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開始逐漸大的時候,馬婉兒吩咐下去找一處地方避雨。
雖然,馬婉兒在結實的車廂裏面,別說下雨,就算是下冰雹也無所畏懼。但是,護着馬車的十八位中年漢子卻沒有帶任何遮風擋雨的用具,他們都是她嫁入南宮世家的隨同護衛,是她真正的娘家人。換言之,這一十八個護衛,才是她馬婉兒真正的自己人。
對待真正的自己人,她自然不會刻薄,甚至是很貼心的讓大家找地兒避雨。
可是,放眼一片荒郊野嶺,根本難以看見哪怕是一戶人家的房屋。
車廂里,馬婉兒眉頭微皺,淡淡的愁郁,逐漸在美艷的臉兒開始慢慢的散發。她的眼神雖然依然讓人失魂落魄難以自拔,而隱隱滲透着那一絲憔悴,卻讓人感到一絲兒揪心的痛。
短短的兩三天,馬婉兒卻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的漫長又如此的短暫的矛盾。就宛如把幾個世紀的時間,被強行的濃縮,然後塞進了一個瓶子裏面,然後,瓶子受不了空間的壓迫,迅速的爆炸了!
爆炸事件,多數的時候,將涉及到一些人員被傷害的。
馬婉兒受傷了。
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的痛,幾乎超越了當年被家族強迫離開秦長天,下嫁南宮玄的痛。當年,下嫁南宮玄的時候,她也許只是無比的怨恨卻沒有後悔,畢竟,在大家族利益的賭場上面,太多的時候,女人,只是握在家族手上的籌碼,隨時被家族為博取更高利益而擺上桌子上面。
她曾經記得,一向疼愛她的親爺爺都非常嚴肅的對她說過:丫頭,這場婚姻,對你或許不夠公平,但是,世上,所有的生存規則,都是被利益永恆的貫徹始終;換句話說,如果秦長天的實力哪怕還少許不如南宮世家,你也不會遭受如此對待;最後,要說的是,身為大家族的女人,就要有隨時為家族作出犧牲的準備。
當年,秦長天一介平民,被強大的勢力所規則,她沒有意見,但是,當他擁有了爭取她的力量之後,卻還是被某些見鬼的原則捆綁而裹足不前,對他已經失望到了只是剩下還念了。
馬婉兒忍不住拿秦長天和夢中游對比,別的不說了,單說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不惜大動干戈,動盪半個江湖,這種龐大的魄力,絕對不是任何一個大家族的子弟可以辦到的。
想起那個年輕人壞壞的笑容,想着他的霸道和小許的流氓,馬婉兒總是感到一陣昏眩,幸福的昏眩!
毋庸置疑,這種壞男人,才是女人可以託付一生的依靠!
馬婉兒也由此明白了,為什麼有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真諦——原來,男人的壞,是一種能力的體現。所謂的好男人,不是他們不想壞,而是他們沒有壞的資本和能力。
想着跟那個壞男人那天會見的點點滴滴,馬婉兒臉兒爬上了動人的光彩和淡淡的笑意。
忽然,車廂外面有人歡呼:「有座屋子!」
「啊,好像還很大的樣子呢......」
馬婉兒輕輕移開少許窗簾,看見前頭的一個小山坡下面,真的有一座佔地面積很是寬闊的大宅子。
有人忍不住感慨:「依山傍水的,想必是膩厭了城裏喧囂的富貴人家尋得此處地兒,過清靜的日子了。」
「嗯,應該是了。」
車廂旁邊一個漢字恭恭敬敬的問馬婉兒:「夫人,您看是不是?......」
馬婉兒輕輕道:「進去。」
大宅子面前有一口池塘。一行人馬繞過池塘,來到大宅子的大門前面。
當先一個漢字跳下馬鞍,一邊拉響了關閉的大門上面的銅環,一邊大聲喊話:「路過避雨,請開門。」
沒有動靜。
那漢字又喊話了幾次,裏面還是沒有人作答。
一漢字在馬上嘟囔:「什麼意思,不歡迎我們嗎?」
堂堂的大世家,無論婢女還是看家護院的,脾氣老早被別人的尊敬或畏懼所寵壞了,休說打砸欺負一些普通的平民百姓,就是交給他們一個指令,皇帝老爺也敢把他拉下馬來。
剛才的客氣,只不過是在夫人的面前,夫人可是諄諄教誨的,欺負人之前必須得先佔着理,如此,才可以居高臨下,肆無忌憚的往死里整。
既然,道理有了,在講道理得不到回應的時候,不講道理也就可以站住了腳跟。
喊門的漢子抬起腿,「砰」的一響踹在門上,大門「逢」然倒下了去。
放眼過去,居然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只不過,許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雜草叢生,幾與腰齊,幾乎連進入屋子的路都沒有了。
當然,這倒是難不住大家的,正所謂,世上原來沒有路的,走多了之後,便形成了路。駿馬的鐵蹄,和馬車的輪子,壓過之後,路,便宛如郎中給新媳婦兒號出喜脈——有了。
也許是下雨天的昏暗,又或是這個時辰已經靠近了傍晚,屋堂裏面極是昏暗。很快找到油燈和蠟燭,點燃了燈燭。
這一處應該是接待客人的客廳,所以比寬敞,雖然不高,但是青磚綠瓦,雕梁畫柱的,無疑真是曾經的有錢人家住宅。而且,精緻的茶具和壁上的掛畫,顯示着,它的主人,還應該是個比較有品味的雅士。
