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如針的劍氣穿河破浪而入,將至陳離愁的眉心。
白色長河節節崩塌,千堆浪花卻層層疊疊,也拍向徐憐花的胸前。
這是絕對的兩敗俱傷之勢,在任何正常人看來,陳離愁絕對會避,畢竟陳憐花已至極限,這一劍過後,恐怕再也無法施展出同等威力的劍招。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陳離愁卻不避。
他沉默的看着這道刺向他眉心的劍氣,真元平穩的湧入手中的劍身,體內積蓄着的所有天地元氣,卻是沿着經絡盡數湧向眉心之前。
從他的頸間到眉心,瞬間湧出無數股白色氣流。
這些白色氣流交錯着,就像讓他戴上了一個白色的面具。
而他的眉心,卻是有一方青色在顯現出來。
一道凝聚的青色元氣,就像一小面青色的方碑,迎向刺向他眉心的劍氣。
徐憐花的衣衫被強勁的風流吹得往後揚起,如旗幟般獵獵作響,一些破碎的衣角甚至直接蝴蝶般從他的身上飛起。
在下一瞬間,白色浪花就要拍在他的身上,他的劍氣就要撞上那方小小的青色方碑。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卻落向陳離愁頭頂上方的天空。
他的劍意往上空掠去。
他的人也像蝴蝶一樣飛了起來,飛向上空。
千堆浪從他腳下涌過。
滋的一聲尖鳴。
劍氣往上刺出,在小小的青色方碑上留下一條劍痕,然後繼續往上,狂風裏出現一道清楚至極的空洞,劍氣放佛要將上方的天空都刺穿。
時間猶如停頓。
陳離愁的平靜眼眸里剛剛泛出難以理解的震驚情緒,他眉心之前的這一面小小青色方碑便驟然崩裂,變成無數條白色的小浪。
而這些白色的浪花卻是帶着和他體內沁出時截然不同的氣息,轟然反砸在他的臉面上!
啪的一聲爆響。
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聲響起。
陳離愁的整個身體如同一截被拋出的木樁往後飛出,他的後頸之間接着傳出清晰的骨裂聲。
緊接着轟的一聲沉悶大響,陳離愁的身體重重墜地,震出一蓬四濺的塵浪。
旁觀的陣營里一片死寂。
從被擊中到飛墜落地,這在修行者的世界裏已經是很長的一段時間,然而直到此時,絕大多數觀戰的選生還都沒有反應過來怎麼會這樣。
被飛揚的塵土淹沒的陳離愁沒有死去,他的眼睛裏蕩漾着茫然和震撼的情緒,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動作,接着感知出自己的頸部骨骼在方才那一擊之下已經斷裂多處。
那道幾乎斜擦着自己眉心往上的劍意似乎還迴蕩在他的身前,他隱約開始明白…那一劍竟然是利用了他的元氣,竟是在他凝聚的元氣上,帶出了一道符意!
「借山痕!」
「這就是你們徐侯府的借山痕劍式!」
一股鮮血從他的唇齒間湧出,然後他更加不理解的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
聲音在山谷中迴蕩,甚至遮蓋住了旁邊所有戰鬥的聲音。
這聲音也在很多觀戰的選生心中開始迴響。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剛剛落地的徐憐花身上。
因為陳離愁喊出了這一劍式的名字,所以他們知道陳離愁此刻的不解並不是因為這劍式本身、
數滴血珠從徐憐花的嘴角滴落。
看着跌落在塵埃中的昔日好友,徐憐花沉默了片刻,道:「因為其實你一直都怕我。」
陳離愁一呆,更加不可思議的出聲:「怕你?」
「雖然你在才俊冊上的排名比我高,但是你卻一直害怕被我超過。」
徐憐花看着他,緩緩的點了點頭,「你對我了解得越多,就越是害怕我…所以我知道方才你絕對不會讓,因為你想要速戰速決,你不想再有什麼意外發生,而且我知道你修成了青衫碑。」
「怎麼可能!」陳離愁再次叫了起來:「你怎麼可能知道。」
「因為來劍會之時,你的眼睛裏帶着平日沒有的滿足和欣喜,我便知道你一定是修成了青衫碑。」
徐憐花輕輕的咳嗽着,看着他失神的雙目,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其實我很了解你,因為我很在意朋友的感受,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會用那樣的方式來面對我那一劍。只可惜你不夠在意朋友的感受,不夠了解我。所以你才會敗。」
