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飲的都是烈酒,為的是儘快煉化體內殘存的補氣丹藥,此時距離周將軍回返還有四個月,周貴人應允過,周將軍一旦回朝會儘快促成道佛鬥法,那國師已然是紫氣修為,為保萬無一失必須於鬥法之前突破天劫,時間緊迫,只能速成。
莫問飲酒自然有人告知了周貴人,若是莫問每日只飲少許周貴人或許不會過問,但最近一段時日莫問每日飲酒一壇,這是常人數倍的酒量,周貴人不解,追問其故,莫問只是隨口敷衍並未實說,若是告知周貴人他此時修為不敵國師,周貴人就有可能拖延那場他勢在必得的道佛鬥法。
為免節外生枝,莫問平日幾乎足不出戶,張洞之兩次來請,都被他以司職在身而推掉了,如此又過了半個月,莫問察覺到體內殘存的補氣丹藥有縮減之勢,即便這枚丹藥是他親手練成,他亦無法準確估算丹藥所含靈氣究竟有多少,只能估算出個大概,到得此時他有個不祥的預感,腹中殘存丹藥所蘊含的靈氣可能不足以支撐他度過天劫進入紫氣修為。
「先生,貴人有請。」夏日午後莫問自房中盤膝打坐,門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莫問還氣歸海答應了一聲,轉而下床穿鞋與那侍女一同來到周貴人居住的正堂。
「先生今日怎麼未曾飲酒?」周貴人揮手遣走了侍女。
莫問並未接周貴人的話茬,一笑過後出言問道,「不知貴人召貧道前來所為何事?」
「有件事情要與先生商議,二皇子即將斷奶。」周貴人抬手示意莫問落座。
莫問皺眉踱步並未入座,周貴人的言下之意是一旦斷奶,對方有可能想別的辦法來害二皇子。
「若不斷奶,對方亦會起疑,貴人可為二皇子斷奶,對方若是再行謀害,便由貧道應付。」莫問沉吟過後出言說道。
「有先生在此,我大可安心。還有一事不在先生司責之中,我想聽聽先生的看法。」周貴人再度抬手請莫問入座。
「貴人請講。」莫問落座開口。
「那褚氏果真誕下了男丁,我等理應前往賀喜,只是那賀禮斟酌不決,先生可有高見?」周貴人問道。
「貧道不通人情世故,貴人這是問道於盲。」莫問搖頭說道。
「先生過謙了,我想上書一份,請皇上降我雙子為王子,以此作為賀禮,先生以為可行否?」周貴人問道。
「怕是不妥,有些操之過急,皇上為免天下非議,勢必不准,且會認為貴人藉故嘲諷於他。」莫問搖頭說道。
「先生所說亦為我想,只是皇上已然生有皇子,哪有先皇子嗣與皇上子嗣皆稱皇子之理?」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他實在厭煩皇室官場的爭權奪利,但周貴人既然追問,若是不與之分憂似乎也不妥當。
就在此時,院外傳來了腳步聲,雖然離的很遠,莫問卻能聽出那是老五的腳步聲,老五走路有個特點,在遠處的時候很快,到得近前就會放慢腳步,老五的這種習慣是在他的多次批評之下養成的。
老五的腳步聲止步於院外,他極少到此處來,此番過來無疑是有事的。
「貴人可在請辭皇子身份的同時請皇上賜兩位王子食親王雙俸。」莫問沖周貴人說道。
周貴人聰慧非常,聞言立刻面露喜色,莫問所說有舍有得,最主要的是給了皇上極好的台階。
莫問本不願參與皇室鬥爭,言罷唯恐周貴人再問其他,急忙告辭而出。
出得院門,莫問出言喊住了正準備離去的老五。
「老爺,張將軍來了,在前院,神色焦急,應該不是請你出去吃板鴨的。」老五轉身走了回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身向前院走去。如果是公事,張將軍不會請老五來通報,想必是私事。
到得前院,張洞之正焦急的在客廳坐立不安。
「張將軍有事請我幫忙?」莫問笑問。
「賢弟真是神機妙算,實不相瞞,愚兄近些時日得了相思病了,來向你討個方子。」張洞之拱手說道。
「若是尋常病患我可醫得,妖鬼纏身我亦能幫忙,你這相思心病我可沒方子。」莫問笑着坐到了張洞之旁邊的客位。
「莫要說笑,我看上了一名女子,勢必要討了她,你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張洞之此時完全沒了臨陣殺敵的驍勇,一副花痴神情。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令得你如此神魂顛倒?」莫問隨口笑問。
「青蓮閣的方芷姑娘。」張洞之答道。
