嘆息道:「原來是那門絕技啊,噎死,嗯嗯,果然厲害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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