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是一座小山,道觀也是小道觀。
道觀很小,小到沒有名字。
遠遠地,有一朵小小的雲朝道觀飄來。雲很高,飛鳥也飛不到。
不久,這朵小小的雲慢悠悠地飄到了道觀上面,正要飄過時,一道凌厲劍意突然沖霄而起,攜着惶惶之勢,直向蒼穹而去,不由分說地盪開了浮雲。直到片刻之後,凝聚不散的劍意才緩緩散去。
雲,卻是不見了。
「哇!知非師兄好厲害!我要學,我要學!」
道觀里傳來一道稚嫩地童音,軟軟地,很好聽。
青石板上,桃花樹下,一個小小的人,籠着一件大大的道衣,一雙白嫩嫩地小手緊巴巴地拉扯着一個年輕道士的袖子,不停地來回左右搖晃。
「哈哈!先生臨行前囑咐,要我等師兄弟好好教導小十一師弟。既然小十一師弟要學,師兄我又豈有藏私不教之理?且儘管學去!」
小道士聞言一喜,大大地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我就知道,知非師兄最好了。」
知非哈哈一笑,眼角瞥着周圍諸同門。
「哼!區區一劍,又算得了什麼?不過虛有其表罷了,連先生用來釀酒的幾片桃花都斬不落,無用死了。小十一師弟,還是來跟師姐學琴吧,七弦一動,教你知非師兄連劍都拔不出來。」
稍遠處,一個跪坐在木亭里烹茶的年輕女冠,輕輕笑道。
小道士聞言,眼神迷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一旁的知非師兄出言截斷。
「子午師妹慎言!我的劍固然無用,斬不落先生的桃花;可子午師妹的琴,也打不動老師拉車的青牛啊。」
知非一言戳破了往事。
子午俏臉微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師兄勿怪,我只是覺得小十一師弟於音律一道,甚有天賦,不學琴,可惜了。」
說完,就不理會桃花樹下的事,靜靜地執小扇烹茶去了。
知非見子午服軟,也頗感自得,正想俯下身子和小十一師弟吹噓些什麼,就聽見旁邊又有人開口。
「無論是劍是琴,在我看來,皆是小道。任憑我一張畫去,都要通通困住。依我看,小十一師弟,還是跟我學畫吧。」
桃花樹的另一邊,一個嘴裏叼着一截草莖,背靠着樹幹看天看流雲的年輕道士,懶洋洋地道。
知非聞言大怒,繞過樹幹,瞪眼道,「一筆師弟好大的話,我……」
「止住!」
知非話未說完,就被一道溫柔地聲音輕輕截斷。
小道士循聲一看,只見一個眉目極佳的年輕道人靜靜地立在青石板路的盡頭,青帶束髮,風采卓然。白色的衣上紋着山與水,隨風輕拂,臉上帶着微微笑意,看着桃花樹下的諸人。
「長生師兄。」
知非,子午,一筆都連忙正身見禮。
小道士也跟着有樣學樣。
「嗯嗯,知道,知道。」
長生嘴角輕揚,掀起微妙的弧度,「方才我在庭外聽見一些聲音,似乎有些爭吵,不知爾等是在爭執何事?」
子午輕輕斂裾,道,「長生師兄勿怪,師弟師妹們只是想教導小十一師弟罷了,只是對這先後一事,略有些爭執而已。」
知非在一旁嘟囔道,「他們都瞧不起我的劍。」
一筆低着頭,笑着不說話。
長生卻是不在意,聞言只是一笑,「先生說了,小十一師弟天資絕慧,我等師兄弟的本事,將來都是要傳給小十一師弟的,既然早晚都要學,又何須爭執於眼下呢?」
一筆抬起頭,舌尖含的草莖早就不見了,「長生師兄說的極是。」
長生擺擺手,環視一周,問道,「其餘師兄弟呢?」
子午想了一下,答道,「弈師兄在雕棋盤,四季師姐在栽花,空山師兄在釣魚,半筆師弟在……」
「止住。」
長生輕輕截住話頭,然後揉着眉心,微微一嘆。
「真是沒辦法啊。」
半晌,長生抬起袖子,招招手。
「小十一師弟,過來。」
小道士一聽,立馬甩起大袖子,很欣喜的過去了。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位長生師兄。
長生俯下身子捉住小道士的手,對諸同門道,「小十一師弟今日先隨我學道經,明日在畫,後日學琴,再後日學劍,其餘人的,依次後推,你們可願意?」
「願意。」諸人異口同聲道。
知非雖然對自己只排到第三頗有些微辭,但迫於長生師兄的積威,也不敢多說些什麼。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在這順便再立個規矩:我等師兄弟九人,除大師兄外,輪流教導小十一師弟,一人一天,九日一更。如此一來,往後就不要再爭執了。」
子午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大師兄呢?」
長生輕輕一笑,「大師兄的本事……不能學。」
子午明悟。
這裏的不能學不是不讓學,而是說學不會,換言之就是,學不懂。
大家都很尊敬大師兄,甚至都不稱呼大師兄的道號。
因為大師兄真的很厲害。
此間既然事了,長生微微躬下身子,牽着小道士的手,往後山去了。
