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覺得自己躁動的心已經平靜下來了,狂暴的野獸和冷靜的理智似乎在這一瞬間達成了某種妥協,兩種情感似乎想要交融在一起,無時無刻無限期的共享身體的支配權,而不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模式,或許,當理智和狂暴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的時候,人會迎來一個升華,這種情況不是沒有過,比如太極雙魚圖,很完美的融合。
大唐將士的頭骨金字塔矗立在靈州大營裏頭,還有一百多個近兩百個女子的屍體躺在大營裏頭,這裏已經不是一座軍營了,而是一座戰史博物館,蘇寧要讓人原原本本的把這一切記述下來,付諸史冊,傳於後世,一定要傳於後世,為了大唐而流血的,不僅僅是自願的將士們,也有無辜的女子,而讓大唐流血的人,一定會死。
所有人都磕了三個響頭,臨時的儀式已經完成,戰場上,一切從簡,而且,這些亡靈一定不願意看到大軍久留於此地,為他們做這些無法改變結局的事情,而更是希望大軍追上那些畜生,一刀一刀的把他們的肉全部削下來下酒,把他們的血放干,把他們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嗯,這才是一個大唐軍人應該做的事情。
蘇寧看了蘇定方一眼,蘇定方也看了蘇寧一眼,然後蘇定方站起了身子,直起了腰板,整理了一下衣着,正了正頭盔,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陷入極度痛苦之中的大唐將士,蘇定方很清楚,什麼叫做哀兵必勝?這就叫做哀兵必勝,這一千六百多的將士們,已經完完全全的成為了哀兵,悲哀到了極致,心裏面痛到了極致,就會用各種方法發泄這種痛苦,否則。就會死。
目前最合適的方法是什麼?當然是追殺那些逃走的叛逆了,蘇定方現在深刻的理解了蘇寧所說的一切,千里追殺,一個不留,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些兇手找到,斬盡殺絕。而且現在,不會有一個將士持反對意見,蘇定方瞧了瞧剛才一臉失神的李家小子李震,他曾經的上司李世績的兒子,這小子已經哭成了淚人了,開始大聲的嘶吼。宣洩心中的痛苦,這就對了,這就是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的第一步。
蘇定方走到自己的坐騎旁邊,翻身上馬,抽出了大戟,威風凜凜的橫戟立馬,蘇寧也隨着蘇定方一起。翻身上馬,緊緊地握住了手中大槍,看着那些漸漸反應過來的軍士們,軍士們看到了這一幕,紛紛收住了哭聲,停止了嘶吼,紛紛站了起來,直視着蘇定方和蘇寧。本次作戰的左右先鋒。
「將士們,看到這一幕,我相信你們的心裏頭都很痛苦,昔日的袍澤,威風凜凜的大唐將士,被這些蠻夷殺死,砍下頭顱。做成了這副模樣,任由屍體腐爛而不入土,落得死無全屍,死無葬身之地的大悲之事。這是對他們的侮辱,也是對我們的侮辱,是對大唐軍隊的侮辱,也是對大唐的侮辱,更是對所有大唐子民的侮辱!
還有這些娘子,她們本來應該跟着她們的夫君和孩子,或者是她們的父親和母親,一起生活,一起種地,一起放牧,一起無憂無慮的過日子,但是,現在她們卻慘死於此,很慘,先奸後殺,或者是先殺後奸,更有甚者甚至把她們投入鍋中煮熟,但這只是一個表面,咱們看到了這裏,那麼他們的夫君或者孩子呢?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呢?軍報上說,數千百姓不是被擄走就是被殘殺,蠻夷所到之處寸草不留。
咱們只看到了這些,就已經無法忍受了,更何況是他們部落裏頭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咱們只是殺掉了他們一部分的男子,殺掉了幾個頭人,他們的部落還在,口眾還在,還活得好好的,把咱們的同胞,咱們大唐子民擄走做牛做馬,任打任殺,那些蠻夷的部落裏頭,比這兒更慘不忍睹。
一年之前,咱們把東部突厥給滅了,很強大的國家,用兵數十萬,口眾百萬,還是被咱們給滅掉了,被我身旁的右先鋒蘇寧給一把火燒光了,但是,我們只抓到了六萬多的口眾,上百萬的口眾我們只抓到了六萬多,剩下的呢?就是本次作亂的這些部族,他們都是突厥餘部,在大唐消滅掉東部突厥之後,他們內附大唐,臣服與大唐,大唐寬容了他們,給了他們一塊土地生存,但是,他們是如何對待大唐的?趁着靈州大軍外調之際,發動了叛亂!
殺我將士,辱我百姓,奪我大營,欺我國家!他們是一群什麼人?不,不應該說他們是人,他們是一群畜生!一群豬狗不如的畜生!畜生尚且可以殺掉吃肉,他們呢!他們連殺掉吃肉都不配,他們根本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本來,我們僅僅以為這是一場以前都很常見的叛亂,很常見,大唐初立,盜賊蜂起,叛亂很多,很常見,不足為奇,平定了就好了。
但是,現在,我們錯了,這不是叛亂,這不是叛亂!這是對我國家的侮辱!對我們整個國家的挑釁!他們在蔑視我們,蔑視我大唐!蔑視我漢家兒郎!前漢武帝之時,大漢帝國鐵騎十萬北平匈奴,將他們打的抱頭鼠竄,可汗夜遁逃,斬殺匈奴何止數十萬,我們本以為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厲害,結果呢?現在呢?!
