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住手!」
一聲喝止,周揚、蘇辰等人與曹彰的士兵們紛紛望去。
只見一名頭戴長冠、身穿季夏黃袍服的儒雅之士,由不遠處昂首走來,正是曹彰的大哥曹丕。
自從許都一見,他與周揚關係再不陌生,彼此間甚至有種不言而喻的默契。
特別是男人與男人一起泡過溫泉,玩過女人之後,關係更不一般。
如今曹丕身邊任何士兵,只帶了一名文官。
周揚一眼便認得,那就是與他曾有「美圖」之交的賈詡。
賈詡原是張繡帳下謀士,雖然在官渡之戰的時候勸張繡投奔曹操,但是張繡畢竟與曹操過殺子之仇。
死去的曹昂不僅僅是曹丕、曹彰、曹植他們同父異母的大哥,更是這些後起之秀的榜樣。
只看曹丕與賈詡同行的樣子,顯然關係並不一般,看來曹丕這傢伙不僅眼光獨道,就連唯才是用的作風,也和其父一模一樣。
「大哥!」曹彰正要答話,卻被曹丕揮手示意安靜。
賈詡則與周揚交換了個眼神,目光之中隱隱透露着暗喜之色,後者立刻感覺到事情大有轉機。
曹丕走到兄弟面前,淺笑道:「子文莫要魯莽,姐夫乃是有情有義之人,從當年與父親大人一同殺出洛陽,追隨二十多年,無論是能力、智力還是武藝,均在你我之上,其忠誠更是不容質疑。」
周揚聽得心中一動,雖然這一切都是事實,但是從他口中道出,卻更為感動。
就連曹彰也不得不承認,但他還是堅持反駁道:「這根本就是兩碼子事,西涼馬超叛變,馬騰等一家便成亂黨,況且我這次也是奉命行事,還請大哥不要加以阻繞。」
曹丕卻道:「不如先把馬騰一家暫且看押起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
曹彰惟有點了點頭道:「一切依大哥的意思,不過萬一出了事情的話……」
曹丕立刻打斷道:「還是那句話,大哥扛。」
看來這曹彰小時候沒少惹事,當大哥的卻十分照顧其弟,從小就懂得拉攏人心,處處幫他善後。
從他們對話的語氣之間,感受到的儘是兄弟之情,哪能想像得到曹丕心中城府之深,以及日後為爭奪王位,不惜兄弟相殘。
大家跟着曹丕一起來到他的府邸,並為所有人準備了茶水點心。
曹彰哪有心情吃得下這些東西,急燥地問道:「現在沒有外人了,請大哥說話吧!」
房內除了周揚、曹丕與曹彰三人之外,就連他賈詡和蘇辰也沒有跟來,前者顯是因為與曹家之間有所間隙,也只與曹丕一人私下妥協而已,後者則是周揚的女人,也不適合呆在這裏。
但是曹丕卻不緩不慢地道:「子文不用着急,我也明白周鄉侯的心情,大家無非是為了馬騰一家是否處斬,對吧!」
曹彰立刻說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
曹丕笑道:「我知道,是父親大人的意思,原因正是那馬超在西涼叛變,甚至發兵前往潼關,還揚言要一路殺到許都、鄴城,不是嗎?」
曹彰點了點頭道:「沒錯,所以我正是奉命前來捉拿亂黨。」
周揚在一旁一直沒插話,此時聞言馬上反駁道:「若要捉拿亂黨,就應該隨岳父大人一同前往潼關救援,去把那馬超給斬了,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此話並非氣話,主要還是想借激怒曹彰來轉移注意力。
曹彰果然很吃這一套,起身怒道:「等我把馬騰一家先問斬了,立刻前往潼關找那馬超一決勝負。」
曹丕連忙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說話,不要激動,然後才輕輕笑道:「子文的驍勇在我曹家年輕一輩里,除了姐夫之外,恐怕無人能及其左了,但若是智謀方面也能與姐夫相抗衡的話,那我曹家豈不是一下子擁有兩個周鄉侯。」
要知道周揚雖與曹丕、曹彰他們是同輩,但卻追隨曹操二十多年。
曾深入虎穴救出漢獻帝,之後又南征北戰,如今更是位高權重,地位僅次於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等一干長輩級的家族大將。
因此言下之意,不僅沒有絲毫貶低曹彰的意思,反而還同時抬高了周揚與他的地位。
「那麼大哥的意思?」曹彰聽得頗為受用,語氣顯然緩和了許多。