諸人目送,待到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都完全消失不見後,眾人才泄下一口氣。
知非抹了下額頭,奇怪道,「長生師兄明明風度可親,可我為什麼還是有些懼怕。」
一筆想了想,認真道,「因為長生師兄是道觀第二厲害的人。」
為什麼只是道觀第二厲害?因為第一厲害的是大師兄,也只能是大師兄。
知非又問,「那先生呢?」
一筆鄙視的看了眼知非,「先生當然是天下第二厲害的人。」
為什麼只是天下第二厲害?因為第一厲害的是老師,也只能是老師。
說完,就自顧地走了。
子午不語,卻是把烹茶的火又加大了些。
……
長生把小道士徑直帶去了後山,後山有一泊湖。
湖畔有一個道士,道士在釣魚。
「長生師兄。」
釣魚的道士又往下一看——
「小十一師弟?」
小道士打招呼,「空山師兄。」
長生點點頭,「空山師弟。」
空山看了看長生,又看了看小道士,然後笑道,「既然長生師兄要在這有水湖畔給小十一師弟傳道,那師弟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空山就收起魚竿,卷好釣絲,把魚簍里的魚都放生掉,然後輕拍衣袖,扛起魚竿,唱着道歌走了。
小道士看了看湖畔的釣台,疑惑道,「空山師兄怎麼天天都在釣魚,不修行嗎?」
長生目送空山遠去,然後輕輕地撫着小道士的腦袋,緩聲道,「你空山師兄,可是要釣起日月的人啊。」
說得好深奧,小道士不解。
長生卻是不多說,眼眸微動,示意小道士在湖畔坐下。
小道士會意,連忙盤膝坐下。
長生道,「小十一師弟你今年六歲,天資絕慧,合該開蒙,師兄今日,便與你講一講道理。」
小道士趕忙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長生道,「方才眾師兄師姐的爭執,想必小十一師弟你也聽見了。其實無論是劍是琴還是畫,抑或是什麼別的,這些,都是術,而真正的本事,是道,大道。」
「術是可以在身體之外表現出來的,如劍如琴。可是道,只能在心裏獨自體悟。」
小道士睜着萌萌地大眼睛看着他。
長生靜默半晌,思考該怎樣說才能讓小孩子聽得懂。
思考了會,長生道,「道好比是心,術好比是手,你說是心更重要呢,還是手更重要?」
小道士歪着小腦袋想了一下,然後認真的道,「心重要!」
「然也!」
長生小小地鼓勵了下,然後繼續道,「你手上做什麼事情,別人可以看到。可是你心裏想什麼,別人可以知道嗎?」
小道士又道,「不可以!」
「聰明!」
長生道,「所以呢,道比術重要。術,是身體的修煉,而道,是心的修行。」
小道士用力的點點頭,表示自己這回聽懂了。
長生又道,「手不在了,心還可以思考;可是心不在了,手還能動嗎?」
小道士堅定的道,「不能!」
「很好!」
長生道,「所以,心主手,而道主術。道為術之根本,根本不強,枝葉又怎能繁茂?」
「故我等修行之人,不可只是一味追求手段凌厲,功法高妙,而忘記了本源大道。捨本逐末,非有道真修所為,小十一師弟,請務必記住。」
小道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長生問道,「小十一師弟可有不懂之處?」
小道士歪着腦袋,手放在唇上,問道,「修術,像知非師兄那樣子,就已經厲害的不得了了。可修道,要怎麼樣才算是有成呢?」
長生驚異地看了小道士一眼,似乎是沒想到小道士會問出這種問題,這才六歲啊!
長生想了一下,道,「知非師弟揮劍決浮雲,自然是修為深厚,可修道,不只是如此而已。」
「修道,是另一種修行。」
說着,長生向湖邊踱了幾步,然後一腳踏在澄淨地湖面上,泛起圈圈漣漪。
「小十一師弟,看仔細了。」
然後。
長生的另一隻腳也踏在了湖面上。
他沒有運功。
他沒有掉下去。
小道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長生道,「道家講:上善若水。悟道悟到一定火候,自能與天道感。就算不是修士,是一常人,亦能浮水不溺。」
小道士表示很羨慕。
「我還不會游水。」
長生一下子噎住,腳下的湖水也跟着盪了一下。
「悟道不是為了游水!」
小道是無辜的睜着眼睛,看着他。
長生道,「修道,就是修心。所以要一念修道,清心寡欲,不為外物所動。」
小道士疑惑的眨眨眼,「長生師兄,什麼是外物啊?」
長生解釋道,「外物就是身外之物,如財貨,權勢,美色。」
小道士又眨眨眼睛,天真的問,「長生師兄,什麼是美色啊?」
「美色就是……」
長生突然頓住,實在是不好講啊,這麼高齡段的東西,怎麼好和小孩子解釋。
長生看着小道士那張萌萌地臉,突然有些憂傷。
小時候就已經如此妖孽,可以想像,小十一師弟長大後會是何等風姿,何等俊美。
長生仰天一嘆。
「小十一師弟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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