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殘臂走着劍勢,周家老祖體內最後的一分真元從斷裂的經絡和骨茬間激射出來,割裂震盪着周圍的空氣,帶出絲絲縷縷的渦流。
此時的力量不如他平時的十一,只是依舊遠超三境。
盲龍感知着周家老祖這一擊的氣息,它感知着真實而溫暖的陽光從破碎的青色牢籠頂部落下,有些猶豫。
在此時的情況下,它覺得自己幫丁寧阻擋周家老祖也會受到嚴重的損傷。
牢籠已破,若是遭受嚴重的損傷,它卻有可能還是離不開這裏。
然而就在它的猶豫中,啪的一聲震響,丁寧一步踏出,反而已經到了它的身前。
他平靜的眼眸間驟然精光大作,體內響起無數聲細蠶吞桑般的聲音,無數絲鮮活的氣息以不可想像的速度直接由他身體的血肉間滲出,直接匯聚在經絡之間,沖向身體的各個部位。
他的血肉、骨骼、骨骼深處的髓河,甚至連髮絲都開始莫名的震顫,散發出一種詭異而強大的氣息。
盲龍感知到了丁寧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它第一時間感到羞愧,在接下來的一剎那,感到丁寧身上散發的這種氣息,它便感到深深的敬畏。
周家老祖聽到了丁寧身體裏響起的無數細微的聲音,他的殘軀猛然一震,心中隨即便想到了某個可能,口中發出了古怪的吸氣聲。
只是此時劍勢已然不可能更改,他的半截殘臂距離丁寧已經不到一丈。
丁寧的眉宇間驟然浮現出難以想像的威嚴。
他的左手手捏劍訣,首先往前略微揮出,在有限的空間裏帶出幾道真元氣浪,幾乎同時,他右手的末花殘劍往前刺出,劍體上射出的劍氣在左手帶出的真元氣浪中穿行,一股股劍氣瞬間就旋轉起來,以恐怖的速度卷吸着周圍天地間的元氣。
一朵朵潔白的蓮花,就此在丁寧身前數尺的空間裏生成。
這是一副難以想像的畫面,一朵朵潔白的蓮花散發着極其聖潔之意,與世無爭般散發着柔和的微光,完美無瑕到了極點。
和這些蓮花相比,一側身體殘缺,只將一截斷臂為劍的周家老祖就如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看到這樣的蓮花,如惡鬼般的周家老祖卻也是如看到鬼一樣的表情。
噗的一聲悶響。
丁寧身前的蓮花片片飛散。
他一聲輕喝,左手握住了劍柄,整個人像是被大力撥動的琴弦一樣高頻的震顫着,然而卻是一步都沒有退。
他體內萬蠶噬咬的聲音更為劇烈,肌膚上透出無數點蒼白色的光焰,那些原本無形的小蠶此時好像變成了實質,爭相恐後鑽出他的身體。
周家老祖原本已經是如同看到鬼一樣的表情,此刻再看到這樣的景象,他的眼睛裏頓時充滿了絕對的恐懼。
丁寧一聲悶哼,唇齒間再次沁出些鮮血,然而手中震盪不息的末花殘劍卻是被他毫無停歇的往前揮灑出去。
堅硬的劍身此時顯得極其柔軟,劍光就像一條條布匹一樣纏上周家老祖的殘臂。
周家老祖體內的元氣已經自然從殘臂中釋出,和丁寧的劍光對抗,然而這樣看似柔軟的劍光,卻是好像一個個詭異的磨盤,將強大的元氣一股股的磨散。
「磨石…」
周家老祖悽厲的尖叫起來,極度的驚恐甚至讓他再也無法控制住體內的任何力量,整個身體在劇烈的發抖之中轟然墜地。
丁寧握着劍柄的雙手已經虛弱的顫抖起來,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顯示出任何的虛弱。
他深吸了一口氣,威嚴的眉宇之間散發出更凜冽的殺意。
他手中的劍脫離了周家老祖的殘臂,盯着周家老祖近在咫尺的面目,用盡全力的朝着周家老祖的頸部刺入。
雖然肉菩提對於他而言也是傳說中的事物,周家老祖在這種情形下還未死去也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但一個人的行動力自然無法脫離身體的範疇,只要將脊骨切斷,將頭顱斬下,他不相信周家老祖還能繼續存活。
咔嚓一聲。
