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我很震驚。
儘管我已經自認為自己的接受能力和心裏承受能力達到了相當的水準,但也絕對想不到我會在這座原以為是鬼城的城堡里看到這麼幾件東西。
鬱金香——他們的叫法是草麝香——的種子,還有唐三彩。
如果不是主神還確確實實存在的話,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懷疑:我穿越了!
這不是穿越是什麼?!
無緣無故跑到一座一千年前的古城堡里,而且居然還會偶遇到一個倒賣唐三彩、鬱金香和玻璃工藝品的波斯商人!
如果這座城堡是主神虛構出來的,那麼也未免太真實了吧?!
當然,話說回來,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主神所構造出來的,那麼我倒真的有點相信,主神的存在了。
這不是神跡是什麼?!
除了傳說中無所不能的神靈,還有什麼東西能夠構造出這樣真實的世界?
我花了足足有五分鐘,才終於平靜下來,意識到自己還站在櫃枱前。
波斯商人小心翼翼的抱着唐三彩站在那裏,似乎還在等我說出究竟要買什麼。
我擺擺手,示意自己什麼東西都不買。
波斯商人沮喪的把錦盒拿下去收好,瞟了我一眼,嘴裏不滿的嘟囔着。
我尷尬的笑了笑,慢慢退出店鋪。
換作是我,遇到這樣把所有商品看了一遍卻什麼都不買的顧客,也會有點不高興吧……
剛剛退出波斯商人的店鋪,我就聽到了輕而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就有什麼東西一下撞到了我身上。
是一個小男孩。
看起來大概是六七歲的樣子,臉圓嘟嘟的,一頭天然卷的栗色短髮,看起來其實還算可愛——如果不看他鼻子上的兩條長長的鼻涕。
雖然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掛着長鼻涕是在常見不過的事情,但看着那兩條長長的東西好幾次都要垂到嘴裏面去,我還是覺得稍微有些噁心。
不知道我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啊……
「大哥哥,你身上帶銅幣了麼?」小男孩仰頭看着我。
「哈?」
我愣住了,搞不清這是什麼樣的神展開。
小男孩吸了吸快要滑到嘴邊的鼻涕,「大哥哥,你有一塊錢麼?我想買個糖葫蘆吃。」
我撓了撓頭,搞不清楚這算是乞討還是賣萌。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一個不認識的掛着鼻涕的小屁孩跑過來問你要錢買糖吃,你會是什麼反應?
我遲疑了幾秒鐘,回過神來在口袋裏摸索了一會,掏出一枚僅有的鋼鏰:「呃,我這裏只有一塊錢了……」
「謝謝大哥哥!」小男孩不由分說的從我手上搶走了那枚鋼鏰,然後跑開。
「唉,我還沒說完……」
看着小男孩歡快的跑向扛着便當的貨郎那裏,我忽然發覺自己很有坑人的天賦。
我給他的,可是一枚2013年的1元硬幣!
在這個地方,那種錢能花的出去才叫有鬼了!
我甚至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趕緊跑路,免得那個小孩一會發現錢花不出去跑回來說我騙他……
我正這樣想着,就看到十幾米外的小男孩遠遠地指着我對貨郎說着什麼,而後者卻明顯地眼睛一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恍惚覺得貨郎旁邊的幾個老少也一起向我這邊看過來,一邊還在指指點點。
然後我就看到那個年輕的貨郎跨前一步,一根手指高高抬起,指着我:「就是他!」
「……怎麼回事??」我滿頭霧水。
「就是他!」年輕的貨郎振臂高呼。
貨郎身邊一間小雜貨鋪的中年老闆從櫃枱後面跳出來,舉起一面藍色的小棋子:「就是他!」
我:「??」
「抓住他!」
年輕的貨郎一呼百應,立刻就有七八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從各個角落向我撲過來!
「我去,什麼情況??」我完全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遵循身體的反應第一時間轉身就跑。
七八個漢子緊追不捨。
「別讓他跑了!」他們大喊,聲勢驚人。我百忙中回頭瞥了一眼,他們所有人的眼中都閃着狂熱的光芒!
「……」我顧不上說話,一頭鑽進一條小巷子,然後繼續飛奔。
這群人比白甲護衛還要可怕。因為他們的樣子絕不是追上我那麼簡單,他們的架勢簡直像是要把我放到火刑架上去烤!