「青蓮閣是何所在?」莫問隨口問道。
「建康最大的官家青樓,距此當有十里。」張洞之抬手南指。
「青樓女子?令尊令慈若是知道,豈不被你氣死?這忙我幫不了,你尋別人去。」莫問聞言連連搖頭。他雖然此時為道士,但之前可是飽讀聖賢書的書生,儒家對於青樓女子極為看低。
「我還未曾說完,那方姑娘本為方司空的女兒,方司空早年獲罪入獄,方姑娘便被充發了青蓮閣,雖然身在青樓,方姑娘卻並不接客,只以所學文書歌舞悅人,人品好生清白,如花的樣貌,楊柳的身姿,絕代的芳華。至於家父家母你可放心,家父與方司空有舊交,亦同意我討那方姑娘為正室。」張洞之急切解釋。
「官家青樓是不可贖身的,你如何能夠討她?」莫問問道。
「皇上喜得龍子,大赦天下,方姑娘亦在被赦之列,而今重獲自由,定於今日未時於青蓮閣選婿,參與者非富即貴,愚兄與那方姑娘只有數面之緣,怕是不被她選中,這才前來求你。」張洞之拿起茶杯隨手放下,放下之後再度拿起。
莫問見他如此焦急,不由得大感有趣,「張將軍神勇無敵,可背負四把利刃,手提一杆長矛過去衝殺一番,看哪個敢與你爭?」
「好你個莫問,看你平日少言寡語,此番竟然如此卑劣的揶揄於我,本將軍可告訴你,你雖未吃我的請,卻受了兩匹布料,你欠我人情在前。」張洞之知道莫問在戲弄他,便佯裝發怒。
「布匹是老五收的,你找他陪你去。」莫問笑道。
「好了,不要說笑了,時辰快到了,你快陪我前去。」張洞之探手拖拉莫問。
「那方姑娘選婿有何條件?我去了需怎樣幫你?」莫問定氣紮根。
「無人得知,你去到那裏扮作我的隨從隨機應變,於暗中助我。」張洞之拉他不動,更加焦急。
「我一道人本就不該前往青樓,竟然還要扮作你的隨從?不可,不可。」莫問連連搖頭。
「此事若是成,我記你莫大恩情,快走。」張洞之急的連連跺腳。
「我身負重責,若是離開,誰來保護貴人和皇子?」莫問起身說道。
「皇上喜得龍子,誰會蠢到這個時候觸他霉頭。」張洞之探手拉着莫問向外走去。
「等我片刻,我去換下衣服。」莫問出門之後拐向內院先行告假於周貴人,隨後來到老五居所換了一身僕役的衣服,跟隨張洞之出了王府大門。
張洞之是騎馬來的,莫問不騎馬,他只能撇下馬匹與莫問一同步行,行走之時不停得抬頭望日。
「來得及,放心好了。」莫問隨口說道,道人皆懂得觀望太陽和太陰來辨別時辰,此時距離未時還有小半個時辰,以二人的步速完全可以按時到達。
按照莫問本心,他是極不想去的,一者青樓是藏污納垢之所,不管出於何種動機,道人都不應該進青樓。二者那裏人多眼雜,萬一有人記得他,日後與國師鬥法時極易落人口實。不過這種擔憂在到了青蓮閣之後便消除了,因為這裏雖然圍滿了人,卻無人看他一眼。
青蓮閣位於城南,獨門獨戶,佔地極廣,不遜王府大小,周圍無有商鋪,而是一片稀疏的樹林,林中多栓有馬匹,而院外則密密麻麻的站立了上百人,其中不乏衣着華貴器宇不凡者,亦有身着布衣的寒門孺子,剩下那些則是與莫問衣着相同的僕從,不問可知是陪着主人前來的。
「賢弟,這處所在可還清幽?」張洞之手指林間樹木。
「若是不知詳情,還以為這裏是處書院。」莫問回頭答應,先前他注意到樹林外圍有人偷盜馬匹,本想過去阻止,轉念之後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凡能來到這裏的人皆不差那一匹馬。
由於是官府所管的青樓,周圍便有衙役把守,這些衙役非常聰明,與那些衣着華貴者見禮都是先行一愣,然後裝作頭次見面的模樣上前寒暄,如此一來即巴結了權貴,又在人前維護了權貴的臉面,這裏再好也終究是青樓,沒有哪個權貴希望別人知道自己經常到這裏來。
「這些人官位較張將軍要高?」莫問指着那些或手拿雅扇或握有玩玉的人沖張洞之問道。
「不然,那些人多是官家,衙役得罪不起,而我們為軍職,衙役多不認識。」張洞之略帶緊張的看向南門,此時青蓮閣的大門是關着的。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時的情景與當年在無量山的情形有幾分相似,那次他本是為了幫助黑三才去的,結果黑三未能如願,反倒是他被無量山留下了。此番陪伴張洞之前來,絕不能再出現當年的情形,務必使出渾身解數幫助張洞之如願。
未時一到,青蓮閣的大門被人自裏面拉開,幾個濃施粉黛的青樓女子走了出來,每人手中皆有一疊方紙,出門之後立刻分發眾人,「各取一張對出後句,合了我家妹子的心意才能進去……」