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前來投降的黃蓋與二十幾艘小船被周揚攔了下來。
兩人言語之間,都堅持着互不買帳。
但是周揚豈敢拿八十萬曹軍這種開玩笑,對方如何不爽,他都向曹軍發出了信號,岸邊巨帆與弓箭手立刻進入初級警戒狀態。
黃蓋一看更是憤概,竟要打道回府。
此言一出,立刻讓周揚確定他露了狐狸尾巴,並抓住他的手腕,冷冷說道:「既是誠心來降,例行檢查一下又有何妨,況且黃老將軍若今後立功,今日權當在下枉做小人亦是小事一樁。」
黃蓋長嘆一聲,冷笑道:「如果我不停船的話,你是不是要下命放箭,不理青紅皂白地將我等射死於大江之上呢?」
周揚答道:「應該會的。」
黃蓋哈哈笑道:「在下豈會為了一時的誤會,而不顧全大局,周鄉侯請隨便檢查吧!」
言罷,竟真的下令停船。
可是周揚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只是再次發信號解除岸上警戒,然後在每一艘船上細細檢查。
除了糧草與兵器之外,確無任何易燃之物。
然而周揚並不相信黃蓋是真心來降,反反覆覆搜了兩遍,仍是一無所獲。
但這也是他預料中的事,因為只放行一艘的話,就算整船放火,對於曹軍也不會損失太大。
於是就讓黃蓋一船通過,自己則繼續留在船上等待,值到確定黃蓋這船絕無問題,才敢再放行第二艘船。
放行之後,剩下船上的東吳降兵倒也沒什麼異樣。
只是周揚總覺得一但放行,就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自從練過太平經以來,這種近乎心靈上的直覺屢屢助他逃過危難,直到與丁瀟一戰之後,對於四周的每一絲細節把握更加清晰無遺。
就連風在江水上吹過的聲音,水向西北而上的動向。
味道!
就是這個味道讓他感到極為不安,這種奇怪的味道就在江水之下。
周揚立刻轉身大叫:「黃老將軍請再停船。」
但是黃蓋小船忽然變快,隨他一同前往曹營士兵卻一個也不在船上了。
周揚大感不妥,又見其他船隻陸續而上,正要再發出警戒信號,卻忽感背後有所異樣。
「鏘鏘——」
若非他反應敏捷,此時必成敵人劍下亡魂。
這些與黃蓋一同前來的士兵,原來個個皆是一流高手。
然而此處與岸上巨帆相隔四五里遠,除非周揚利用煙火之類發起各種信號,否則彼岸根本看不到小船這邊已發生了惡鬥。
周揚暗罵自己糊塗透頂,明知黃蓋是來詐降,卻因自己檢查不出什麼花樣而放行。
但此時無暇多想,單是向他襲來的數十名一流高手,便教他很難吃得消了。
他急忙收納心神,專心致致對付敵人,一邊探手入懷,點着煙火扔出。
煙火升天,卻被飛躍而起的劍士截住。
隨着周揚一同前來的士兵早被幹掉,一時間他陷入了四面受敵,卻無術可施的局面。
此時,十幾艘小船飛快地貼近曹營。
江水上冒出上百名東吳士兵,各個手上捧着防水油袋。
原來這些易燃之物,竟是藏於船底,難怪怎麼都找不着了。
周揚心中懊悔不已,只恨自己分身無術,痛苦之極。
「轟!轟轟——」
隨着遠處火焰聲起,江水之上冒起團團煙霧,他才知道一切都為時晚矣!
火船乘風闖入曹軍船陣,頓時一片火海,迅速延及岸邊營屯。
火光大起,剎時長出了三丈高的火苗沖向曹營水寨,南面、西面又在這時候傳來「嗖嗖嗖」的箭矢聲音。
周揚連忙藏於小船糧草之後,卻一邊繼續與敵人兵刃交戰。
此時,東吳盡起三萬水軍,金鼓號角聲仿如神兵神將順風來襲,氣勢懾人。
烏林水邊黃蓋等人不斷將油袋包裹壓縮的松油、乾草等易燃物紛紛向上掀出,在半空中暴起,火借風勢從外圍迅速向曹營內蔓延,巨帆、五牙、戰船等鐵索連環更是火焰飛舞。
加上東吳水軍乘勢來襲,直接殺入了濃煙之中。
周揚再顧不得與敵人繼續糾纏下去,知道大局難以挽回,惟有投江循去。
一時間曹營混亂,原本尚未歸心的荊州水兵更是毫無戰意,紛紛跳水而逃。
上千艘曹軍戰船被越來越大的雄雄烈火燒得逐漸變形,椽棟巨帆等不斷崩塌瓦解,最後一艘艘大船裂成兩半,沉入並底。
來自北方的騎兵們或被燒死,或為了逃離現場而被擠落長江,溺水而死,或被快速殺來的吳兵砍翻。
不一會兒,三萬東吳水兵登岸大開殺戒。
曹軍毫無抵抗之力,慘不忍睹。
然而,這一切的畫面盡在水面上逐漸消失。
周揚終於沉到看不到江上的景象,深入水底,一心只想游到岸邊,卻不知方向。
這種感覺,二十年前曾經感受過一次了。
那時候,他還是愣愣憧憧的失落少年,只因一次墮落的醉酒,在那燈紅酒綠的房內跳窗而去,耳邊只傳來了沙漠上肆虐的風聲。
如今,水灌入耳,卻隱隱聽到戰船在海上的破浪聲,士兵激情殺敵後的歡笑聲。
但那絕不是曹軍的聲音,那是吳兵勝利的歡呼。
赤壁之戰失敗了,徹底敗了。
這是一個不容逃避的現實,一個就算他周揚預知歷史,郭嘉重生,亦無法改變的結局。
正如曹操自己所說的,無論勝敗,都能接受其結果。
可是為什麼周揚自己卻接受不了這種結果?
