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西涼軍在新平城塞休養生息,李典則每日都組織輕騎在附近探索,並沒有收到治元多的特別動向。
若非韓遂放棄了吞併武威的念頭,便是他與治元多之間有什麼衝突,否則怎麼都想不到有什麼陰謀在背後等着他們了。
周揚則經常前去與馬騰聊天,愈發對這將軍的坦誠好感大生,卻知道這並不是自己學習的對象。
然而他們之間,從來都沒再談起馬雲祿了。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周揚總覺得馬雲祿似乎在刻意迴避他。
經常明明是擦肩而過,對方卻每次急匆匆地離開。
事實上自己對於這女子也並非到念念不忘的情況,只是畢竟曾受她恩惠,又想到將來曹操對付馬騰的手段,心裏總感到對馬家的人十分愧疚。
不過目前曹操與馬騰之間並無衝突,馬騰甚至對他有利無害。
夜晚,周揚來到城樓之上,獨自捧着星雲劍,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段感情。
還給她嗎?或是這樣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其實他與馬雲祿也的確沒有發生過什麼事,至少對他這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就算真的有過什麼親密接觸,只要沒壞了他女子名聲就行了。
更何況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更沒有對她許下任何承諾。
想了一想,心裏也就慢慢釋懷了。
也許等找個機會,再拖人把劍歸還便是。
「周太守是否閒得太無聊了?」楊阜從城牆對面繞了過來,笑道,「早就聽聞周太守武功蓋世,沒想到經歷數番惡戰之後,果然不見有半點疲累。」
「義山兄見笑了。」周揚連忙謙虛回禮。
「今晚有什麼不一樣嗎?」楊阜隨着他的視線,望向了遠方的星空。
原本周揚也只是看着天上的星星發發呆而已,對於楊阜也沒打算訴說些什麼情懷,便隨便找了個藉口道:「我常聽人說什麼夜觀天象之類的,所以也來看一看,確實看不出什麼花樣哩!」
楊阜笑道:「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周揚被說中了心思,乾笑道:「要不然義山兄覺得應是怎樣?」
楊阜道:「周太守是不是在想,為什麼馬超沒有前來支援的事情。」
周揚鬆了口氣,連忙點頭道:「沒錯沒錯,難道義山兄知道其中原由?」
楊阜露出一絲輕蔑的神態,道:「馬超素以西涼第一勇士自居,雖然放眼整個西涼,確是無人是他對手,但是卻因此而越發狂妄,甚至連乃父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區區一個韓遂。」
周揚問道:「你是說馬超認為,韓遂就算真有什麼陰謀,或是真要對馬騰進行襲擊,馬超也是不放在眼裏的?」
楊阜道:「這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還是馬超這個人,確實如馬雲祿所說的那樣,這傢伙薄情寡義,而且野心極重,並非什麼好貨色。」
周揚只知道歷史上馬騰被曹操殺害,馬超為父報仇,舉兵在西涼造反,還把曹操殺得割須斷袍,損失慘重。
可是馬雲祿和楊阜口中的馬超,倒不是那麼回事。
其中究竟有些什麼隱情,周揚更不可能知道,聽楊阜這麼說,倒引起他的好奇心,不禁問道:「義山兄來到在下,就是為了說這些事情的嗎?」
楊阜道:「在下只是希望借周太守之口,去提示曹公,要注意馬超這個人,此人之狠辣,絕不在呂布之下。」
周揚渾身一震,驚道:「你是說馬超對他父親會見死不救?」
楊阜點了點頭道:「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馬超與馬騰他們父子之間,早就有了衝突。」
周揚知道住在一起會有衝突是很正常,但是畢竟是家人,就算平時再怎麼吵,過兩天也就沒事,並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
只是聽楊阜口中描述的馬超,除了野心極重,又狠辣薄情之外,再加上他們的衝突,確有可能一氣之下不來支援。
於是他忍不住問道:「他們父子之間,究竟有什麼衝突?」
楊阜道:「馬超和馬騰根本不是同一路人,他們除了驍勇善戰,善於用兵之外,性格上幾乎沒有半點相似之處,有時候真懷疑那馬超是不是馬騰所生。」