——我可是在歷史書上多次看到,中世紀時期很流行這種殘酷的刑罰……
至於麼……我邊跑邊想:假/幣交易最多算是詐騙,放在外面都不至於進看守所,犯得着成群結隊地來抓我麼……
這一次我跑的時間比之前更久,等到我終於確定甩掉了後面的人群,停下來緩口氣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迷路了。
天色漸漸的有些黑了,看來是快到了傍晚。
這一片的街道在我看來是完全陌生的,沒有任何看得到的標誌物存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終於擺脫了被駕到火刑架上烤熟的悲慘遭遇。
我環顧四周,試圖認清自己目前的處境。
這裏顯然是一片空曠之地,四周的建築物很少,百米開外才看得到低矮的房屋。視線所及,沒有活人的存在。
而就在我前方十多米的地方,有一個狹小的土台。
台子不高,大概只有半米左右,看樣字是泥土堆砌的,走在上面松鬆軟軟,而且似乎還能聞得到一股淡淡的燒焦味道。
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沿着高台緩緩走上去,然後在台子中間停下。
這個位置,是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我對着十字架比劃了一個高度,差不多與我個頭相當。
製作這樣巨大的十字架,向來是要花費一些力氣的。
我知道十字架是基督教中意義獨特的標誌,但這個十字架卻與信徒所佩戴的那種乾淨小巧的掛飾不同。它不僅很髒,而且破敗。
它的材質似乎是木頭的,卻又有金屬的光澤。因為上面有劃口和黑色的焦糊痕跡,斑駁交錯,看起來像是被火燒灼過的樣子。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自從走上這個高台,我就隱隱約約到的感覺到一種陰冷的氣息,恍惚間籠蓋了我的全身。
就像是深夜裏從墓地邊路過的感覺!
一股冷風吹過,十字架上的黑色焦灰被風吹下來,洋洋灑灑的在地面上。
而高台上面,已經鋪滿了一層這種顏色的灰燼,稍大的灰燼碎粒在冷風下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如同逝者的哭泣般淒涼慘澹。
我的腦袋空白了三秒,然後才猛然間意識到了這個東西的作用!
這TM的哪裏是一個十字架,這分明是一個……火刑架啊!!
我下意識的從高台上跳下來,後退。
老實說,我有點害怕了。
我本來是不該被一個死物嚇住的,但這座火刑架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了。
實在太過巧合。
就在我剛剛想到『火刑』這種中世紀最著名的刑罰方式的時候,它就出現在我眼前,時機拿捏的太過準確,難免要讓人心裏犯嘀咕的。
即使是非歷史專業的學生也可以輕易舉起一系列死於這個時期、這種刑罰的人名,比如什麼阿斯科里、布魯諾、聖女貞德、等等……
這種酷刑一度非常泛濫。
作為人類所發明出的最為殘酷的刑罰之一,你很難為火刑找到一個比中世紀更流行的歷史時期。
這個時代的行刑者們似乎非常喜歡把人拿到火堆上去烤,甚至以此為樂。
但如果再進一步研究行刑者的身份和所使用的理由,就通常讓人覺得有些可笑了:異端。
不管你是什麼身份,為國家做過多少貢獻,只要教廷斷定你是『異端』,那麼不好意思,為了世界的和平,我們要消減你。
而之所以用火刑作為處罰方式,是因為火焰被認為有淨化的作用,可以從根本上消除異端。
這種極度原始蠻荒的做法在現代是非常少見的,但稍微用腦子想一下,就知道那該是一種多麼無法忍受的痛苦。
被火活活燒死而帶來的心理和肉體上的雙重折磨,一定比一刀砍掉腦袋要強烈,而且強烈得多。
腳步聲從街道的另一側傳來。
我愣了一下,然後立刻跳下高台,翻身躺在了地面上。
沒辦法,這個鬼地方百米之內除了這個十字架,就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了。好在土台的高度還算足夠,如果來人不刻意轉到後面來的話,未必能看得到我。
兩個腳步聲。來的人是兩個。
我儘量把呼吸放緩,一隻手牢牢按在心臟對應的胸口上,避免自己發出過大的動靜。
來人在十字架前停下了。
「都準備好了麼?」其中一個人用威嚴的聲音問。
聲音里包含的威嚴,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培養出來的。而能夠在說話時都帶有這種特質的人,多半是身居高位。
「準備好了。」另一個人回答。
第二個人在說話的時候,似乎也連帶着身體的動作。因為我聽到了金屬鎧甲摩擦的聲音。
有八成的可能,是白甲護衛。不過這一個的級別可能稍高一點,或許是護衛長之類的角色。我猜測着。
第一個人沒有說話,護衛長也跟着沉默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似的問道:「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第一個人沉默了半晌,緩緩嘆了口氣:「沒有辦法。不可能每次都有那樣的人來幫助我們,我們現在的下場……其實也是咎由自取。」
「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我有些錯愕,難道就是那個說『有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的傢伙麼?
護衛長剛想說什麼,卻又突兀停住了。
我下意識的摒住了呼吸,就聽到第一個人用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說:「有人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