明明知道黃蓋身為東吳三世老將,明明知道他絕不可能輕易來降,明明知道他和周瑜上演的就是苦肉計,明明得到了曹操的允許,也明明非常警堪地攔住了這些火船……
然而,卻阻攔不住大火燒向了曹營。
此時,周揚憑着驚人的體能與求生的毅力,加上體內能夠源源不絕地自供自足呼吸,故而在深水之中連續遊了一天一夜,才慢慢向上浮出。
遙遠的烏林岸上,火光仍在燃燒。
這場悲慘卻十分壯觀的大火,一時間恐怕無法止住了,就算止住也已經於事無補。
曹操身邊有張遼、徐晃、樂進等人,還有一大批謀士和精銳虎豹騎的掩護,想要逃離戰場,安然回去的話並非難事。
惟今之計,只有自己趕緊回到許都了。
「嘩啦啦——」
周揚濕淋淋地從水裏爬了起來,並非因為體力不支,而是心力交悴之下,忍不住倒在了岸邊。
至於東吳的追兵,他並不擔心。
敵人需要追殺的是曹操,而不是他周揚。
況且對方應該認為他早已在亂軍之中落江而死,或是一起被火燒死,所以鎖定的追殺目標絕不可能是這裏。
此處一個曹兵也沒用,一個吳兵也沒有,只有逐漸升起的冬日,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
周揚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痛苦地爬了起來。
在這荒無人煙的林中捕食充飢,度過了十幾天的艱苦生活。
十幾天的步行,沿着襄江望北而去,不走大道,而是穿山越嶺,憑着自身超人般的體魄,才堅持來到了一處小鎮。
在這裏住了一段時日,不與任何人打交道,也不與任何人接觸,只當自己是一個乞丐,就算初年剛剛來到這時代的時候一樣,也是一個難民,一個乞丐而已。
離開小鎮,加快腳步繼續步行。
忽然間,周揚停下了腳步,只覺得前方林中深處,隱隱透露着殺氣。
難道吳兵竟會在這裏設伏?
不可能!
這裏一個曹軍逃兵也沒有,就算吳軍在此設伏,頂多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哨崗。
憑他手中虎嘯鐵槍仍在,懷內亦有劉曄改良過的飛鏢,解決一支哨崗的守兵,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直覺卻戰勝了他的理智,並確定了他的判斷。
林中緩緩走出一人,對方身上散發着無限殺氣,虎目圓瞪,活像要吃人的惡鬼般面目猙獰。
來者不善,一對短斧在他手中輕輕晃了晃,嘴邊卻露出一絲冷笑,道:「周太守……噢!不對,應該改口叫周鄉侯了,取你性命真是件非常緊堪之事,在下與兄弟二人斷然不敢有半點疏忽。」
周揚心裏倒吸了一口涼氣,即刻回身一看,果然背後不知何時也站着另一個人,看來就是對方口中所稱的兄弟了。
背後那人倒是手無寸鐵,兩手背負而立。
但他的眉毛與鬚髮卻如樹藤一般相互纏繞,加上體形高大,雖然略顯偏瘦,卻絲毫沒有半點脆弱的感覺,反而有種難以擊跨的堅固感。
周揚心裏大概猜到這兩人是誰了——該來的始終要來。
對方二人也沒打算隱瞞什麼,看來已是追蹤了周揚十幾天,直到剛才那小鎮上才發現了他的蹤跡。
加上欺他在這段日子裏拼命奔逃,飢不擇食,睡不安枕的低落狀態,想必是擁有了將他就地斬殺的十足信心了。
周揚不禁暗暗嘆了口氣道:「於氐根,李大目,看來你們倆終於肯露面了。」
李大目冷然道:「能夠殺我張教主的人,絕非泛泛之輩,我兄弟二人豈敢輕敵,今日若非擁有足以幹掉你周鄉侯的實力,又豈敢輕易露面。」
於氐根道:「廢話少說,殺了此人,再去找張燕他們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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