冰冷的劍鋒斬入了周家老祖的頸椎骨,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但丁寧手腕用力一轉之間,卻是並未能將周家老祖的頸椎骨全部切斷,劍鋒反而有些卡澀其中。
「你的骨頭還真硬。」
丁寧冷笑起來。
他雙手再度用力,劍鋒像鋸刀一樣在周家老祖的脊骨上切割穿行。
周家老祖的身體猛然抽搐起來,他想要抓住深深刺入自己脖頸之中的劍鋒,然而他此時卻是已經沒有了雙手,他的身體只是在地上痛苦的扭動着,彈動着,就像一條被釘子釘在地上的蟲。
「九死蠶…」
周家老祖在數息之後便放棄了掙扎,他惘然的看着丁寧的面目,用力的擠出了三個字。
丁寧感知着他體內所有的力量已經真正的消散,他輕輕的咳嗽起來,放鬆了些,但依舊用劍在割着他的骨骼,並未應聲。
「你竟然是他的傳人?」
周家老祖自言自語的慘然道:「他竟然留下了傳人?」
丁寧依舊沉默不語。喀嚓一聲,周家老祖的脊椎骨終於被切斷,丁寧手中的末花殘劍開始冰冷的切割他頸間的最後血肉。
「你…」
看着丁寧冷漠的眼神,在頭顱被切割下來的一瞬間,周家老祖想到了方才丁寧身上流淌的威嚴氣勢,想到了方才那數道不同的劍意。
他驟然發覺了不對。
「就算是他的傳人,你也不可能會鄭袖的濯白蓮…你…」
他的身體裏驟然湧起更大的震驚,這震驚甚至超過了即將來臨的死亡。
「你說的對。」
丁寧出聲,收劍。
周家老祖的聲音徹底斷絕。
他的頭顱沿着高低不平的地面朝前滾了出去。
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就早已應該死去的周家老祖終於真正的死去。
丁寧輕輕的咳嗽着,咳出些血塊。
他頹然的跌坐下來,看着周家老祖的屍身,心中卻沒有多少快意。
即便是敵人…然而這人的死去,也相當於可以代表着那個年代的人又消失了一個。
「你走吧。」
丁寧疲憊的轉頭,看着盲龍,點了點周家老祖的屍身,然後開始比劃着手勢,「這裏的法陣已經破了,你已經可以離開,但在你走之前,幫我把他的屍身處理掉。」
「還有,山谷外有些人你也對付不了,但你的感知應該比他們強,所以你小心一點,跑掉應該沒有問題。」
「巫山這一帶最近會有很多強大的修行者到來,你能躲還是儘量躲一躲,否則我不知道你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有些微微瑟縮着身體的盲龍慢慢的理解了他的一些意思。
它動也不動的呆了數十息的時間,然後它頭上的長須擺動了起來。
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周家老祖的身體震裂開來,然後沉入下方的泥土之中。
它的身體也開始朝着下方的泥土中陷落,最終泥土翻湧,全部消失在丁寧的視線之中。
轟的一聲,遠處青色建築的牆體很快崩塌了一角。
一股塵浪從遠處緩緩飄來,周圍徹底寂靜下來。
周圍的地上,只餘下了依舊昏迷着的扶蘇和那枯萎了一半的肉菩提。
丁寧調勻了呼吸,強忍着疲憊起身,在肉菩提旁重新坐下。
他的手指微微觸碰這顆肉菩提,指掌間湧出了數條無形的小蠶,試探性的吞噬了一些元氣。
他的眉頭幾乎瞬時深深皺起。
這些元氣的性質十分的怪異,就連他的九死蠶都無法分解。
若是他真正的煉化這些元氣,只要流淌入體內,他的整個身體也不可避免的會和周家老祖產生一樣的變化。
成為近乎活動樹木一樣的靈體,自然也斷絕了今後修行的無數種可能,這肉菩提對於他而言自然沒有任何的用處。
但是略微沉吟之間,他卻還是伸手握住了這顆肉菩提。
令人心悸的萬蠶噬咬聲再度響起。
肉菩提在他的指掌間迅速的枯萎,變成灰沙灑落。
而所有被他體內無數小蠶吞噬的肉菩提的元氣,卻是一絲都沒有沁入到他的體內,隨着那些無形小蠶的隱匿而消失。
……
楚帝依舊在耐心的等待着。
驀地,他眉頭微微蹙起。
無數股狂風從他前方的雲霧中往外卷開。
就好像漏了氣的皮筏一樣,整個法陣承載天地元氣的力量開始徹底的消失。
法陣消亡,雲霧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