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胡鬧!當我們岷山劍宗是城門樓麼,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你也是蠢貨!別人要送信進來,你就直接讓她送信進來麼?」
一聲聲憤怒的訓斥聲不斷在山谷間響起。⊙
聽着身前中年男子的訓斥,垂首而立,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年輕岷山劍宗修行者心中無比委屈,心想按照規矩,原本外面的人送信進來自己便應該帶到,更何況那送信的人是誰?難道自己能夠想拒絕便拒絕麼?
更何況誰會想到有人進了岷山劍宗之後還會選擇留信離開?
「胡師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聲清冷而帶着獨特威嚴的聲音自山道間響起,淨琉璃的身影自山道上顯現。
「鄭袖着人給張儀送了封信,張儀留信出了山門。」
中年男子猶自氣憤不止,若是往年勉強通過劍會的弟子也就罷了,今年這劍會比往年激烈許多,最後選出的都是可造之才,尤其張儀的表現在他看來更是出眾。
對於所有宗門而言,張儀這樣的人比起純粹會用劍的人更為重要,更可成為宗門不變的基石。
「鄭袖令人給張儀送了封信,張儀便出了我岷山劍宗?」
淨琉璃眼睛微微一眯,看了中年修行者一眼,道:「信上說了什麼?」
岷山劍宗的這名中年修行者收斂了怒意,將手中的薄薄信紙遞給了淨琉璃,同時說道:「只是說他在劍會之中原本便是因為夏婉讓他才能晉級,他得之有愧,懇請我們將他替換為夏婉。」
淨琉璃面無表情的展開信箋,掃過一遍,淡淡道:「明明是個君子,要找些推脫之詞,卻順便提及夏婉,倒是反而有些顯得虛偽。」
中年修行者雖輩分比她高出不少,然而這種宗門事物決斷卻需淨琉璃拿下主意,所以聽到淨琉璃如此說法,他頓時皺眉道:「那我們該如何做法?也不知道鄭袖到底威逼了他什麼,令他做如此抉擇。」
「像他和丁寧這樣的人,威逼是威逼不了的。」
淨琉璃看了這名中年修行者一眼,平靜的說道:「張儀應該是比丁寧更注重大局的人,所以這最多只是一個交易。能讓張儀做出這樣的犧牲,只有可能是鄭袖對於丁寧和白羊洞的將來做出了某種承諾。」
頓了頓之後,她看着等待着她答案的中年修行者,接着說道:「在外修行和在門內修行有什麼區別,他認定自己離開岷山劍宗之後便不是岷山劍宗的學生,那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對於我而言,這也正好讓我們岷山劍宗可以多一名不錯的學生。那夏婉的表現你們也看到了,的確比其餘那些所謂的長陵才俊要高出好多。」
中年修行者微怔,他看着她還顯得有些青色的面容,心中卻不由得生出極大的敬意。
淨琉璃這樣的怪物,也的確比長陵的許多人高出好多。
「很多人會變,但張儀這樣的人卻是不會變的。」
淨琉璃看了中年修行者一眼,轉過頭去,看着山外,淡淡的說道:「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顧大局,都是捨棄自身而想要他的師弟們能夠有更光明的前程,所以師尊也應該很放心將一部合適的劍經放到他手中。」
中年修行者沒有在說話,只是頷首表示認同。
……
薄薄的信紙落在了丁寧手中。
丁寧認真的看完了信紙上的每一個字,然後緩緩的對着耿刃點了點頭,便將信紙收起。
看着他真正平和而非故意裝出來的情緒,耿刃輕聲道:「看來你真的不怎麼擔心你師兄?」
「像我大師兄這樣的人,雖然有時候婆婆媽媽,但是永遠要比我這樣的人更受歡迎。」丁寧看着他,微微一笑,「喜歡他的人永遠比討厭他的人要多,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耿刃想了想,道:「你不關心薛洞主葬在何處?」
丁寧微嘲道:「既然她可以讓我大師兄離開岷山劍宗,不管薛洞主葬在哪裏,想必一定會很風光。」