將士們,這些蠻夷就是一群永遠不知道好歹的畜生!對於他們而言,完全沒有道理可言!他們只認識兩樣東西,我們手中的武器,和我們坐下的馬匹,他們只知道強大或者弱小!對待強大的敵人,他們會臣服,對待弱小的敵人,他們會狠狠的把他們打敗,把他們消滅掉,他們永遠不懂得禮義廉恥,永遠不懂得忠孝節悌,他們就是一群沒有資格活着的野獸!將士們,你們告訴我!對待這些野獸,我們應該怎麼做!?」
「殺!」尉遲蠻牛把懷裏抱着的屍體放了下來,拔出腰中配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插。很意外的第一個說出了這個最完美的答案。
「殺!」程處默也拔出了腰刀,往地上一插,大聲吼道。
「殺!」長孫沖紅着眼睛把手裏長槍狠狠地插在地上,大聲吼道。
「殺!!!」李震的聲音格外的大,眼睛瞪得很圓,都快要瞪出來一樣,胸膛劇烈起伏。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殺!」「殺!」「殺!」「殺!」「殺!」「殺!」
越來越多的將士們吼出了這個字,沒錯,是吼出來的,越來越多的將士們把手裏的武器往地上一插,然後紅着眼睛吼出了這個字,百戰精銳之師的殺氣沖天而起。越來越多的「殺」逐漸匯聚成了一個聲音,驚天動地,直插雲霄!
「殺!!!!!」
軍隊的士氣已經達到了頂點,完全沸騰了,這個時候,就算對面有一萬人的鐵騎朝着他們飛奔而來,他們也絕對不會退縮的。而是會紅着眼睛,提着武器,毫無畏懼的迎面衝上去,哪怕是全軍戰死,也不會有一個人退縮,當然這個時候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們要面對的,是一群已經被打掉了魂兒的喪家之犬。只要殺得動就行了,只要看到蠻夷就可以抬起手中武器,毫無顧忌的用最殘忍的方式把他們殺死就可以了,別的,都不重要。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自己該做什麼,那麼,上馬!」蘇定方大戟一揮。大聲吼道,所有的將士立刻跑到自己的坐騎旁邊,翻身上馬,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戰意濃烈的盯着蘇定方,只待蘇定方一聲令下,就可以催動馬匹,為所有被殘害的大唐子民報仇雪恨。
蘇定方很滿意看着的這一支受傷的軍隊,他們現在一定可以發揮出百分之兩百的戰鬥力,原來一個人可以殺死三個蠻夷,現在可以殺死六個,七個,八個,九個,十個!乃至更多!蠻夷已經被打掉了魂兒,沒有多少力氣抵抗了,接下來就是追殺,他們跑到哪兒,大軍就追到哪兒,抵抗的,殺光,不抵抗的,全部擄走,這一點,李道宗會做得很好。
沒有後患了。
「將士們!你們等着!弟兄們這就替你們報仇去!」蘇定方大喊一聲,調轉馬頭,當先沖了出去,接着,一千六百名騎兵沉默着,一聲不吭,默默地跟在蘇定方的身後,整個大營只有沉重的馬蹄聲,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但是,沖天的殺氣,是完全無法掩飾掉的。
沒有過多少時間,李道宗統領的主力軍緩緩的抵達了靈州大營,李道宗現在的心情還算不錯,雖然過程有一點點小瑕疵,不過結局還是不錯的,大唐損失了幾百兵馬,徹底擊潰了這一支叛軍,解了靈州之圍,按照戰術目標來算,本次出征已經獲得了勝利,不過,無論是李二陛下,還是李道宗本人,都不會僅僅為了這個事情而滿意,大唐此戰的目的,第一是解靈州之圍,保住靈州,震懾諸部落,而另一個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儘可能的抓捕更多的蠻夷,補充國內巨大的奴隸需求。
想到這兒,李道宗也覺得有些好笑,大唐現在的朝堂氛圍是越來越奇怪了,就拿這一次出兵北征的事情來說,當然還是會有人反對,然後軍中將領和主戰派文官和這些反對者唇槍舌劍一番,中立派閉目養神,接着李二陛下讓公奴司主官過來匯報一下本年度勞動政策的實施方案和水準,以及奴隸的現狀,然後工部和兵部的相關官員過來匯報一下所需要的奴隸數量和要做的事情。
接着主戰派和主和派的聲音就完全的變了味兒,加上中立派的一些人,基調完全變成了軍隊出征可以,但是一定要以抓捕奴隸為第一要務,雖然目前大唐並沒有明言廢除本國子民的徭役,這個情況也僅僅局限於關中,可是吧,整個大唐都知道了這個事情,並且已經有其他區域的官員上書說本地域的子民對於朝廷的做法頗有微詞,比如憑什麼只有關中人才能享受到讓蠻夷奴隸代替服徭役的權利?咱們都是大唐子民,強烈要求皇帝一視同仁!
官員心中其實也都有這樣的想法,百姓服徭役其實很麻煩,徵發起來麻煩,還要小心翼翼的不能死人,否則要追究責任,這哪裏有不用顧忌死活的蠻夷奴隸來的舒坦?偷懶就打,不服就殺,還不用管什麼吃的喝的,一人一天一個饅頭一點水一點菜就算是打發了,餓死病死拉倒,沒人把他們當人看,反正大唐還要繼續打下去,抓就是了。
於是整個大唐都響起了強烈要求推廣勞動改造政策的聲音,最終上達天聽,李二陛下和朝臣都開始重視起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