說完這一句話,徐憐花便不再看陳離愁,轉身朝着丁寧等人走去。
直到這時,很多選生才徹底反應過來…徐憐花戰勝了陳離愁,而且徐憐花也並未因此倒下,甚至還有可能面對下面一名對手。
先是謝柔,接着是何朝夕,再下來是陳離愁。
這三個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最容易被淘汰掉的選生,然而他們卻都偏偏獲得了勝利。
「怎麼會這樣?」
一名藍袍少年也忍不住發出了和陳離愁一樣的聲音。
他覺得這簡直是有什麼莫名的魔咒在影響着這樣的劍式。
「周忘年。」
就在這時,那名很隨意的抽取名字對陣的岷山劍宗修行者喊到了他的名字。
這名藍袍少年,便是出聲嘲諷過丁寧,又和謝長勝有過言語衝突的周忘年。
聽到自己的名字,周忘年的身體猛然一震,然而接下來的一瞬間,他的身體震動得更加劇烈。
「對丁寧。」
岷山劍宗的那名修行者很隨意的喊出了丁寧的名字。
場間一片死寂。
甚至就連許多對陣的雙方都暫時停下了手。
這是真正大戲的開端。
……
「師…」張儀轉頭看着丁寧,雖然明知道丁寧出場是早晚的事情,然而此時不知因為何種心情,他卻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懸念的戰鬥,又有什麼好擔心。」
丁寧看了他一眼,輕聲的說了這一句,然後又對着緩慢走回的徐憐花頷首為謝,便開始動步,平靜走向那片空出的場地。
看着丁寧如古井無波的樣子,很多修行地的師長眼睛裏都再次湧出欣賞之意,然而再看到丁寧髮根處的點點白霜,這些修行地的師長卻都是暗中嘆了口氣。
淨琉璃的眉頭微微的蹙起,眼睛裏光芒開始不停的閃動。
她發現自己的心中滿懷期待。
看着丁寧動步,周忘年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也開始動步,嘴角卻是開始泛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在剛剛越過地上的劍痕,算是正式踏入戰鬥場地的瞬間,周忘年便揚起了頭,看着丁寧,開始說話。
「你身邊的這些人給了很多人意外。」
周忘年冷笑着看着丁寧,道:「但是不管你這邊人贏得再多,只要你輸掉,也沒什麼意義。」
「你說的不錯。」
丁寧看着他,淡淡的回答道。
周忘年以為丁寧會反駁,卻沒有想到丁寧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一愣,不知道如何應聲。
「所以我不會輸。」
丁寧看着他驚愕的眼睛,平靜的說道:「而且對你也不用說這些話,因為我知道你說這些話只是為自己在打氣,只是想給自己增強點信心,但是這可能會帶來相反的效果。」
周忘年臉色微白,寒聲道:「我給自己打氣?」
「從表面上看,你比在岷山劍會剛剛開始的時候還要有信心。」
丁寧看了他手中握着的劍柄一眼,道:「你僅有的信心來源應該是你手中的這柄劍。」
周忘年的身體頓時微僵,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所有旁觀的選生,包括一些停頓下來想先看這一戰的選生,卻是都不明白丁寧這句話的意思。
「你從劍谷里選的這柄劍,應該是昔日大魏的名劍百眼劍。」
「以你的修為,能夠從荊棘海中出來,且渾身不帶任何傷勢,便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修了你們澶山劍場的天魔吟劍經。」
「天魔吟劍經和百眼劍自然是極佳的組合,光是一些靡靡之音便能夠令人神志恍惚,令那些普通的蟲豸無所適從,根本無法戰鬥。」
「但是這種靡靡之音對於心志堅定,且早有準備的修行者無用。」
丁寧盯着他的眼睛,平靜說道:「所以你不可能戰勝得了我。」
「你…」周忘年想要保持冷靜,想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然而他的臉色卻無法掩飾,變得越來越蒼白,他的嘴唇也開始顫抖起來。
「相差太遠。」
澹臺觀劍遠遠的看着這兩名少年,忍不住對着身前的淨琉璃輕聲嘆了一句。
「他不是只針對周忘年一人。」淨琉璃聲音微冷道:「他是在攻所有這些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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