「父親大人尚未與馬超大動干戈。」曹丕微笑道,「若是馬超只是受人挑拔,等我軍抵達潼關與他對話,情況本來仍有轉機,卻因為馬騰將軍被我們斬了,導至一切無可挽回,豈不壞了大事?」
「可是西涼軍都已經打到潼關來了,還能有什麼轉機?」曹彰爭議道。
「只要還沒有兵刃相見,一切便是未知之數。」曹丕從容答道。
但是在周揚心裏,卻知道馬超確是因為自己的野心,不惜棄家人的生命於不顧。
等到曹軍抵達潼關,此戰在所難免。
曹丕的這翻言辭雖能暫時保得住馬騰一家的性命,卻始終站不住腳。
曹彰聽得也有道理,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將馬騰一家暫時關押起來,再派人前往稟報父親大人,如果到時候仍要斬了馬騰一家,大哥也不能再多說什麼了吧!」
曹丕笑道:「那是當然。」
曹彰起身道:「那我們就先行告退了。」
曹丕將他送至門口,才道:「姐夫要是沒別的什麼事的話,不如和老朋友一起出去喝兩杯如何?」
周揚本來也沒打算走,目的就是為了與他繼續商議救出馬騰的對策。
如今曹丕主動邀請所謂的老朋友,指的自然是賈詡,他當然也是不會拒絕,便一口答應了。
不過他剛才說出去喝兩杯,三個色鬼在一起喝酒,除了青樓還能有什麼地方。
原本周揚對這類的花酒倒是十分喜好,只是眼下馬雲祿還被關在牢裏,馬騰一家生死未卜,此時此刻的心情,怎么喝得下酒。
但是為了他們,還是與曹丕、賈詡他們一同出去了。
「這種地方竟會有青樓?」
三人同行,曹丕於居中帶路。
可是這附近既沒有什么小巷暗處,也沒有燈花酒綠的場所,更沒有唇紅艷抹的姑娘在勾引過客,因此周揚才會有此一問。
「姐夫想哪裏去了,我又沒說要去喝花酒。」曹丕笑道。
「改日吧!」就連賈詡也奸笑道,「今日老夫也沒有這興致,難得周鄉侯還有此等心情,真令老夫十分羨慕哩!」
周揚被說得頗為尷尬,搞得好像和兩個正人君子同行,而自己卻是個飢不擇食的野獸一樣。
結果一路下來,他都沒敢再多說話了。
走了半天,曹丕才打破了沉默,忽然開口說道:「六百多年前,中原霸主齊桓公初建鄴城,到了魏文侯時期,此戰一步步發展為侯都、王都、國都。戰國時,更有治河投巫的西門豹故事,鄴城幾乎是婦孺皆知。」
賈詡接口道:「後來曹丞相滅了袁氏集團後,夜宿鄴城,夢見金光由地而起,隔日竟掘之銅雀一隻,故而於漳水之上建築了銅雀台。」
周揚心裏暗笑,這些事情我豈能不知,而且我還知道後來曹操還以城牆為基礎,金鳳台和冰井台,正是與銅雀台並稱的著名三台。
曹操和兒子們在這裏宴飲賦詩,造就了著名的三曹七子,為後世留下了「建安風骨」的美譽,成為我國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
可惜到了明末,三台漳水沖沒,銅雀台只剩下一掊不足十米高的夯土堆,金鳳台也只有不足二十米高,金井台更是被完全沖毀。
以至崇禎時期的呂維祺在詩中提到:「惟見孤台荒廟,漳水湯湯而已」之語。
不過曹丕和賈詡為何忽然提起銅雀台,難道他們打算在那上面,一邊吹風一邊喝酒不成。
「到了。」
果然,曹丕指着遠處。
只見迷霧之中,隱見一頭高大兩丈的巨雀,舒翼若飛。
當三人逐漸走近的時候,才發現這竟是建於五層樓頂,離地至少三十丈的銅雀,雄偉壯觀,令人嘆為觀止。
銅雀台下,漳河之水經暗道穿過,流入玄武池內。
赤壁之戰前,曹操便是在此操練水軍,令人不禁想像當時景象之盛。
曹丕領着周揚和賈詡,步入早已停放在池邊的小船,船內準備着美酒和兩盤小菜,卻不見一人,顯是不想被人打擾。
周揚與賈詡學着他席地而坐,角度正好可以讓每個人從窗外看到那神態逼真的銅雀。
曹丕親自為二人倒酒之後,才道:「吟詩之人,必然愛酒,愛酒之人無需多菜餚,姐夫和賈先生請勿見怪,但是卻一定要嘗一嘗這兩道配酒之菜。」
周揚一看那只不過是很普通的咸芥菜和銀魚乾而已,曹丕沒提美酒,反而特別推薦這兩道配菜,不禁拿筷去夾了一口咸芥菜品嘗,差點沒把眼淚流了下來。
曹丕忍不住哈哈笑道:「姐夫沒去過南方,果然不識此菜之獨道之處哩!」
周揚卻笑不出來,被一盤小菜嗆得差點七孔生煙。
除了頗為尷尬之外,主要還是想找個適當的機會話入正題,希望能從曹丕這裏找到解救馬騰一家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