一個漢子揮着袖子將一張椅子掃抹去厚厚的灰塵,請馬琬兒落座。
馬婉兒輕輕道:「阿東,你看看去,是不是真的沒有人了,畢竟,我們打擾別人,跟人家說說,才是理兒。」
一個額頭左邊有一個小孩子拳頭般大小的傷疤的漢子,他的全名叫吳曉東,還在馬婉兒雲英未嫁時,阿東還是年輕小伙子的時候,就已經跟在她的身邊。他額頭的傷疤,正是那個時候,馬婉兒被家鄉幾個地痞流氓調戲的時候,他挺身而出,保護馬婉兒,結果遭到一頓暴打,甚至被一把鐵錘子砸在額頭,當時鮮血迸濺,嚇壞了地痞流氓,以為要出人命了,才一鬨而散。
打從那個時候開始,阿東,成為了馬婉兒最為信任的貼身保鏢。
阿東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他只是認定堅決的執行馬婉兒的指令,絕沒有多問為什麼。或許,在他的人生字典裏面,早已經給了自己一個定位:下人麼,你的職責,是多做,而絕不是多說。
阿東依然默默的轉身走出客堂,往其他幾進房子走了過去。
馬婉兒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雨。
雨,越來越大了。
沉默之中,時間,通常讓人感到分外的難過。
「咦?」有忍不住奇怪的道,「阿東好像去了好久了,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看着雨的馬婉兒正有些失神,聽了這話,也不由一愣,是啊,有半個時辰了吧,就算是爬也該爬了一圈了。她抬起頭來,其中兩個漢子道:「你們也去瞧瞧。」
「是,夫人。」
又去了頓飯功夫之後,居然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半點反饋聲息。
這個時候,是人都知道了,有事兒發生了!
一種詭異的氣氛,好像悄悄在屋堂裏面漸漸的瀰漫。
大夥都是刀口子爬出來的鐵漢子,巨大的詭異壓力不僅僅沒有砸垮他們,反而更加挑起了他們的高昂鬥志,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投入一場熱血沸騰的戰鬥之中。
最後決定,十五個護衛之中,留下五名保護夫人,另外十人分兩小隊左右行動。
留下的五人,他們都是馬婉兒非常信任的人,因為,他們的父輩,打年輕的時代就已經跟着馬婉兒的父親打拼了,現在都在馬家族的集團裏面擔任着高層幹部,掌管着或大或小的實權了。
隨着,外面的腳步聲逐漸的遠去,乃至徹底的消失,客堂一下子靜謐了下來了。
忽然,馬婉兒感到一種詭秘的危機慢慢的靠近。
她眼睛迅速的環掃了一圈,才猛的發現,危機不是來自哪裏渺茫的虛空,而是面前這幾個漢子的眼睛。
他們的眼睛,此時,皆是露出一絲森然的冰冷,而且,五雙冰冷的眼睛,專心一致的看着她。她忽然感覺到了,自己宛如一隻小羊羔,落在飢餓的狼虎的爪子下面。
馬婉兒究竟出身豪門,自然有一種深厚的休養和傲氣,她並不顯得慌亂,而是更多的疑惑:「為什麼?」
一個漢子緩緩站了起來,道:「夫人,南宮老爺子要我們如此做,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馬婉兒淡淡道:「你們都是我的娘家人,就如此輕易的背叛了我麼?」
一個漢子輕輕一嘆:「夫人,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原本應該永遠的忠誠於你才對的是吧?可是,夫人,讓我告訴你,這個世上,除了利益之外,沒有任何永遠的東西。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當籌碼超越了忠誠,所謂的忠誠,便將會被背叛掐死。」
馬婉兒想笑,卻笑不出來,眼角閃動一絲淚光,聲音有些輕微顫抖,卻不是對於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於殘酷的現實觸覺到了深深的淒涼:「很好,很好,我待你們如同自己的兄長,十多年來的感情,居然不敵南宮玄的破銅爛鐵之下的收購,你們如此待我,很好很好......」
「對不起了,夫人。」
「廢話忒多的,如果吳曉東搞不掂他們,讓他們回來了,我們就不輕鬆了。」
「對。」
馬婉兒又是一驚,難以置信的揮手道:「等等,你們說,阿東也背叛了我?」
一個漢子哈哈笑了:「阿東?叫的蠻親熱的嘛,夫人,阿東跟你那麼親近,你們有沒有發生一些不得不說的事兒啊?」
「閉嘴!」馬婉兒生氣了,其實,這一剎那,她的心很痛很痛。
世上,最難以讓人接受的,當然是被最信任的的人出賣與背叛。尤其,讓馬婉兒難過的是,原來,忠誠,在適當的時候,在足夠的利益籌碼面前,真的會被掐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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