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那年正趕上金融危機,一時間找不到工作,正好二姨家的表妹夫和人合夥開了兩個私煤窯,讓我去礦上管管事,一個月四千,管吃管住,只不過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膽子要大。
據說是表妹夫接手以前礦上出過事,一個開絞車的工人因為半夜瞌睡,整個人都被鋼絲繩帶進了絞車裏,電閘被拉下來的時候半個身子都被絞成了肉末。
而且煤礦是開在一個山腳下,附近的村民說這個山上的風水好,向山上望去,一眼就能看見連綿的墳丘,也就是說我的住處緊挨着墳地。
作為一個無神論者我是不怕的,只是晚上要一個人在山裏打更,心裏還是有點發毛,不過為了那一個月四千的工資,我還是決定去了。
三天後的早上,我已經上了表妹夫的車,向着礦上趕去。
出了城區,拐入了一條沙土路,便進入了山區。
一路又顛簸了半個小時,拐了幾個彎後,天忽然變得陰沉起來,一道破敗的圍牆也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
圍牆後面是一垛垛的磚,只是有些奇怪的是無論圍牆還是裏面的磚垛,都用暗紅色的顏料畫上了好像是符咒的東西。
牆的盡頭是一片被封死的廠房,所有的門和窗戶都用木板死死的釘着,不露出一絲縫隙,就連那高高的煙囪,都被一塊鐵板封上了。
"葛老二算是廢了,身家都搭在這裏了。"
開車的表妹夫突然和坐在副駕位置的昝三哥說了一句。
"死了三個人,算他倒霉!"
昝三哥撇了撇嘴,只是望了一眼那片破敗的工廠便回過了頭,眼中隱隱有着一絲畏懼。
剛過了那個廠房,本來陰沉的天忽然晴了,只是山根底下出現了兩個被粗鐵棍焊死的漆黑孔洞。
我盯了一眼,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就好似那裏面有什麼東西在和我對視一樣,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三哥,那兩個被焊死的洞是怎麼回事?"
就在那一瞬間,我明顯感覺到表妹夫和三哥的身子同時滯了一下,然後同時打起了哈哈,誰也沒有回答我。
安靜的走過了這段不到二百米的路,一棟被青色圍牆包裹起來的二層小樓出現在了視線中,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陣瘋狂的犬吠。
路過小樓的時候,我注意到二樓對着我們的窗戶處,似乎是有一個人躲在窗簾後在偷看我們。
"他媽的,立新那個瞎兒子又在那看,你說他媽的都瞎了還看啥,有病!"
三哥也看到了那個人,有些氣急敗壞的罵了起來,只是臉上還隱隱的有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表妹夫的臉色也不太好,只不過沒有說話,直接順着上山的斜坡道開了上去,不過五十多米就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了下來,這裏就是我將要工作的地方。
簡單的交接了一下,表妹夫和昝三哥又再三囑咐後急忙的開着車去了另一個礦,我算是徹底在這裏定了下來。
這山裏的晚上啊特別靜,也就越發顯得空曠。
那天夜裏,睡得正熟的我突然一個激靈,意識瞬間清醒了過來,伸手一摸,額頭上一層冷汗。只是我不記得自己做了噩夢。
在床邊摸了半天,我才找到手機,按下解鎖鍵,湛藍色的光亮起,讓不過十多平米的小屋蒙上一層詭異的藍光。
我看了一下時間,才兩點二十,離工人換班還早。
輕輕舒了一口氣,我借着手機光向緊挨床的火牆上照去,那裏有一部直通井下的電話和對講機。
就在微光掃過對講機時,它突然發出了一道撕喇的聲音。
我心一驚,難道是井下出什麼問題了?這個季節礦上容易出事兒,警惕點沒錯。
"拉......我......出......來......"
一道拖着長音不太清晰的女聲伴着雜音自對講機中響起,在空寂房間內迴蕩。
我頓時呆住了,死死盯着對講機,它又不響了。
雖然才來礦上三天,可我很清楚這會兒沒到換班時間,倉里開絞車和拉車的沒一個女人。
一股無法抵抗的寒意自心底升起,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女人聲音是哪兒來的?難道是從礦底下傳來的?
據礦上的老人說,如果礦井挖的足夠深,運氣又恰巧不是很好的話,可能挖通另外一個世界。
現在的礦井已經挖到了五百多米深了,這個女聲不會是從五百多米深的地下傳來的吧?
一時間,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突然,手機休眠了,屋子重新陷入黑暗,死一般的寂靜凝在周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再次按下手機解鎖鍵,那抹黯淡藍光再次綻放。
電話和對講機還安靜的躺在火牆上,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本來都已經安慰自己想多了,結果......
"拉我......出來......"