周揚想到馬騰一家曾雜居於羌族很長一段時間,這些胡人對於倫禮方面仍是混亂,就像鄒氏那樣,雖然不是胡人,但是因為久居安定,並經常與張濟他們和羌胡打交道,自然而然也會染上那些習性,更別說在羌胡里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而彭義源與蘇辰這些先零羌人,若不是專注於復仇,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禮數。
漢朝之所以重視儒家思想,這其中因有一點關係。
「但是最大的衝突,還是來自於馬騰對漢室的忠誠。」楊阜又道,「馬超在這方面的觀點,倒是與韓遂極為相似,他們都認為漢室已然哀敗,助漢便等同於助曹。」
「那義山先生對此事怎麼看?」周揚不敢否認「助漢等於助曹」這樣的觀點,但也不能在他眼前過於坦白,便試着問道,「在下願聞其詳。」
「周太守應該最清楚才對,何必問在下?」楊阜雖沒有說破,卻暗示得頗為明顯。
這讓周揚再不敢硬着頭皮追究下去,惟有繼續聽他說起馬超與馬騰之間的事。
原來此趟馬騰入京,馬超是持最強烈反對意見的人,加上韓遂在背後慫恿,至使父子倆在這個衝突點上形同陌路。
不過這仍不至於讓馬超對乃父見死不救,事實上馬超也不願背上這不孝罵名,可惜卻多了個馬雲祿。
周揚茫然問道:「這關雲祿什麼事情?」
楊阜道:「其實若是找個脾氣好一點的人,好話勸他一勸,馬超便既可以做到支援馬騰,又能讓韓遂對武威無計可施,只需派大將龐德率輕騎數千前往,自己則坐鎮西涼即可。」
周揚奇道:「那他為什麼不這麼做?」
楊阜嘆了口氣,道:「馬超本來就有心去救乃父,只是這麼猶豫了一下,就被馬雲祿罵得狗血淋頭,還自作主張地喊了幾百個部下一同離開了武威,這下可得罪了哥哥馬超,他立刻命龐德把本部兵馬全都掌控了起來,硬是不派人前去救援。」
周揚心下恍然,原來是這麼回事。
但馬超本身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按理說血濃於水,得知父親遇襲,何必多作猶豫,就該馬上派人前去求援了。
只是馬雲祿脾氣也不好,兩把火碰到一塊,事情沒搞好,反而燒了起來。
難怪她一提到馬超,就說哥哥不是人這樣的話。
不過現在的情況暫時還算穩定,至少治元多不可能強攻這新平城塞,韓遂的目的也不在於消滅馬騰。
既然引不來馬超,武威也算是保住了。
只要韓遂的陰謀沒有得逞,馬騰馬超他們父子倆的事情,也是與我無關了。
「依看來,這西涼還真沒什麼人物。」楊阜忽然轉身望着遠處的星空,輕嘆着笑道,「韓遂自以為吞了馬騰的地盤,就真能成為像袁紹那樣的霸主了,真是愚蠢之至。」
「在下不太明白義山兄的意思。」周揚回過神來,對他這一番話實在感到不解。
「馬騰是個怎樣的人,相信周太守了解不比在下的少,」楊阜面露肅容道,「但他為何能成為與韓遂齊名的西涼最強軍閥之一,能夠成為官職僅次於韓遂的征西將軍,周太守可曾想過?」
「馬將軍乃是東漢開國功臣之一的馬援之後,又在羌族各部落里威望極高,加上他們馬家各個英勇善戰……」
「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沒等周揚把話說完,楊阜直接打斷道,「您看劉備口口聲聲自稱漢室宗親,當年孫堅更是孫武后人,還有四世三公的袁紹,以及許多英雄後人,名門望族,他們哪一個得到朝廷重視,哪一個不是靠自己實力打出來的地盤?」
比起楊阜提到的這些人物,馬騰確實算不上什麼。
只有現實真正實力者,方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勢力,否則單靠這些虛街,只能作為一個口號罷了。
口號當然重要,但也要碰到會利用的人。
比如劉備就打着漢室宗親的旗號,行助援施善之名,實則為了壯大自己實力;還有袁紹四世三公,最終還是要靠一戰一戰打下自己的江山;還有曹操更是厲害,明明沒什麼名份,卻能硬把漢獻帝居為已用,利用得淋漓盡致。
馬騰顯然不是這樣的人物,卻可以成為與他們一樣的君主。
「這裏有韓遂很大一部分功勞哩!」楊阜別過臉來,淡淡笑道,「若沒有韓遂的提拔,馬騰至今仍混居於羌族,甚至可能早成了羌胡部落里的一員武將了。」
「難怪馬騰說『就算韓遂要奪他地盤,也會拱手相讓』這樣的話來,原來如此。」周揚恍然道。
「馬騰會這麼想,馬超可不這麼想。」楊阜走向周揚,正色道,「這也是韓遂終於決定吞併馬騰地盤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