耿刃看了他片刻,也搖了搖頭,輕嘆道:「其實你的最大缺點就是太過老成,有時候相應你的年齡,在長陵生存,還是天真些好。」
丁寧道:「最後還不是一樣?」
耿刃不再和他探討這個問題,目光落在丁寧枕邊那本打開了一半的劍經,道:「你看得怎麼樣?」
丁寧看了他一眼,「若是你現時已經準備好讓我回長陵,在我到長陵時,應該便好了。」
耿刃怔了怔,道:「領悟這件事,對你果然不是什麼問題。」
丁寧點了點頭,道:「這的確不是什麼問題,問題在於,你幫我想好了…有什麼樣的大功可以讓我儘快接觸到你所說的修煉真元的功法?」
耿刃看着丁寧,認真道:「只要你身體恢復得足夠快,還是可以想辦法的。」
丁寧不再說話。
耿刃卻是接着說道:「有個師伯會陪你回長陵。」
只在他這句話響起的瞬間,虛掩的房門便被推開,一名面容黝黑的男子便走了進來。
明明只是一名低眉順目,沉默不語的男子,然而在看到這名男子的瞬間,丁寧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塊黑色的岩石。
緊接着便是越來越多的黑色岩石出現在他的面前,擁堵住了所有空間,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這來源於感知。
丁寧從沒有見過這名面容黝黑的男子,但是他知道了這名男子的身份。
至此,除了百里素雪之外,岷山劍宗那些傳奇般的人物里的最後一名,也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
和耿刃、澹臺觀劍等人一樣,這是一名甚至可以動搖長陵最為尊貴的權貴的決定的人物。
他姓邵,名殺人。
邵殺人是他的真名,而不是外號或者別的稱呼。
因為他的義父邵鑫便曾是趙地邊境最厲害的剃頭者。
所謂的剃頭者,便是不問青紅皂白,只要有足夠的金錢,便是婦孺都可以隨意殺死的殺手。
邵鑫收了一批孤兒,從小便訓練他們殺人,而邵殺人便是其中的最強者。
因為所有其餘的孤兒都死了,最後只剩下他一個。
而邵鑫和他一些強大的手下,也是死在了邵殺人手裏。
殺光那批人時,邵殺人才十九歲。
和岷山劍宗其餘那些傳奇般的人物不同,邵殺人無名。
甚至連長陵的許多老人,都並不知道岷山劍宗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邵師伯不喜歡說話,但是我想以你的性情,你也會習慣,而且也不會覺得悶。」看着丁寧微滯的樣子,耿刃溫和的說道。
丁寧笑了起來。
他直覺很多人會倒霉。
「那我們可以出發了麼?」
他拿起了翻開着的劍經,拍了拍床沿,對着耿刃和邵殺人說道。
耿刃點了點頭,邵殺人沒有說話,他直接上前背起了丁寧,然後走出這間房間。
一輛馬車在岷山劍宗的青玉山道盡頭等待着邵殺人和丁寧。
應是顧忌丁寧的傷勢,邵殺人走得極為緩慢,且身體的背部始終散發出一層柔和的天地元氣,包裹着丁寧的身體。
只是丁寧並不在意這些。
他在意的是邵殺人體內真元流動的線路。
當邵殺人將他放入馬車車廂,帶上車門,並將車窗簾微微捲起一些,令陽光和空氣透入車廂,馬車開始走動之時,丁寧開始接着翻書。
但是他的思緒,卻已經完全不在這本「修真七笈」上。
他體內極為旺盛的五氣以一種全新的線路流動起來,隨着五氣在氣海、玉宮、天竅之中變化,蘊生的真元在體內開始流淌,他體內一些乾枯的經絡如同遭受雨霖般變得略微滋潤起來。
岷山劍宗的功法果然是有用的。
即便是從「修真七笈」這種岷山劍宗的基礎真元修行之法和邵殺人體內的氣息流轉推斷出來的一些玄機,也足以給他的身體帶來很大的好處。
在長陵那些權貴的眼裏,他成功的奪得了岷山劍會的首名,然而只有他和長孫淺雪才清楚…他在長陵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進入岷山劍宗。
進入岷山劍宗,是他復仇真正開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