拖着長音的女聲再次響起來,雖然還有雜音,卻比剛才更清楚了許多。
我整個人懵了,心裏清楚的很,可是手腳都軟了,一動也動不了。
聲音消散許久後,我一個猛子蹦起來,抓着對講機按下了通話鍵,急促的吼道:"老王!老王!"
"在呢!啥事啊?"
片刻後,對講機響了。老王帶着一點拐音的粗聲沒啥特色,我感覺聽起來簡直就是天籟。
我心鬆了松,忙問道:"今天倉里沒女人吧?"
"哪有女人,就我和老李!"
老王帶點詫異的語氣透過對講機傳上來,讓我的心從喉嚨回了肚子。
結束通話,我在屋裏呆不住了,趿着拖鞋跑去院子裏的狗籠旁,土黃色的獒串子麗麗趴在裏面,黑夜中雙眼閃着微光瞪着我。
她也許是被我吵了清夢,示威的低聲唔嚕,接着便是一陣瘋狂吠叫。
我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她現在就是咬我,我也不回屋去了,來到礦上已經三天了,已經有幾件邪乎事兒,可今天這個猛了點。
我來第一天,半夜一點多電話響了,我以為是下面出啥事了,接了電話沒人吭聲,只隱約有粗沉的喘氣聲和絞車發動的那種特有的嗡嗡聲。
我心大,想着是下面開絞車的誰不小心碰到電話了。
第二天早上趁換班的空隙,我問了一嘴開絞車的老王,結果他說電話是掛在牆上的,根本碰不到。
第二天半夜電話那個點兒準時又響,我又接了,和第一天相同,依舊是喘息聲和絞車的嗡嗡聲。
我感覺到不對勁,但我還是忍住不願意胡思亂想。
窩在狗窩邊上挺着,一直到五點,天半亮了,估摸着輝哥應該拉着工人到了,有光了我這才敢進屋,拿對講機的時候還是心抖,硬着頭皮按下通話鍵,告訴老王換班。
老王回來之後,我見了他倍感親切,雖然只是很輕描淡寫的提了一下昨天的事,老王卻異常詭異的看了我一眼,直說我不適合在礦上當更夫,最好早點走,不然早晚得出事。
我讓老王說的有點肝顫,可他真的不像和我開玩笑的。
我住的這小院建在山腳下,三間十多平方米的小屋,一間倉庫,兩間臥室,院牆很高,與外隔絕,五十多米外還有一棟同樣被院牆隔離起來的二層小樓,除了每天下礦的工人,鬼影子都難見。
煤礦入口在距離我不遠的一片玉米地邊緣,我站在院門口看着,已經有工人接到我消息從下面爬上來。輝哥開的破東風此時就停在入口處,兩班人簡單交接一下,前後不到五分鐘,他拉着黑煤球樣的一群工人走了。
七點鐘,礦長老侯來了,小二樓院內一陣犬吠,我院子裏的麗麗也跟着吼起來。按理說都是礦山的狗,但它們對他一點兒不友善。
老侯今年六十,十幾歲就下礦,下面的活門清,沒人能夠糊弄他。
"昨天晚上沒啥事吧?"老侯瞪着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盯着我問。
我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笑了笑道:"沒事!"
我不喜歡看老侯的眼睛,渾濁之後總覺得藏着點什麼,這種人不交心也罷。
他點點頭說:"走,你和我下去一趟,熟悉一下倉里的環境,以後每天早班都下去看看,盯着點!"
我應了,拿對講機告訴倉里把門閂打開。
鎖好大門,我和老侯順着土石路到了玉米地邊緣,將覆了一層薄土的鐵蓋拉開。
一股潮氣撲面而來,我們順着架在邊上的鐵梯子爬了下去。
進入倉內,面前是一條寬三米,長二十米左右的甬道,甬道里掛着散着昏黃光芒的燈泡。
"這邊是煤倉,那邊是裝料的倉庫!"老侯指着甬道的兩頭給我介紹。
我看了一眼裝料倉庫的方向,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
我跟着老侯走出甬道,向左直通井下,右面則是煤倉和絞車。
我死死的盯着裏面的牆壁看,那裏掛着一個電話,和我相通的那部,老王沒撒謊,電話確實掛在牆上的,離絞車有一段距離,除非專門去拿,不可能碰到。
"這裏是煤倉,以後每天早班下了後你過來看一下昨晚的進度!"
老侯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哦!"
我點點頭,跟着他往煤倉走,踩着鐵軌向下看了一眼,半個倉已經被漆黑的煤填滿了,推車的工人正揮着鐵鍬卸煤。
不看則罷,一仔細看我再次呆了。
一雙烏黑的手拱起,不停抖着,艱難的向上伸着,就在倉底邊緣的位置!
我耳邊也再次響起那道滲人的聲音。
"拉......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